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坠》黄衣喵斯塔

9、第 9 章

　　凤临镇的西北方很少有住户，多是一些农田，三三两两分布着一些低矮平房，因为间隔过大而显得异常稀疏。但也正因为人口稀少，无论是征兵还是军队例行搜查，都很少轮到这里，这里的人看起来也确实比其他地方的人生活地更悠闲自在。可是此刻对于守望在门口已经快一个多时辰的西令瑶来说，却绝不是一个悠闲自在的时候。看着前方行人不多的小径，她越发焦急起来。实在等不下去的她正准备出去寻找时，却看到远远地跑来三个人。三人疾行而来，西令瑶踮起脚，努力伸长脖子向前望去，终于看到了丈夫和女儿的身影。但是，明明出去的是两个人，怎么回来的时候变成了三个，而且丈夫的身上还背了一个巨大的“包袱”。
　　不等她细想，三人已经来到了她的身边，她甫一定神，便立即张口说道：“臭老头子，死丫头，死哪儿去了？还知道回来！”
　　“别说了，救人要紧。”侍南岭完全没有理会西令瑶的责骂，直接进了内屋将羽人放在床上，扯去了裹在他身上的长袍，“老婆，快拿药来。”
　　“这……这是……” 西令瑶惊讶地看着床上的人，又瞧了瞧止水，猛然叫道：“天！你是疯了还是傻了？怎么带了个羽人回来，不知道要被杀头的吗？还有那个人是谁？”
　　“娘，别多问了，先救人吧，他就快不行了。”维生顾不上解释，而是拉着西令瑶的衣角用一种近乎哀求的语气对她说话。
　　“尽捡些乱七八糟的人回来！”面对女儿的请求，西令瑶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坐在床沿上，细细查看起羽人的伤口来，随后又抬起羽人的手腕，凝神屏息地为他把脉。
　　“中毒很深，先要把毒逼出来才行，否则再怎么治也治不好。维生，去把雪灵菇拿来。”
　　“雪灵菇？那不是药性很强？难道不会吃死人吗？”维生惊异地看着西令瑶，不敢相信娘竟然要叫自己去拿雪灵菇。
　　“就是药性强才有用，这种毒就连用内功都很难逼出来，否则你爹也不会不帮他逼毒，而是那么远带他回来。放心吧，我用药有分寸。”
　　“哦。”维生应了一声，努了努嘴又偷偷看了那羽人一眼，随后进到内房。过了一会儿，只见她手中拿了只黄木匣子走出平，打开后，丝绒锦缎的衬垫里面赫然放着一只拇指粗细、白得晶莹剔透、形状如灵芝的东西，还丝丝冒着寒气。
　　看到这东西时，止水的心中猛然地咯噔了一下。这确实就是传说中的雪灵菇。刚才听到名字的时候他就已经惊讶不已了，现在亲眼见到更是感觉有一种难以想象的玄妙。雪灵菇是一种极为罕见的药材，就是在帝都那个繁华到无所不有的地方，他也从未见过雪灵菇的踪影，只有很久以前，师傅逾苍曾有过一只，但后来却赠给了他人，自此之后，他再也没有见过雪灵菇。据说雪灵菇的药性极强毒性也极强，普通人即便吃上一小口，也会全身迅速结冰而死，但作为药材它又能解世间百毒，只是用量稍有不慎就会致人于死地。今日再次得见，止水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雪灵菇只有在域外的喀琉米斯山上才有，如今怎么会在这一户普通农家出现，而这户农家收养的女儿又是二公主，更奇怪的是这个男人居然轻易地就认出了自己的身份，他们，究竟是谁？
　　止水不由心生怀疑地看向西令瑶，她看起和他人长的并无二异，只是一名普通人类。细滑的皮肤掩盖了她的真实年龄，只有眼角的几缕小细纹仿佛迫不及待地要宣告她已经不再年轻。然而仔细看了看，止水还是发现了一些细微的不同之处，她的脸部轮廓和五官线条比其他人更明显硬朗一些，至少不像维生那么柔和，看上去不像是西贺帝国的人，难道是……卡索亚……
　　“啊！”止水还在疑惑的时候，却蓦然地听到了维生的惊叫，他顺势看去，骇然地发现羽人身上的血已经被冻结，全身上下慢慢地凝结出一层薄冰。羽人的呼吸越发微弱，最后胸腔的起伏慢慢停止了。死了？止水的眉头又微微地拧了起来。西令瑶看着羽人的样子非常平静，仿佛一切都在她预料中似的。她让维生把余下的雪灵菇放好，然后吩咐侍南岭赶快烧一桶热水。
　　侍南岭和止水合力将冻得像石头一样硬的羽人放入热水浴桶中，又费了很大一番劲将他的翅膀收拢，但只要他们一放开，翅膀又会像伞一样自动撑开，在他们身上洒下一串水珠。不得已，两人只好一左一右地夹紧他的翅膀，免得再次松开。
　　渐渐地羽人身上的冰层随着蒸腾而起的热气而化成水滴从头顶流淌而下，在一片迷朦的白雾中，羽人的肌肤开始恢复了肉红的色泽，伤口也处不再流血。然而水滴流入浴桶，将整桶水慢慢化成了黑紫色，并发出阵阵臭味。
　　“换水。”在西令瑶的吩咐下，侍南岭将浴桶底下的活动木块抽掉，腥臭的黑水立刻从小孔中倾泻而出，沿着竹管流向屋外。待水全部流出后，止水一瓢一瓢地向浴桶中重新注入干净的热水，并发现羽人又慢慢恢复了呼吸，胸部随着气息的逐渐平稳而均匀起伏着。
　　昏迷许久的羽人终于睁开了他的眼睛，他茫然地看向周围，然而除了四张模糊陌生的脸以外，再也看不到别的什么东西。这是哪里？羽人迷乱的神志让他无法顺畅地思考，只是隐约记得在森林中遇到了地底族的追杀，然后被一个人类少女救出逃了出来，然后就……没有了后来。“我死了吗？”翕动的嘴唇无力地吐出几个字后，他终于看清了眼前少女的样子。
　　“醒了？”维生凑上前去用手在羽人面前晃了晃，见他有意识地眨了眨眼就长长地吁了口气，“嗯，看来没事了啊。”
　　“是……你？”羽人张口虚弱地问：“我……没死？”
　　这时，周围的景物终于在眼前变清晰了，那是一间非常普通的屋子，眼前有四个人正低着头看他，其中一个笑得最灿烂最高兴的就是在森林中遇见的少女。
　　维生嘟着嘴，又开心又嗔怪地回答：“当然没死，我这么辛苦才把你救出来，要是死了那多冤枉啊。”
　　羽人听罢，浅浅地笑了下，紫色眼眸中荡漾出无限温柔。但很快这种温柔的神色就黯淡了下来，蒙上一层优郁。他试着用手肘撑着床，用力将自己的身体抬起来，然而头才刚离开枕头一点点，就立刻重重地倒了下去。羽人急促地喘息着，额头上也因为用力而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使得前额头发胡乱地粘在上面。平静了一会儿后，他又深深吸了口气，重复着刚才的动作，但结果还是一样。
　　眼见他还要第三次勉强自己从床上起来，侍南岭立刻上前将他按倒，问：“你这是在干什么？”
　　“我要……离开，不能……连累你们。”
　　“傻瓜！空长了一副伶俐样，怎么脑子比树墩还呆，你这样子怎么跑出去？要不想连累我们就好好地躺着把身体养好，别给我到外面乱跑，等你伤全好了，到时候随你去哪里我们都管不着。但就你现在这副样子从我们家门口出去，光凭这对招摇的翅膀，就足以引来大群官兵烧我们的房子了。”
　　“对啊对啊，你就照爹说的留在这儿好好养伤，别的就不要多想了。”维生也随声附和，并转而问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在听到这两个字时，羽人的眼中突然闪过一丝慌乱，手指不自觉地蜷缩起来紧紧抓住床单，在沉默了许久之后才缓缓地松开，迷茫的摇了摇头。
　　“你……没有名字？”维生问道。
　　“忘了，”羽人淡淡地回答，“记不起了。”
　　“不是吧，再仔细想想看，或许能记起来呢。”
　　羽人眼神涣散地看向房顶，皱着眉头使劲地咽了一口口水，在双唇开始微微颤抖的时候有意识地紧紧抿住，再次苦笑着摇了摇头。
　　“这样啊……不过没关系，以后一定会想起来的。”维生有些遗憾，心想也许是因为在被追杀的过程中受了惊吓而暂失去了记忆。可是……最后维生还是忍不住说道：“不管怎么说，没有名字还是不行呢，要不这样吧，我给你起个名字好不好？嗯，叫什么好呢……”
　　维生歪着脑袋看看羽人又看看爹娘，当看到止水时立刻厌恶地扭转过头，再次把目光落到羽人那双紫色的眼睛上。这回，她没有再把目光移开，而是盯着羽人看了好一会儿，突然眼前一亮，用手拍了一下自己的头顶，叫道：“有了，叫凛炎！我以前有个朋友叫凛炎，是我最好的朋友，不过很久以前就搬了，也不知道现在在哪里。要不我就叫你凛炎，那样你也就是我的好朋友了，好不好？”
　　“傻丫头，哪有乱给人家取名字的道理？” 西令瑶在旁边嗤笑了一声。
　　“可是他记不起自己的名字啊，要不然我也不会做这么伤脑筋的事。”
　　“凛炎，凛炎……”羽人没有理会他们一家人的嬉闹，而是静静地躺着，口中反复地重复这两个字，说着说着，拧紧的眉头淡淡地笑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