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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五,氤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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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出阁,恍然间,半月已过。
若素与芙蕖,处得越发熟络了。通过芙蕖,若素亦同执剑长老仅有的两位弟子——陵越、屠苏——相识相熟。
偶尔到经库与芙蕖一同翻看经书,在芙蕖困倦地快睡着时卷起书本轻敲其额头。或是前往剑塔,同陵越切磋,看屠苏喂鸟,偶然沾光,便可得紫胤亲临指导。
日子过得也真算是舒坦了。
这一日,恰有紫胤所授的御剑术,若素、芙蕖便相伴而去。
芙蕖小孩儿心性,刚掌握不久,便急着用。若素无奈,只得陪着,在一旁边看边笑。
“师姐,有了这御剑术,我以后再也不用大老远地跑去断尘阁找你了,只需‘嗖’的一下,我就见到师姐了!”
“呵,说的倒是,芙蕖师妹果然聪慧,这便是‘学以致用’了。”
若素笑,不忘打趣芙蕖,而芙蕖竟也全然听不出,只当是夸奖,很受用。
“师姐,不如我们就用这御剑术四处去转转吧!上次屠苏师兄在昆仑山雪地,捡到一只受伤的海东青,可漂亮了!我们也去碰碰运气!”
海东青?
若素愣了一下。原来,屠苏的那只胖鸟……是海东青啊……
“……啊,屠苏师兄果然天赋异禀,竟能把一只……海东青,养的如此‘壮硕’……实属不易,实属不易……”
“嗯?”
芙蕖歪着脑袋,很是疑惑地看向喃喃自语的若素,催促道:“师姐,你可赞同?”
“啊?呃……自然是不反对的……”
若素似乎理解错了,她倒以为芙蕖说的是那只名为“翔”的“海东青”。
“那就走吧!”
说着,芙蕖转身御剑而去,倒让若素糊涂了。
“什么?”
眼看着芙蕖远去,若素放心不下,亦凝集剑气,稳稳升空,踏风追上。
“芙蕖,你慢些!才刚学会,若是出了差错,该如何是好!”
“师姐放心,芙蕖身边不是还有师姐照顾嘛!有师姐在,还有什么好怕的?”
芙蕖一吐舌头,娇俏可爱。若素看了,只得叹气,无可奈何。
“你也别急着对我溜须拍马,我还不是同你一样,还只是个修道弟子。”
“放心、放心,若是出了事,大师兄和屠苏师兄也会来救我们的……啊,到了。师姐,我们下去吧。”
“罢了,真拿你没办法。”
若素点点头,稳稳落在雪地上,又及时伸手,扶了一把下落过快,差点站不稳的芙蕖。
“就是这儿了?”
松开手,若素走了几步,向四处看着。
“呃……嗯……”
雪线上的天,和天墉城又是不同的。这里的天空,是青灰色的,满目都是茫茫的白雪,空气里也飘着雪粒,风吹着,雪粒也打着转儿的往人身上拍。
自若素醒来,便是在天墉城中,除了脑中偶尔闪现出红叶林与世外桃源,便是看惯了天墉城上空寂的天。
望着从未见过的雪景,若素不由得有些迷醉,也就没听出芙蕖回答中的犹豫。
“与师姐四下里转转吧……我还从未看过这样的景致。”
若素回头,对不知为何面露困窘的芙蕖道。
“哎?”
芙蕖闻言,先是一愣,随后一改刚刚的犹豫,坚定地点了点头,小跑上前,握住了若素的手,道:“好。”
若素微微一笑,也握着芙蕖的手,迈开了腿。
却不知,这雪地里,到底藏了什么。
不远,有清亮的小蓝光闪了一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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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为何不见若素师妹来此?”
经库中,屠苏搁下手中的笔,望向窗外。还是那个冰冰凉凉的神情,却也带了怅然。
闻言,陵越放下执卷的手,抬眼,若有所思地瞧了瞧屠苏。
“是了,往常此时,该是和芙蕖师妹一同来了。”
“……”
“师弟……可是在想若素师妹?”
见屠苏不语,陵越揣测。
屠苏轻轻摇了摇头,启唇。
“……不知为何,每每看到若素师妹,心中总感觉着一股熟悉,好像见了故人似的。”
屠苏似在自语,陵越静静听着,亦是没有言语。
“许是我弄错了罢……”
屠苏又摇摇头,执笔伏案。
见状,陵越又是抬起头望了望窗外。远处,昆仑雪山正是朦胧一片。
摇了摇头,陵越复又垂眼,研读书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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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雪地,方行了几步,忽然窜出一个雪白的小球,直愣愣地就向芙蕖、若素二人冲了过来,若素下意识地用左手挡,不想却被冻伤了无名指。
“啊!!!”
“芙蕖莫怕,这不过是雪地里的灵,待我收拾了它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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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师兄!……呃,还有屠苏师兄。”
这时,一个天墉城后辈弟子急匆匆地跑进经库。
“何事慌张?”
陵越起身,看向忽然闯入的弟子。
“二位师兄可曾见到芙蕖师姐?掌门正寻她。众弟子已经在天墉城找遍了,本以为芙蕖师姐在若素师姐那里,谁想到了断尘阁,皆不见二人……不知二位师兄可知道芙蕖师姐的下落?”
“……!”
闻言,屠苏搁下笔,亦站了起来。
“不见了?”
陵越皱眉,将手中经卷搁下,走向通报的弟子。
“你可知这二人之前在何处?”
“之前是一起学了执剑长老所授的御剑术,后来听芙蕖师姐说要用御剑术去四处转转,还说要去雪山碰碰运气什么的……然后就离开了。”
“往哪个方向去的?”
陵越追问着。
“似乎……是西边!”
那弟子伸手指了指窗外正对着的雪山。
“!!”
陵越顺着那弟子所指望过去,惊得瞪大了眼。
“只芙蕖一人?!”
“不,若素师姐去追她了。”
来通报的弟子似乎也意识到不妥,面露不安。
“这还了得!西边雪山上妖怪出没无常,她二人道行尚浅,如此贸然前去,若要有个三长两短……”
陵越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罢了,我先御剑赶去。你且去通报掌门,以防万一,请掌门再多派些人手。”
说着,陵越便要向外走。屠苏见状,赶了上来。
“师兄,我也去!”
陵越回首,将屠苏拦下,蹙眉厉道:“休得胡闹!你在此继续完成师尊给你的抄书任务,莫受外物干扰。”
“可是……”
屠苏还想再争取,陵越却已转身离开,御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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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蕖小心!”
本来见妖怪如此多,若素二人只得转身返回,谁曾想,一回头,便瞧见一个化蛇杵在那里,周围还有许多小雪球浮在空中,一副蓄势待发、誓要让二人不留财便留命的架势。这场景,让若素看了好生头大、芙蕖看了着实惊慌。
别看妖怪长得一副六亲不认的呆滞样,却也知先下手为强,上来便干脆地给了二人一个下马威。几个回合后,看清了二人实力分布的众怪,竟还无师自通,学会了柿子捡软的捏:一群妖怪招呼上来,十次攻击,恨不得八次都打在芙蕖身上。
这下子忙坏了若素,一面防、一面攻,一面还要帮护着芙蕖。
这不,化蛇又冲着芙蕖来了,若素只得快速跑过去,以剑招架。
“芙蕖,土克水,你只需用土系法术,这些小雪球不消一会儿便能被解决了。”
“呃……!”
芙蕖一听,便如闻见暮鼓晨钟,立即捏诀。一个土系法术攻击下来,小雪球果真少了一大半。
见状,若素松了一口气,然,就是这一口气的功夫,也给了一旁虎视眈眈的化蛇可乘之机。
“唔——”
闷闷地一声,若素按着心口,腿一软便跪在了雪地里。
“师姐!!”
芙蕖慌了,忙要跑过来,然而已来不及,莫看那化蛇身形笨拙,动作却比芙蕖还快。
“……”
正当若素咬着牙,挣扎着要动之时,化蛇已来到面前……却倏然化作团黑烟,零零落落地被雪地上的风吹得一点儿不剩。
“师妹!”
闻声,若素便放松了下来,不再挣扎,顺着身体的意思,向前方倒去。
有些冻僵的脸感到了些凉湿,若素动弹不得,只盯着身下原本雪白晶亮的地面,被渐渐染得殷红。
听动静,似乎余下的那些灵啊妖的已尽数被收拾了。
踏雪声嚓嚓。
一双有力的手将若素扶起,接着若素便靠在了一个温暖的怀里。
若素笑,轻声唤着:“大师兄。”
“莫开口,风大。”
陵越将若素抱起,一面注视前方走着,一面叮嘱若素。
“……大师兄,我会死吗?”
“休得胡言。我在,定护你周全。”
若素抿嘴笑,像是没听到陵越之前的叮嘱一般,又开口。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
陵越顿了一下,似乎明白若素是闭不上嘴了,也只好回答。
“你二人年纪尚小,此番又是无心之过,戒律长老不会太严惩。”
“呵呵。”
“有何好笑?”
若素扬了扬头,看向上方,青灰的天空映衬下,陵越的侧脸很是肃重。
却不知,是不是又那般紧蹙着眉头。
“大师兄,你低头看我。”
“嗯?”
陵越闻言,果真低下头来,若素一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呵,果然是这副表情。”
“……”
陵越抬头,继续目视前方,还是那副严肃老成的表情,却是比刚刚松动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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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叶遍野,如一片红色的湖河。
“小蝉!快点啊!快跟上来!”
“唔,慢点,云溪哥哥等等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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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妹,师妹?”
“……唔,等等我……”
“……啊?”
“呃……”
缓缓睁开眼,忽然出现在眼前的光线,真个有点刺眼。
“师妹,你终于醒了!”
一张脸凑了过来,看样子,是个天墉城弟子。
若素不紧不慢地眨了眨眼,以手支榻,用力想要坐起来,那弟子急忙伸手,小心翼翼地将若素扶了起来。
“谢谢……你是?”
若素向那弟子点点头,要开口时才发觉自己的虚弱。
“在下秉予,乃凝丹长老门下弟子。师妹重伤在身,好在有大师兄及时将你带回……不知师妹此刻感觉如何?伤口可还疼痛。”
“多谢师兄关心,伤口已是不疼。”
“那便最好。”
“……却不知,芙蕖师妹尚好?”
若素四下看看,发现室内只有秉予和自己。
“这……”
“芙蕖无恙,此刻正在戒律长老处受罚。”
随着脚步声渐近,陵越的身影进入了若素的视线范围内。
“大师兄。”
秉予见状,对着陵越拱了拱手。
“既然大师兄来了,师弟且去关照一下炉火——给师妹熬的药也该好了。”
“嗯。”
陵越点点头,与若素一同目送秉予离开后,复转身向若素走来,在离榻前约莫一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可好?”
若素微笑着点点头,回答:“尚好。多谢大师兄救命之恩。”
“无事便好。”
陵越打量了若素一下,确认若素除了面色惨白些,的确也无甚大碍,才点点头。
“我只是来通知你一下……”
“师兄何不坐下再说?”
注意到陵越一直站在那里,若素便开口。
陵越闻言,低头看看,发现周围没有椅子,于是抬头略有些困惑地看看若素,却见若素脸色不改,更没有任何恶意,反而是对陵越听话后依旧站着的行为表示了疑惑。
见状,陵越面上微微一红,有些尴尬。
“师兄,坐啊。”
若素又开口,同时费着劲又朝床里面蹭了蹭。
陵越这才明白过来,犹豫了一下,虽有些不自在,但还是挺直了上身,侧坐在床边。
“师兄有何事,说吧。”
若素抿抿嘴,开口。
“云展长老已然归来,对于你此次误闯雪山禁地之事,另给了惩罚——在戒律长老原本的惩罚措施上,再加了抄写一百遍弟子规。”
“……那,戒律长老给的惩罚是……”
“三百遍。”
“……”
“……”
“等等,你说师父回来了?!”
若素忽然缓过劲来,忙扯住陵越的袖子,追问。
陵越低头看了眼若素拽着自己袖子的手,微微抬手,几不可见地将袖子抽出,随后看着若素,点了点头。
“是。”
“呀,糟了!……对了,我的剑呢?!”
若素开始四处找,忽然活跃起来的模样,好像之前受重伤的不是她一般。
“莫要乱动,你的伤刚好,万不可再让伤口开裂。”
陵越按住若素的肩,只一下便收回了手。
“我的剑……”
“我抱你回来时,无法拿剑,晓是你的剑在芙蕖那里收着了。”
“哦,那就好。”
若素点点头,似乎同时也是松了口气,这模样倒引来了陵越怀疑的目光。
“似乎,还从未见师妹佩戴过自己原本的剑。”
“啊?”
若素怔住,一滴冷汗在额角沁出。
“师妹……原本怕是没有佩剑的吧。”
“……”
见若素不言语,陵越挑起了眉毛,却也不语。
“……师兄还真是……”
“如何?”
若素把唇抿了又抿,思虑再三,方开口。
“不敢瞒师兄,若素原本还是有佩剑的,也喜欢用剑……只是后来习用拂尘,师尊为防我偷偷习剑,才将我的佩剑没收了去……”
这话说的一半是真,一半是假。
真的是,若素的确原是有佩剑,也的确喜欢用剑,这剑也确实是被阙尘收走;而假的是,阙尘绝非只因为了防止若素偷偷习剑,才将剑收去。至于,真相如何,暂且不急着提。
“如此,怕是我该将那柄剑收回了。”
听完若素的解释,陵越便道。
“哎?!”
若素愣,抬手又拽住了陵越的袖子,这一次,比上一回拽的面积更大,用的力气也更大。
“师、师兄!你不能出尔反尔啊!送出来的东西哪还有收回去的!这、这、这不和礼数!”
若是阙尘此时入室,看到若素这般慌乱的模样,定然会听到天雷滚滚之音——此时的若素,未免和素来清冷漠然的若素相差过远!
“……”
陵越向来肃然的表情亦有松动之势。他轻轻抽动袖子,却全然无法从若素手中拽出来,他甚至也开始怀疑,刚刚若素真的有受伤吗?
“师妹,药好了,快趁热喝了……”
可巧,离去看药的秉予此时回来,便亲眼目睹了素被一众弟子在下面戏称为“冷美人”的若素,正一脸焦急地拽着一向老成持重的陵越,似做撒娇之态,而陵越那张万年昆仑雪山脸,竟有化雪的迹象。
“……吧。”
“咳。”
闻声,陵越握拳虚掩双唇,轻咳了一声后,又试着拽了拽衣袖——若素依旧没有松手。
“……罢了,我来,你有事便去吧。”
短暂地尴尬之后,陵越感觉到的是无可奈何,只得扭头让秉予把药交给自己,便遣他离开。
“……好。”
秉予点点头,几步上前,将药放在若素榻前,转身急速遁逃。
见秉予离开,陵越端起药汤,手执瓷勺舀了舀,对若素道:“喝药。”
“……”
若素不语,看都不看汤药一眼,而是直直盯着陵越的双眼看。
“喝药!”
陵越又开口,语气比方才稍重。然而若素不买账,松开了陵越的袖子,扭头去看墙。
沉默片刻,陵越看看冒着热气的药汤,又看看用后脑勺看自己的若素,热气升腾中,陵越的轮廓似乎也在氤氲中,变得柔和了。
“……若将药喝下,那剑便送你。”
这话果然凑效,若素立即转了回来,盯着药碗不动。
陵越无奈,亲自舀起一勺递到若素嘴边。
若素抿了抿嘴,终是开了金口,吹了吹后,将这一勺药汤抿下,然后皱紧了眉头。
“良药虽苦口,然而,却是利于病的。”
陵越软着口气劝,将手中的碗递到若素面前。
见若素犹豫着不接,陵越又开口:“喝完药,这剑便永远是你的,我一辈子也不要回。”
“……当真?”
自秉予进来之后,到现在,若素总算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陵越从不骗人。”
听了这话,若素便爽快地接过药碗,捏着鼻子把药往嘴里灌。
若素聚精会神地灌药,却未看到,身侧的陵越微微上翘的嘴角。
一口气灌完药水,若素皱着眉缓了片刻,而后伸手,将手中的空碗递还给陵越。
陵越刚要接下,便听若素发话。
“撒谎之人死后定受拔舌之苦!”
陵越连忙握紧手,生怕手里一滑,白白打碎了药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