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峰》星河愿

7、复发

　　大学时期的傅延希依旧是风云人物，他总是给人一种温和且耀眼的感觉，是老师口中的得意门生，短短一年就是各种奖项的宠儿。

　　然而美好的日子并不长，有一天他们周末约会，在路上有个戴着鸭舌帽的男人突然从箱子里窜出，拿着一把水果刀就朝着裴煜捅来，裴煜快速把傅延希护在身后，徒手去接刀。

　　“啧……”裴煜皱了皱眉，手心的刺痛挑动着神经，一下一下地撞击着他的青筋。

　　血液顺着他的手指流了下来，沾染在那一枚闪着光的戒指上，一瞬间似乎将光芒遮盖浸满了鲜红的血，它缓慢地滴落在地上，一滴，两滴……凝聚在一起变成一摊，一个路人快速上去将那人制服，并快速报了警。

　　傅延希几乎呆在原地，看着地上红色的液体，粘稠在一起，呼吸瞬间加快，他颤抖着上去拉住裴煜的手臂，血液顺着手臂流到他的手上。

　　裴煜看着身边的人脸色苍白，准备迅速抽回手，但被对方抓得很用力，只见对方快速脱下自己的外套，用力将伤口摁压住。

　　裴煜皱了皱眉，用另一只手抓住他的手臂，低声说：“阿希……”

　　傅延希的眼睛变得通红，在一张惨白的脸上显得格外明显，他咬着牙从嘴里挤出几个字，手指用力摁着伤口：“你别说话了……”

　　裴煜转身拉下那人的帽子，看着那张陌生的脸，低声问道：“你是谁？”

　　那人不说话，把头低了下来扭到一边，而傅延希却快速的认出来，这个人似乎是他们班里之前成绩始终在他后面，一直没有拿到奖学金的人。

　　只见那人撇着嘴，恶狠狠地说：“傅延希，你的弱点，好像是被我找到了。”说完发了疯一样的大笑。

　　傅延希示意裴煜自己摁着，于是蹲下身，拉着那人的衣领，双手颤抖着，干涩的嘴唇微微张开，沙哑地声音传来：“你最好，别动他！菜就多学习，搞这种伎俩算什么本事？”

　　说完他像是冲破牢笼的野兽，一拳锤在那人的脸上，那人嘴角微微渗血，露出一脸轻蔑地笑。

　　“傅延希！住手……”裴煜看到远处穿着警察制服的人走来，快速上前拉住他，把他搂在怀里，傅延希体温迅速升高，浑身颤抖，眼睛红的渗出晶莹的液体。

　　裴煜温柔地将他抱在怀里，摸着他的头，轻声说：“没事了，阿希乖，没事了……”

　　自从那天以后，傅延希变得深沉，没过多久甚至从学校搬了出去，裴煜上的隔壁公安大学，大学三年几乎是军事化管理，本来见面时间就少的可怜。

　　两人一开始周末见，后面学业忙碌，一个月才见一次，甚至大三下半学期只见了一面。两个相邻的学校却成了两人最遥远的距离。

　　裴煜担心那件事会对他有所影响，可他始终表现出来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唯一让他有所怀疑的是，每次见面，傅延希就比之前看起来更累一些，甚至有黑眼圈，但他都会微笑着说：“没事儿，就是大三课程太多了，压力大。”

　　俩人一起看电影，傅延希总是能可以立马入睡，身上还会莫名其妙多一些小伤口，他也只是说不知道碰到哪了，他都没感觉。

　　直到大四过年前，正好是裴煜的生日，叫上高中几个熟络的朋友聚餐，那天裴煜喝了点儿酒，在KTV的时候甚至当着大家的面吻了傅延希。

　　“我去，老裴，你这能不能收敛一点儿啊，我们都还在呢。”童骁捂住杨汝歆的眼睛。

　　唐曦激动地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哇，裴哥，你们怎么能憋住这么久才官宣啊，我以为高考完你们就打算让我们知道了，不仗义啊！”

　　童骁笑着说：“自从人家傅学霸高三转过来，你小子就对我都藏着掖着了，要不是我眼睛毒，还发现不了。老裴，你可真行！”

　　傅延希呆滞着，伸手拉住他的衣角，身体微微颤抖，眼睛微红，连眉毛都挤在一起。

　　“裴哥，你倒是温柔一点儿，傅哥都快哭了。”唐曦捂着嘴笑。

　　裴煜听闻快速松开，略带担忧地看着傅延希，声音沙哑地问道：“弄疼你了？”

　　“没有。”傅延希收回自己的手，擦了擦眼角的液体，将头抵在裴煜的胸口。

　　裴煜酒醒了一些，为自己刚刚的失控感到懊恼，轻声咳了一声，对着那几个视线在他们身上的观众，低声说：“别看了，玩你们的。”

　　在回家的路上，傅延希一路无言，用手摩挲着裴煜手心留下的浅浅的疤痕。

　　裴煜笑着握紧他的手，低声说：“今天是不是吓到你了。”

　　他摇摇头，温柔地笑着，但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在路灯的照射下却失去了光泽，他轻轻说：“没有，就是有点儿突然。”

　　裴煜停下脚步，凑近看着他：“累了？”

　　“嗯，有点儿。”

　　裴煜总觉得他的状态不太对，弯下腰，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傅延希看着对方的眼睛，脑子里浮现出柳茹的话：

　　“小希，妈妈给你联系了国外的心理医生，那边的学校也联系好了，和你学校的老师沟通过了，正常毕业，线上答辩，真的不可以再拖了，你已经很久没有睡过好觉了对吗？”

　　“妈，我想再等等，我想陪他过完生日，现在药物控制，我还能行，晚上吃了药也能撑四五个小时，足够了。”

　　“小希……”

　　“妈，就这次，我求您了。”

　　“如果小煜知道，肯定希望你赶紧去的，你……”

　　“别告诉他！妈，求您了，别告诉他……”傅延希哽咽着，用手捂着脸，弯着腰浑身颤抖着。

　　“好好，我不告诉他，那你这段时间要听话，药一定得按时吃，最晚过了生日，必须走了，好吗？”

　　“嗯……”

　　傅延希故作轻松地说道：“没有，就是在准备毕业论文的事，有点儿累，别担心。”

　　“好，有什么一定要告诉我知道吗？”裴煜伸手摸了摸他的头，轻声说。

　　“嗯……”

　　“到你家了，回去吧……”

　　“阿煜……”

　　“嗯？怎么了……”

　　裴煜话还没说完，傅延希就整个人扑在他怀里，用力到不留任何空隙，他温柔地回抱着，笑着说：“如果舍不得我，我倒是可以考虑住你家。”

　　傅延希笑着松开，拉住他的脖子，在他嘴唇上落下一个吻，许久后，喘着气松开，温柔地说：“生日快乐，阿煜，快回去吧，快过年了，在家多陪陪林姨。我们，还有时间……”

　　“好，下周生日，我来找你，带你去个地方。”

　　“好……快走吧！”傅延希笑着推开他，后退一步，朝他挥挥手。

　　“晚安……”

　　“晚安……”傅延希看着对方转身离开，一小步一小步地向后退去，直到对方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快步上楼。

　　进家门关上门的瞬间，无力的瘫坐在地上，将头深深的埋在膝盖里，无声的颤抖起来。

　　柳茹看着自己的儿子如此痛苦，上前抱住他，安慰道：“小希，你这又是何苦呢？”

　　第二天，傅延希和柳茹拖着行李箱，站在登机口前，他回望着这个城市，望着绝不可能出现那个人的机场大厅，将满心的眷恋狠狠地压在心里。

　　他放在行李箱上的手指蜷缩着，指尖用力攥紧拉杆，轻声说：“妈，我们走吧。”

　　傅延希的眼角滑落液体，这一刻就好像记忆的碎片割破了大脑，碎片散落在血管里，顺着血液流向心脏，心脏用力的跳动，似乎跳得快一些，就能有机会通过强大的压力将它碾碎，而它却深深的埋在血管的每一寸、每一处。

　　裴煜办公室

　　林斌将视频传到裴煜的电脑上，同事给他发了信息：“裴队，视频所有的文件名都是店名，这个是崇明街所有店家的位置地图。”

　　“好。”

　　裴煜将地图打印下来，同时打开文件，鼠标率先点开了李记鲜肉的视频，将视频拉到十点左右，眼神变得凌厉，高度集中。

　　办公室的门传来敲门声，林斌拿着两份外卖走了进来：“裴队，你的外卖，我给你拿过来了。”

　　“嗯，谢了，你放下吧。”裴煜扫了一样外卖，伸手指了指桌子一边。

　　裴煜看着监控视频里李前峰沿路的方向，在纸上做着标记，一个视频看完，放在手边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发出一声振动。

　　我睡醒了
　　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饭，阿煜

　　裴煜滑动键盘的手指微微一顿。他左手拿起手机，右手依旧操控着鼠标，快速回复：

　　好，外卖到了，过来吃饭

　　不一会儿，办公室的门被推开，傅延希走了进来，上身只穿了一件白色衬衫，衬衫最上面的两颗扣子被解开，白皙的皮肤路在外面整洁都衬衫多出来一些褶皱，他的左边手臂上搭着那条浅灰色的毛毯。

　　他自然的拖过旁边的椅子坐到裴煜身边，办公室里较低的温度不由得让他打了个喷嚏。

　　“阿嚏——你这办公室开空调了吗？”

　　裴煜看着他裸露在外面的锁骨，左侧锁骨上有一个浅浅的纹身，眉头皱了皱，一只手拉住他的椅子，将他与自己的距离拉进，另一只手则将毯子裹在他身上：“忘记开了，你把毯子裹好。”

　　说完便从笔筒里拿出遥控，打开空调。

　　傅延希双手拉紧毯子，嘴角微微上扬，伸手去撕开外卖的包装，温柔地说：“我看看你买了什么……”

　　裴煜的视线始终停留在傅延希的那个纹身上，喉结微动，哑着嗓子伸手指了指他的锁骨：“什么时候纹的？”

　　傅延希拆外卖的手顿了顿，低头看了一眼，拉开衣领，伸出手触摸那个被特殊设计的纹身，平静地说：“四五年了。”

　　“想着有它在，总能坚持下去……”

　　“坚持下来，也许就能……回来见你……”

　　裴煜看到上面纹的两组单词，“Meitie Y.X”，“Y”和“X”交叠缠绕在一起，仿佛共生体，密不可分的相互依偎在一起，像是一个无声的誓言。

　　在傅延希突然离开后，裴煜问过柳姨，她只是说是留学去了，让他放心他会回来的，问傅叔，也是同样的话术。

　　他不死心又去问林女士，林女士实在没忍心，告诉他高中转校前导致的焦虑症状复发，而且比那个时候还严重，需要去国外治疗。

　　他想到自从那次被傅延希大学同学捅伤之后，就开始不太对劲，但每次都被对方用一些拙劣的解释骗过去了。

　　所以，是因为他。

　　为了能让傅延希好好治疗，他不再找他，而是通过一次次的危险任务来麻痹自己，他也会时不时的去他家楼下看看。

　　他第一次受伤，见到回来的傅延希，他狠了心提了分手。

　　裴煜看着眼前的傅延希，张了张嘴，想问他疼吗？想知道这么多年一个人是怎么过的？为什么不告诉他？

　　但这些话始终还是没能说出来，他只是伸手将傅延希的衬衫扣子扣住，那两个字母像是一根线紧紧地将他的心缠绕着，极其克制地低声说：“吃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