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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出乎意料的胜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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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中,两列骑兵行走在上林苑山谷的小径中,行进的速度并不快,马蹄踏在柔软的青草上,发出轻微的声响,即便是在这寂静的深夜里,若不仔细倾听,也绝发现不了。
卫青走在队伍最前方,他抬头看了看夜空,朔月刚过,深蓝的夜幕下月色晦暗,星光却明亮,依稀可见小径在前方一座小山前消失。卫青对上林苑的地形十分熟悉,从这座山脚下左转,再行两里左右便进入了韩嫣驻扎的河谷,当下抬起右手,命身后的骑兵停步,原地待命。
过了一刻左右,寂静的山谷中突然响起三长两短的几声虫鸣,卫青眼中精光一闪,向身边的一名骑兵微微颔首。那名士兵立刻撮唇吐气,发出三短两长的虫鸣。声音刚落,山脚下的草丛中响起一阵细草拂动的悉索声。一个黑影从草丛中跃出,飞奔至至卫青身前,正是卫青派出的先头小队的队长。他向卫青行了一礼,伸出四根手指在卫青面前一比,随即反掌成手刀形,在空中短促却凶狠的一劈。卫青明白他这是说韩嫣布置了四个暗哨,都已被他们解决。他点了点头,率领队伍走进河谷。行了片刻,静静立在深蓝天幕下的营帐落入眼帘,卫青深吸一口气,高高举起右手,低沉却清晰的吐出一个字:“冲!”
整齐的马蹄声骤然响起,若天边连绵不绝的闷雷,遮盖了夏夜中悠然的虫鸣和潺潺的流水声,朝河边静谧立着的营帐强压而下。
五柞宫是秦朝遗留下来的离宫,年深日久,早成了废墟。刘彻狩猎尤其喜欢往来长扬、五柞,因此叫人略微修整了一番,但还是简陋的紧。时已入秋,夜风从门窗中钻进殿内,带着丝丝侵骨的寒意,刘彻却仿佛浑然不觉,捧着一卷《春秋》看的入神,竟然整夜没睡。他看完一卷竹简,伸手去取案上的杯子,入手却一轻,原来杯中的酎酒早已饮尽。刘彻正要叫人,眼前黑影一闪,已经有人将杯子斟满。
“嗯?”刘彻抬起眼皮,见是中大夫庄助,不由失笑,“庄大夫怎么做起这些事情来了?是朕疏忽了。”
庄助连忙谦逊:“陛下言重了,出门在外,规矩自然要从简。”
刘彻对他的识趣颇为满意,笑了笑,端着杯子啜了一口,问道:“什么时辰了?”
“回陛下,刚交四更。”庄助恭谨的回答,目光却悄悄掠过少年天子的龙颜。他见刘彻深邃的目光凝在竹简上,逐字向下,沉静无波,犹如一泓古井深水,不觉惊讶,就在这失神的当口,他的眼光不自觉的在刘彻脸上停留了瞬间,立刻被察觉:“看什么呢?”
“臣失礼!”庄助慌忙低头。
刘彻终于舍得丢开竹简,盯住庄助:“你不是失礼,是有心事。说吧,什么事这么有趣,能让大夫想的如此入神,以致君前失仪?”
“臣……”庄助顿了一下,正在考虑怎么把话说的滴水不漏,却见刘彻注视着自己,黑眸中分明透着几分胸有成竹又促狭的笑意。他自知刘彻早已洞察自己的想法,心里一惊,又不由暗暗好笑,于是将所有的小心思抛开,坦然道:“臣是在想,卫韩两位都是陛下身边的重臣,如今陛下命他们演习厮杀,无论谁输了——陛下何以还能如此镇定?”
刘彻大笑:“你是在说朕无情寡恩吗?”
“臣不敢!”庄助正要请罪,却被刘彻拦住:“行了,既然大夫这么关心此次演兵,那朕就和你打个赌如何?”
“这——臣不敢当。”
“长夜无聊,消遣而已,”刘彻解下腰间的一枚玉佩,放在案上,“就以此为注,大夫若能猜中这场比试的胜负,朕就把这个赐给你。”
庄助看了看案上的玉佩,又打量了下一脸轻松适意盯着自己的刘彻,心里霎时闪过几百个念头,最终,他唇角一勾,轻声道:“既然如此,臣谢陛下赏赐。”
刘彻深知庄助机敏聪慧,堪称万里挑一,但听他的意思竟是稳赢,仍不免惊诧:“怎么说?”
庄助伸手虚点着玉佩,笑道:“此佩乃‘青’玉所雕,这胜负之数,陛下岂不是早已明示于臣了?”
刘彻拿出这枚玉佩本是无心,被庄助这么一说,居然还真成了有意一般。他心里一动,缓缓垂眸,虽然烛光昏黄,那层鲜润的青翠光芒比日光下看起来要黯淡许多,但图案边缘那闪烁着细细的光芒,仿佛冥冥中连接着什么不可预测的事物的细线。刘彻默然片刻,伸手将玉佩推到庄助面前,笑道:“大夫果然机敏过人,既然如此,这个朕就赐给你了。”
庄助双手接过玉佩,恭恭敬敬的拜倒:“敬谢陛下。”
刘彻注视着庄助漆黑的发髻,目光复杂难测。半晌,他向后一靠,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正要说话,却听门外传来通报声:“启奏陛下,建章营骑骑郎公孙戎奴求见。”
刘彻倏地坐直身体,应道:“让他进来。”
公孙戎奴大步走入殿内,给刘彻跪下。刘彻匆匆扫视了他一眼,见玄甲上满是尘土,料定这场仗并不轻松。他不动声色的端起杯子:“卫青叫你来禀报战况?”
“回陛下,正是。”
“讲。”
“建章营骑‘歼灭’胡骑两百三十人,俘虏七十人,生擒韩大夫,我部仅有两人受伤。”
这消息来的猝不及防,“咕咚”一声,刘彻嘴里的酎酒直直落进嗓子眼,险些噎死,他连忙狠捶胸口拼命一阵猛咳。公孙戎奴和庄助大惊失色,公孙戎奴跳起来就想叫人,庄助更是预备冲到刘彻面前帮他顺气,却都被刘彻抬手拦住。他一边猛力捶着胸口,一边伏在案上。公孙戎奴和庄助只能看见皇帝双肩不停耸动,剧烈的咳嗽喘息声中,偶尔还能听见几声沉闷的喉音,却丝毫分辨不出到底是什么声音。两人又惊又怕,可又不敢违背圣意叫来侍从或上前帮忙,一刻不到的功夫,身上的衣衫都湿透了。所幸大汉天子不久便理顺了呼吸,他直起身,长长的吐了口气,满面笑容的挠了挠头:“好吧,看来朕得亲自去迎接朕的威武凯旋之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