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辞，沐风呤》千屿妄

10、青石板遇，少年动心

　　天启十八年三月廿六，晨光漫过沈府的朱漆大门时，江沐正坐在梳妆台前，让丫鬟春桃为自己梳理长发。
　　铜镜里映出少女眉眼弯弯的模样，淡粉色的襦裙衬得她肤色愈发白皙，昨日天坛祭天礼上的紧张与凝重，早已被此刻的轻快取代。
　　“小姐，您今日心情可真好，嘴角就没下来过。”春桃一边将江沐的长发分成三股，熟练地编着麻花辫，一边笑着打趣，“莫不是要去见沈公子，才这般欢喜？”
　　江沐脸颊微红，伸手轻轻拍了下春桃的手背，却没反驳：“就你嘴甜。昨日沈家冤案昭雪，沈大哥总算能卸下重担，我去看看他，也是该的。”话虽如此，她指尖却下意识摩挲着袖口——那里藏着昨日沈辞归还的兰花玉佩，暖玉贴着手心，连带着心跳都比往常快了几分。
　　不多时，春桃便将江沐的头发打理妥当，只在发尾系了条鹅黄色的丝带，简单又显灵动。江沐起身拎起桌上的食盒，里面是她清晨特意让厨房做的枣泥糕——沈辞素爱甜食，这是她前些天偶然得知的小习惯。
　　“走吧，别让沈大哥等久了。”江沐拎着食盒，脚步轻快地走出江府。春桃连忙跟上，手里还提着一把油纸伞，生怕待会儿出太阳晒着自家小姐。
　　江府到沈府不过两条街的距离，青石板路被晨光晒得暖融融的，路边的柳枝刚抽出新芽，嫩绿色的枝条垂在水面上，引得几只蜻蜓停在上面，晃晃悠悠。
　　江沐看着眼前的景致，心情愈发轻快，忍不住蹦蹦跳跳地往前走，时不时弯腰捡起路边的小石子，朝着不远处的池塘扔去，看着石子溅起的涟漪，笑得眉眼弯弯。
　　“小姐，您慢点儿，小心脚下！”春桃跟在后面，一边小跑一边叮嘱，无奈又好笑——自家小姐平日里端庄得体，唯有在心情极好时，才会露出这般孩子气的模样。
　　江沐笑着应了一声，却没放慢脚步，反而加快了些速度，想着早些见到沈辞，将枣泥糕递到他手里。
　　可就在她拐过街角，准备朝着沈府的方向走去时，脚下突然没注意，整个人往前一扑，手里的食盒也飞了出去，里面的桂花糕撒了一地。
　　“哎呀！”江沐惊呼一声，下意识地闭上眼睛，以为自己要摔在青石板上，却没料到预想中的疼痛并未传来，反而撞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一股淡淡的墨香混着少年身上特有的清爽气息，萦绕在鼻尖。
　　江沐猛地睁开眼，抬头便看到一张俊朗的少年面容——少年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锦袍，腰间系着玉带，上面挂着一块成色极好的白玉佩。他的头发用玉冠束起，露出饱满的额头，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嘴角微微上扬，正是当今五皇子萧棠。
　　萧棠今年刚满十八岁，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平日里在宫中待得久，今日难得偷闲出来，想着去街上逛逛，却没料到刚拐过街角，就被一个蹦蹦跳跳的少女撞进了怀里。
　　他低头看着怀里的少女，心跳突然漏了一拍。眼前的少女眉眼如画，脸颊因为刚才的碰撞泛着红晕，一双杏眼水汪汪的，带着几分惊慌，却又清澈得像山间的泉水，让人忍不住想要多看几眼。尤其是她身上淡淡的兰花香，混着刚才撒落的桂花糕的甜香，萦绕在鼻尖，让萧棠只觉得心头一阵酥麻。
　　“对、对不起！”江沐反应过来，连忙从萧棠怀里退出来，看着撒在地上的桂花糕，又看了看眼前的少年，脸颊更红了，“我刚才没看路，撞到您了，还弄脏了您的衣服，实在抱歉！”
　　春桃也赶紧跑过来，一边帮江沐捡起地上的食盒，一边对着萧棠躬身行礼：“奴婢给公子请安，我家小姐不是故意的，还望公子海涵。”
　　萧棠这才回过神，连忙摆手，声音带着几分少年人的清亮：“无妨，是我也没注意看路，不怪姑娘。”他说着，目光落在江沐身上，眼神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温柔，“姑娘没事吧？刚才有没有摔疼？”
　　“我没事，谢谢您。”江沐摇摇头，看着地上的桂花糕，有些惋惜——这是她特意为沈辞做的，如今却撒了一地，“只是可惜了这些枣泥糕，本来是要送给朋友的。”
　　萧棠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见地上的桂花糕做得精致，还散发着淡淡的桂花香，便笑着说：“不过是些糕点罢了，姑娘若是不嫌弃，前面街角有家‘福记糕点铺’，他家的枣泥糕做得极好，我可以陪姑娘去买一些，就当是赔罪了。”
　　江沐愣了一下，连忙摆手：“不用了，公子，是我撞到您，怎么能让您赔罪呢？”她想着还要去见沈辞，不想在此耽搁太久，便再次躬身行礼，“今日实在抱歉，公子若是没有别的事，我就先告辞了。”
　　萧棠看着她要走，心里竟有些不舍，连忙开口：“姑娘且慢！”他顿了顿，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不知姑娘芳名？家住何处？改日我若是有机会，也好登门致歉——毕竟刚才也吓到姑娘了。”
　　江沐没想到他会问自己的名字，犹豫了一下，想着对方毕竟是皇子（虽然她此刻还不知道对方的身份，但看衣着打扮，也知道是富贵人家的公子），拒绝未免太过失礼，便轻声回答：“我叫江沐，就住在前面的江府。公子不必特意致歉，今日之事，本就是我的过错。”
　　“江沐……”萧棠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只觉得这两个字像春日的细雨，落在心头，格外好听，“好，我知道了。那姑娘慢走，路上小心些。”
　　“多谢公子。”江沐再次躬身行礼，然后拉着春桃，快步朝着沈府的方向走去。走了几步，她还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见那个月白色锦袍的少年还站在原地，目光追随着自己，脸颊又红了几分，连忙转过头，加快了脚步。
　　萧棠站在原地，看着江沐的背影渐渐远去，鹅黄色的丝带在她发尾晃动，像一只轻盈的蝴蝶。他抬手摸了摸刚才被江沐撞到的胸口，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少女的温度，心跳依旧快得厉害。
　　“五皇子，您没事吧？”跟在萧棠身后的侍卫连忙上前，低声问道。
　　萧棠这才回过神，嘴角扬起一抹灿烂的笑容，眼神里满是欢喜：“我没事，不仅没事，还遇到了一件好事。”他看着江沐消失的方向，在心里暗暗记下“江沐”这个名字，还有“江府”的位置，“走，我们去前面的‘福记糕点铺’，买些枣泥糕回去。”
　　侍卫有些疑惑，却还是应了声“是”，跟着萧棠朝着糕点铺走去。萧棠走在青石板路上，脑海里不断回放着刚才与江沐相遇的画面——少女惊慌的眼神，微红的脸颊，还有那句带着歉意的“对不起”，都像刻在了他的心里，让他忍不住想，下次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她。
　　而另一边，江沐拉着春桃，快步走到沈府门口，心跳才渐渐平复下来。她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小声对春桃说：“刚才真是太不小心了，还好没摔着，也没耽误太久。”
　　春桃笑着说：“小姐，刚才那位公子长得可真俊，而且脾气也好，不像有些富贵人家的公子，动不动就发脾气。”
　　江沐愣了一下，想到刚才少年温柔的眼神，脸颊又有些发烫，连忙转移话题：“别胡说了，我们快进去吧，沈大哥应该还在府里。”说着，她上前敲响了沈府的大门，心里却忍不住想起刚才那个月白色锦袍的少年——只是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今日的相遇，或许并不是偶然。
　　沈府的朱门刚被叩响，门内就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墨影打开门，见是江沐，立刻侧身让行，语气带着几分熟稔的笑意：“江小姐来了，公子正在前厅等着呢。”
　　江沐点点头，拎着空了大半的食盒走进府中。庭院里的几株腊梅还剩最后几朵花苞，淡香萦绕，青石板路上干干净净，显然是刚打扫过。她跟着墨影穿过回廊，远远就看到沈辞坐在前厅的竹椅上，穿着一身素色长衫，正低头翻看手中的文书，阳光落在他的发梢，添了几分柔和。
　　“沈大哥。”江沐轻声唤道。
　　沈辞抬头，目光落在她身上时，瞬间柔和下来，放下手中的文书起身：“来了，快坐。”
　　他瞥见她手里的食盒，见里面只剩几块零散的枣泥糕，眉头微不可察地动了动，却没直接问。
　　春桃将食盒放在桌上，退到一旁候着。江沐坐下后，手指轻轻摩挲着食盒边缘，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今日本想给你带些枣泥糕，路上没注意，撞到了人，糕点撒了大半，只剩这几块了。”
　　“无妨。”沈辞拿起一块枣泥糕，放在鼻尖轻嗅，嘴角扬起一抹浅笑，“能尝到你特意做的，就很好。”他咬了一口，甜而不腻的枣香在口中散开，眼底的暖意更甚——前些天他随口提过一句喜欢吃枣泥糕，她竟记到了现在。
　　两人闲聊起来，从昨日天坛的后续，说到沈家平反的文书进度。
　　江沐说着话，眼神却偶尔飘向窗外，思绪不自觉回到方才街角的相遇——月白色锦袍的少年，温柔的目光，还有那句“姑娘没事吧”，总在脑海里打转。
　　沈辞将她的恍惚看在眼里，放下手中的茶杯，轻声问道：“在想什么？神色怎么有些不宁？”
　　江沐回过神，脸颊微热，连忙收回目光，轻描淡写地掩饰：“没什么，就是刚才路上不小心撞到一位公子，心里还惦记着会不会给人家添麻烦。”她刻意略过萧棠的衣着打扮，也没提对方的态度，话锋一转，“对了，沈家平反后，陛下有没有说后续的安置？你是打算回御史台，还是……”
　　沈辞见她不愿多提，便顺着她的话往下说：“陛下昨日提了一句，让我先休整几日，后续可能会调去吏部任职。眼下最重要的，是把祖父和父亲的牌位迁回祖坟，了却他们的心愿。”
　　“那太好了。”江沐眼睛亮了亮，“若是需要帮忙，你尽管跟我说，父亲那边也能帮上些忙。”
　　“好。”沈辞点头，看着她眼底的欢喜，心里渐渐安定下来——只要她安好，其他的事，慢慢来就好。
　　两人又聊了半个时辰，眼看日头渐高，江沐起身告辞：“沈大哥，你忙吧，我先回去了，改日再来看你。”
　　沈辞送她到府门口，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街角，才转身回府。
　　而江沐刚走出沈府巷口，眼角的余光突然瞥见不远处的柳树下，一个月白色的身影一闪而过，衣料的纹路看着有些眼熟。她愣了一下，停下脚步回头看，却只看到空荡荡的街道，只有柳枝在风中晃动。
　　“小姐，怎么了？”春桃疑惑地问。
　　“没什么，可能是看错了。”江沐摇摇头，以为是自己还在想早上的事，产生了错觉，便拉着春桃，快步朝着江府的方向走去。
　　她没看到，柳树后的阴影里，萧棠正站在那里，目光追随着她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他身边的侍卫低声道：“殿下，江小姐已经走了。”
　　萧棠收回目光，指尖轻轻攥紧——方才他从宫中出来，特意绕路到沈府，本想找机会与江沐再见面，却不想她正好要离开。他看着沈府的大门，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方才回到宫中，他让侍卫去查江沐的身份，不过半个时辰，消息就送了过来——镇国将军江策的独女，母亲是柳氏——柳乔，自幼养在将军府，性情温婉，且与沈辞早有交集，去年沈家蒙难时，江策还曾暗中帮过沈辞。
　　“镇国将军之女，与沈辞相识……”萧棠低声重复着，心里既好奇江沐与沈辞到底是什么关系，又忍不住在意——他想起早上江沐提到“要送给朋友”的枣泥糕，想来，那朋友就是沈辞吧。
　　侍卫见他神色变幻，小心翼翼地问：“殿下，接下来要回宫中吗？”
　　“不。”萧棠抬眼，眼神里多了几分坚定，“去将军府附近转转。”他顿了顿，嘴角扬起一抹少年人的执拗，“我要找个机会，再跟江小姐好好说说话。”
　　阳光穿过柳枝，落在他的身上，少年的眼底映着光，满是势在必得的认真。他不知道，这份突如其来的心动，会在未来掀起怎样的波澜，只知道此刻，他满心想的，都是再见到那个眉眼清澈、带着歉意说“对不起”的少女。
　　而江沐回到将军府后，坐在窗边，看着桌上的兰花玉佩，又想起早上撞到的少年。她轻轻摇了摇头，将那些纷乱的思绪压下去——眼下最重要的，是沈大哥的安置，还有沈家祖坟的事，至于其他的，不过是偶然相遇，不必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