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坠》黄衣喵斯塔

34、第 34 章

　　盔甲在曙光中泛起一层浮动的寒光，铁蹄声踏破黎明宁静的街道，黑色的军旗随风猎猎作响。
　　维生掀开马车帘子，映入眼帘的却是蜂拥而至的骏马与士兵，疯狂地肆虐过街道，如山洪袭来，使维生的马车不断地抖动，那种力量与气势几乎能将街上的石板震碎。黑色的军旗上赫然印着“御守”二字，一转眼就随着军队的一起呼啸而过，消失在远方。
　　将军府的大门前，御守军团排成长长的十列方队，填满了门前那一片宽阔的空地。带头的人从马背上下来，走到早已等候多时的风雁寒面前，微微一颔首，甚至没有说一句寒暄的话，便带领手下牵着马一个个向将军府里面走去。
　　风雁寒紧紧跟随在那名首领身后为他带路，但那人却连正眼也没看他一眼，一直等到了厢房中，他才抬起眼皮，轻轻地回了一句：“多谢风将军。”
　　他的傲慢使风雁寒气不打一处来，但他知道眼前这个人的身份非同一般，只能忍气吞声道：“不知大人如何称呼？”
　　“辰微。”
　　他冷冷地回了一句，站起身将随身衣物一件件摆放好。虽然是御守军团的首领，但他看起来并不很强壮，反而显得非常纤细，身材也不高，只到风雁寒的下巴，但一副盛气凌人的嚣张样，却让风雁寒打心底里产生畏惧。
　　“你还在这儿干吗？”辰微回过头，一双冷冽的眼睛看得风雁寒浑身一颤。
　　所有人都离开后，辰微脱下几日来沾满风尘的盔甲，换上了崭新的衣衫，洗了把脸，独自一人开始在将军府里到处转了起来。他的手下全被分配到了营房，带着些许好奇的心情，他随便逮了一个正在巡逻的卫兵，将他带到了练兵场。
　　士兵们还在两两三三不停地操练，也有人懒懒地靠在墙根，对于这个陌生人的到来，似乎没人在意。然而，才一眼，辰微便回过身大步走回府中，口中喃喃地咒骂道：“一群废物！练兵都没个样子，比起煊城的那群窝囊废也好不到哪儿去！”
　　辰微信步走在将军府中，突然间，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似的，猛地停住了脚步，深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地扭动脖子，机敏地望向四周。浅笑一声后，低叹：“迷路了啊。”
　　他四处来回走着，但一眼望去几乎完全相同的小径与长廊，使他又一次对天长叹。虽然容易迷路是他最大的弱点，但更糟糕的是，这里居然连一个守卫都没有。就在辰微左右为难，不知该往哪儿走的时候，不远处传来的一个声音吸引了他的脚步。随着声音的方向走去，一间精巧的房屋便呈现在了眼前。
　　灵堂？来到房屋门口，辰微一眼便看到房间的中央，一名青衣男子纹丝不动地长跪于灵牌前，燃尽的纸钱还冒着缕缕青烟。房间里挂着白绫，男子的声音与背影让辰微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让他的脚步不由自主地走了进去，而那名男子却浑然没有发觉辰微已悄悄进入，走到了他的身边。
　　“清儿，说好了两个人要一直在一起的，怎么就一个人离开呢？老是喜欢这样捉弄我吗？说好的事又反悔，还是说你这次真的讨厌我、恨我了？恨我只会耍嘴皮子，却保护不了你，也是，像我这样的男人怎么值得你依靠呢？”
　　“风……雁行？”意外地，当这些话在辰微身边响起时，这个名字带着一点震惊与不可置信，从他的口中滑落。
　　同样的感觉使风雁行猛然回头，面对身后的人，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慢慢站起与他对视，愣了好久才犹豫地问道：“辰微？”
　　辰微点了点头，苦笑了一下，看向那块灵牌，问道：“没想到能在这里再见到你，那年自从你一声不响离开后，我以为，这一生都不可能再遇见了。”
　　“其实遇见也好，不见也罢，都无所谓。”
　　“那位是……”
　　顺着辰微的目光所指，风雁行看向清儿的牌位，黯然道：“我妻子，刚去世。”
　　辰微忽然被什么尖锐物触了一下，浑身一抖，叹息道：“一年多不见，你已经有妻子了啊，真是让人吃惊，不过……”
　　“不过很意外是吗？我还真是没用，清儿被抓来当军妓时就在我身边，我却只能眼睁睁地看她被士兵掳走，更可笑的居然是这些都是大哥的默许。前两天，清儿被放出来了，可是她已经……知道吗辰微，那天见到她我真的好开心，因为她比我想象中坚强，没有哭闹，平静的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我以为她真的能看开，真的和我一样不会介意什么，可是她却把我绑了起来，然后就在我面前自尽，而我又一次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看着她用三尺白绫将自己缢死。”风雁行轻描淡写地说着，眼泪却缓缓地随着眼角而彷徨而下。
　　“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不知道，可能只是想找个人说些什么，会好受些吧，是不是有点自欺欺人的感觉？”
　　“没有，”辰微别过头不再看他，转身迈出房间，淡然地丢下一句：“请节哀。”
　　辰微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样离开那间屋子的，失去方向的他一个徘徊在纵横曲折的小径上，呆呆地不知该往哪儿走，也不清楚该做些什么。一年多来近乎绝望的期盼，到头来的相见竟是这番结局，辰微突然连自己也觉得可笑而可悲，这场期盼，就如同风雁行曾经送他的名叫“水月”的剑，都是空虚且不着边际的东西。也许早该明白，从他离开的那一刻起，就早已和自己没有了任何牵联，然而还是不甘心地等待期盼着，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奢望的到底是什么呢？此刻，剑还在身边，风雁行颓然沮丧的话语也还在他耳边萦绕，令他难受得几近窒息。辰微拔出镜花水月，对着空寂无人的庭院乱舞，剑随身形不断游移跃起，如凤舞九天，打落满院树叶。他在这漫天飞舞的碎叶中不停舞剑，直到筋疲力尽跪倒在地，将剑深深地插入土中。辰微大口地喘着气，落下的叶片无言地扫过剑身，就如同风雁行与他之间的隔阂，只能分离而无法融合，埋葬了他所有的幻想。
　　“好身手，辰微队长真是好身手！”身后，随着拍手声而起的，是风雁寒的声音。
　　“风将军？”略微迟疑地转过身，辰微收起剑礼节性地点了下头，紧接着问道：“风将军有事吗？”
　　“我是想，找您商量一下军队部署的事，听探子回报羽军已经兵临城下了。”
　　“这种事情轮不到我们操心。”看到风雁寒迷惑不解的样子，辰微缓缓说道：“如果风将军是羽族的将领，煊城已不战而败，接下来您会集中兵力攻打哪里？是香川这种小地方，还是陵川那块大肥肉？”
　　“难道说……那些守在城外的羽军是准备打陵川的？”
　　“他们一定是来打香川的。”
　　“可您刚才不是说……您真把我弄糊涂了。”
　　“陛下在调动御守军团时，下令分两个支小队，一队到这里，另一队去陵川，还调遣地底人寻找总队长云商。我这里只是一小队人马，方庆带领的另一队不仅人数多，而且还集结了许多地底族。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因为他不知道羽军到底接下来要打哪里。虽然攻打陵川的可能性较大，但是也不排除香川，只不过对他而言香川只是小地方，没必要派太多兵力，只要能保住陵川就是了。”
　　“请恕在下愚昧，还是不太明白，这和羽军攻打这里有什么关系？”
　　辰微看了他一眼，笑道：“如果羽军摆出一副要先打香川的样子，我想，探子一定会立刻上报说羽军要打香川，那么陵川那里的军队就会放松警惕，觉得还有足够时间练兵，甚至还会认为他们因为愚蠢而平白无故的损耗兵力。但就是这种时候，羽军开始大部队攻打陵川，难保不会把他们打个措手不及。方庆那个人，除了一身蛮力外，脑子也不怎么好使。”
　　“原来如此，经你这么一说我算是豁然开朗了。只不过，羽军毕竟已经驻守在城外虎视眈眈了，我们是打还是不打？”
　　“那就得看他们打还是不打喽，”辰微捊了捊被吹乱的头发，说道：“他们不行动，我们又何必冲在前面白白送死？”
　　“那陵川那边？”
　　“管那么多干嘛？又不给你封赏，好好守着香川就行了。”
　　辰微冷笑一声，抛下风雁寒一个人走开了。一直漫无目的地走，也不向下人或侍卫问路，直到他来到将军府大门口，才发现自己已不知不觉间在整个将军府兜了一个圈子，总算还是回到了认识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