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3、叔侄解结,君子温心 ...
-
三月十二的晨光还带着几分凉意,沈辞刚从江府练武场回来,推开自家院门时,就见庭院里的老桂树下,沈砚正坐在石凳上,手里捧着一杯热茶,目光落在院角新栽的兰草上,神色平和。
沈辞脚步一顿,眼眶瞬间微微泛红。
如今叔父终于平安归来,就坐在自家院里,像从前无数个清晨那样,等着他回家,这份失而复得的温暖,让他鼻尖发酸。
“叔父。”他轻声唤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沈砚回头,看到他,眼底露出欣慰的笑容,放下茶杯起身:“练完剑了?看你气色,比前几日好了许多。”他走上前,拍了拍沈辞的肩膀,语气温和却带着力量,“当年的事,我早已放下,你也该往前看。沈家的冤屈已雪,往后的日子,该为自己活了。”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沈辞多年的心结。
这些年,他总觉得自己背负着沈家的血海深仇,不敢有半分松懈,连笑容都带着几分沉重。如今叔父亲口说放下,他才忽然觉得,压在心头的巨石终于落了地。他攥住沈砚的手,指尖微微用力,连声道:“多谢叔父,多谢叔父……”
沈砚拍了拍他的手背,笑着转移话题:“刚从江府回来?我听墨影说,你近日每日清晨都去教江小姐练剑?”
沈辞耳尖微红,却没有否认,只轻声道:“江小姐想重拾武艺防身,我略懂些,便多指点几句。”
“江家小姐是个好姑娘,性子坚韧,又明事理。”沈砚看着他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却没再多问,只道,“快去洗漱更衣吧,辰时过后,你不是还要去王御史府致谢?别误了时辰。”
沈辞点点头,转身走进屋内。洗漱过后,他换上一身藏青色的官袍,又从书房取出一个锦盒——里面是他连夜誊抄的《资治通鉴》选段,字迹工整,还附上了自己的批注,这是他特意为感谢王御史准备的谢礼。
辰时三刻,沈辞抵达王御史府。门房见是他,连忙引着他走进前厅。
王御史早已等候在那里,穿着一身素色便服,见沈辞进来,笑着起身:“沈贤侄,快坐。我还想着你近日该来,没想到这么快。”
“晚辈理应早日登门致谢。”沈辞躬身行礼,将锦盒递上前,“这是晚辈连夜誊抄的《资治通鉴》选段,附上了些粗浅的批注,不成敬意,还望大人笑纳。若无大人在朝堂上多次据理力争,沈家冤案不知何时才能昭雪。”
王御史接过锦盒,打开一看,见里面的誊抄本字迹工整,批注也颇有见地,不禁笑着摆手:“贤侄太客气了。维护公道本就是御史的分内之事,沈家的冤屈能得以昭雪,最该谢的是你自己——若不是你多年来坚持收集罪证,从未放弃,就算我在朝堂上再多说几句,也无济于事。”
两人坐在厅中,从朝堂局势聊到古籍经典,相谈甚欢。
王御史还特意叮嘱沈辞,日后在吏部任职,要多留意官员考核的细节,莫要重蹈当年李斯年结党营私的覆辙。沈辞一一记下,心里对这位正直的老御史愈发敬重。
离开王御史府时,已近午时。
沈辞又顺路去了另外几位曾暗中帮忙的官员家中,每到一处,都亲自递上精心准备的谢礼,态度谦逊有礼,没有丝毫因平反冤案而显露的傲气。
官员们见他如此懂礼,对他更是好感倍增,纷纷感慨沈家后继有人。
午后的阳光渐渐暖和起来,沈辞走在回家的路上,刚拐过街角,就见前方驶来一队马车,为首的侍卫穿着宫廷禁卫的服饰,车帘掀开,露出萧棠的身影。
“沈大人。”萧棠主动开口,让马车停下,从车上下来,走到沈辞面前,语气看似随意,眼神里却带着几分试探,“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沈大人这是刚从哪位大人府中出来?”
“刚去拜访了几位前辈,感谢他们此前对沈家的相助。”沈辞躬身行礼,语气平静,没有多余的话。
萧棠看着他,嘴角勾起一抹浅笑,话锋一转:“说起来,前几日我听人说,沈大人近日常去江府?江将军府中事务繁忙,沈大人倒是常去叨扰,不知是有什么要事?”
他的语气带着几分刻意的探寻,沈辞却早已察觉,只淡淡回应:“江小姐对古籍颇有兴趣,晚辈偶尔与她探讨学问;此外,江小姐想重拾武艺防身,晚辈略懂些剑法,便偶尔指点一二,算不得叨扰。”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没隐瞒与江沐的往来,也没透露半分私人情愫,让萧棠无从追问。
萧棠看着沈辞从容的模样,心里虽有不甘,却也知道再问下去也无意义,只能笑着点头:“原来如此,是本殿多虑了。沈大人若是无事,便先忙吧,本殿还要去户部办事。”
“殿下客气。”沈辞躬身告辞,看着萧棠的马车远去,才转身继续往家走。他知道,萧棠对江沐的心思从未放下,日后怕是还会有更多的试探,只是他不愿与皇子过多纠缠,只盼着能安安稳稳地教江沐练剑,与她多说说话,便已足够。
傍晚时分,沈辞回到家中。沈砚正坐在庭院里,看着夕阳余晖洒在兰草上,见他回来,笑着打趣:“今日出去了大半天,回来时眉宇间倒比早上更温和了些。如今冤案得解,又有可心人相伴,倒是比从前开朗多了。”
沈辞闻言,耳尖瞬间泛红,却没有反驳,只是走到石凳旁坐下,拿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
脑海里不自觉地浮现出今日清晨教江沐练剑的场景——她握剑时认真的眼神,出错时泛红的脸颊,还有递给他绿豆汤时温柔的笑容,都像春日的暖阳,落在他心里,格外温暖。
他暗自想着,明日教她练剑时,该重点纠正她的出剑力度——“流云剑”讲究轻盈,她总习惯用蛮力,久了容易伤到手腕。还要记得提醒她带块帕子,练剑时出汗多,免得风吹着凉。
沈砚看着他走神的模样,眼底的笑意更浓,却没再打趣,只静静陪着他看夕阳。
庭院里的兰草在晚风里轻轻晃动,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茶香,多年的阴霾散去,如今的日子,终于有了几分岁月静好的模样。沈辞知道,这一切都来之不易,他会好好珍惜,也会慢慢鼓起勇气,将藏在心底的那份心意,慢慢告诉江沐。
天启十八年五月初一,晨光穿透云层,洒在江府后花园的练武场上。
江沐手持短剑,剑尖斜指地面,浅灰色劲装被晨风吹得微微晃动,束发的丝带在空中飘拂,多了几分利落飒爽。
“沈大哥,这次我一定能接你三招!”她抬眼看向对面的沈辞,眼底满是雀跃,握剑的手紧了紧——自四月约定练武至今,一月时光转瞬即逝,她的“流云剑”已重拾大半,从最初连握剑姿势都生疏,到如今能勉强跟上沈辞的节奏,每一点进步,都让她格外欢喜。
沈辞看着她眼底的光,嘴角噙着浅笑,举起手中的木剑:“好,我拭目以待。”话音刚落,他脚步轻移,木剑带着风声朝江沐肩头袭来,动作不快,却留足了让她反应的时间。
江沐早有准备,侧身避开的同时,短剑顺势刺向沈辞手腕,正是“流云剑”中的基础招式“云起”。沈辞眼中闪过一丝赞许,手腕翻转,木剑挡住短剑,随即变招,朝着她的腰侧扫去。江沐连忙后撤,脚尖点地,身形轻盈如蝶,短剑挽出一个剑花,堪堪挡住第二招。
两人一攻一守,剑影在晨光中交错。
到第三招时,沈辞的木剑直逼江沐胸前,她却不慌不忙,短剑斜挑,精准地架住木剑,同时脚步上前,剑尖抵住了沈辞的衣襟——虽是练习,却也算是接下了三招。
“我做到了!”江沐收剑后退,额角沁着薄汗,笑容灿烂得像清晨的阳光。
沈辞放下木剑,走上前递给她一块帕子,语气带着几分欣慰:“进步很快,‘流云剑’的灵动你已经掌握了大半,只是出剑时还是有些急躁,再稳些就更好了。”
江沐接过帕子擦拭额头的汗,点头应下:“我知道了,下次一定注意。”正说着,春桃捧着一个锦盒快步走来,脸上带着几分雀跃:“小姐,您看!这是绣坊刚送来的淡青色舞裙,上面绣的缠枝莲可好看了,正好明日去赏梅宴穿。”
江沐接过锦盒,打开一看,淡青色的丝绸上绣着暗金色的缠枝莲纹,针脚细密,雅致又不失华贵。
可摸到裙摆绣纹的瞬间,她神色微滞——明日便是萧棠邀约的京郊别院赏梅宴,她竟差点忘了。
沈辞察觉到她的异样,轻声问道:“明日的赏梅宴,若是觉得不适,不想去,我可以替你向江将军说一声。”
他知道萧棠对江沐的心思,也明白这场宴会不会平静,不愿她为难。
江沐却摇摇头,将锦盒合上,语气坚定:“该去的。萧棠是皇子,父亲已经答应了邀约,我若是不去,反倒显得江家失礼。再说,不过是一场赏梅宴,有父亲和母亲在,不会有事的。”
她嘴上说得坦然,心里却难免有些发怵——她怕萧棠又会说些让她为难的话,更怕沈辞在场,看到这一切会误会。
练剑结束后,江沐刚回到房间,就有侍卫来报,说五皇子萧棠派人送来了贺礼。
春桃将礼盒打开,里面躺着一支嵌珠金步摇,珍珠圆润,金饰精巧,一看就价值不菲。
“又是五皇子送的礼。”春桃撇了撇嘴,“小姐,您这次可别再让我分给下人了,直接退回去吧,免得他总以为您对他有意思。”
江沐看着那支金步摇,眉头微蹙,对侍卫道:“劳烦你转告殿下,多谢他的美意,只是无功不受禄,这步摇我不能收。明日宴会上自会相见,不必如此破费。”说罢,让春桃将礼盒原封不动地交给侍卫,看着他离开,心里才松了口气。
“还是小姐英明!”春桃笑着说,“这样他就知道您的心意了,免得总来纠缠。”
江沐正想说话,却见父亲江策走进来,显然是看到了刚才的一幕。
她心里有些紧张,怕父亲觉得她不懂事,没想到江策却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温和:“沐儿,父亲知道你不愿与五皇子过多牵扯。既不愿,便不必勉强,你只需随心就好,不必在意旁人的眼光,有父亲在,没人能逼你做不喜欢的事。”
听到这话,江沐瞬间松了口气,眼眶微微泛红:“谢谢父亲。”
“傻孩子,跟父亲客气什么。”江沐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明日赏梅宴,若是萧棠对你有过分的举动,不必忍气吞声,直接告诉父亲就好。”
傍晚时分,沈辞派人送来一个布包。江沐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本泛黄的武学札记,封面上写着“流云剑心得”,扉页上是沈辞清秀的字迹:“出剑需稳,心定则剑准,遇事亦如此。”
她轻轻翻开札记,里面详细记录了沈辞对“流云剑”招式的理解,还有一些应对突发情况的防身技巧,字迹工整,标注清晰。
指尖拂过那些字迹,她不禁想起清晨练剑时,沈辞站在她身后,握着她的手腕纠正姿势的温度,还有他语气温柔的指点,脸颊瞬间泛红。
春桃看着她的模样,忍不住打趣:“小姐,沈公子可真细心,连武学札记都给您送来,还特意写了扉页寄语,比那位五皇子送的金步摇贴心多了。”
江沐没有反驳,只是将札记仔细收好,放进自己的梳妆盒里。
她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月色,心里渐渐有了主意——明日赏梅宴,她尽量避开萧棠,若是萧棠执意纠缠,她便如实拒绝,也别让沈辞为难。
想到这里,她的心跳悄悄快了几分,嘴角带着浅笑,渐渐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