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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天坛祭天乱,罪证终呈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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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启十八年三月廿五,祭天礼。
天还未亮,天坛周围已被层层兵卒围住。朱红的宫墙下,甲胄碰撞的脆响混着寒风卷过,将空气中的肃穆衬得愈发凝重。
沈辞穿着浆洗得发白的杂役布衣,腰间系着粗麻绳,手里提着半桶用来擦拭祭器的清水,混在送祭品的队伍里,缓缓朝着天坛正门挪动。
帽檐压得极低,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紧绷的下颌。他能清晰地看到守门兵卒腰间悬挂的银色令牌——那是李斯年的心腹卫队,每一个都眼神如鹰,正逐一审视过往的杂役,手指还在每个人的衣襟、袖口处反复摩挲,显然是在搜捕“携带可疑文书者”。
“走,走,走!动作快点!别磨蹭!”领头的兵卒踹了一脚前面的老杂役,老杂役手里的祭品篮晃了晃,几串供果滚落在地,引来一阵更凶的呵斥。
沈辞暗自攥紧了藏在水桶夹层里的匕首——那是他唯一的防身武器,而真正的关键,此刻正藏在江沐的发簪里。
队伍缓缓前移,终于轮到沈辞。兵卒伸手按住他的肩膀,另一只手在他腰间、衣襟处摸索,指尖划过他后背包扎伤口的布条时,沈辞强忍着疼,故意佝偻着背,挤出一副怯懦的模样:“官爷,小的就是个擦祭器的,啥也没带,您高抬贵手……”
兵卒瞪了他一眼,又翻了翻他手里的水桶,见只有清水,便挥手让他过去。沈辞松了口气,提着水桶快步走进天坛,眼角的余光飞快扫过四周——东侧角楼的阴影里,几个穿着便服的老者正背着手站着,其中一个鬓角斑白的,正是沈砚联络的老臣之一,前御史台左御史周大人。他们的目光在沈辞身上短暂停留,又迅速移开,默契地没有任何动作。
。。沈辞提着水桶走到西侧的杂役房,墨影早已扮成劈柴的杂役,在门口等着。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墨影悄悄递过一张揉皱的纸条,上面是用炭笔写的小字:“江小姐已随太后入宫,李内侍在观礼台东侧候命,三皇子的私兵仍在马厩,未异动。”
沈辞将纸条凑到灶火边烧掉,灰烬撒进灶膛。“你盯着马厩的方向,一旦私兵有动静,立刻放信号弹。”他压低声音嘱咐,“我去观礼台附近等着,只要江小姐递出罪证,就去东侧角楼找周大人他们。”
墨影点头,握紧了藏在柴堆里的信号弹。沈辞则提着水桶,朝着观礼台的方向走去——那里是整个天坛的核心,陛下的宝座设在高台正中,两侧分别是太后的观礼席和百官的站位,而江沐,此刻应该就陪在太后身边。
走到观礼台下方时,沈辞停下脚步,假装擦拭旁边的石栏杆,目光却透过人群,望向高台之上。晨曦刚刺破云层,金色的光洒在朱红的栏杆上,太后穿着明黄色的朝服,正端坐在左侧的席位上,而江沐就站在她身后,穿着淡粉色的襦裙,头上戴着那支素银梅花簪,身姿纤细,却站得笔直。
她的眼神悄悄扫过下方,在看到沈辞的瞬间,微微顿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如常,只是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了袖口——沈辞知道,她此刻心里肯定很紧张,却在强装镇定。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清脆的钟鸣,祭天礼正式开始。陛下穿着十二章纹的衮服,在百官的簇拥下,缓步走上高台,身后跟着手持仪仗的内侍,步伐整齐,踏在石阶上的声音,像是在为这场即将到来的风暴,敲打着前奏。
沈辞屏住呼吸,看着陛下走到祭台前,开始诵读祭文。声音洪亮,回荡在天坛上空,可他却一个字也没听进去,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江沐身上——她站在太后身后,眼神时不时瞟向东侧的李内侍,手指已经摸到了头上的素银簪。
祭文诵读完毕,接下来是百官献礼的环节。李斯年穿着紫色的官袍,手持玉圭,第一个走上前,躬身行礼。他的目光扫过台下,在沈辞身上短暂停留,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或许是觉得这个杂役的身影有些熟悉,却又没多想,很快就移开了视线,走到陛下身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嘴角还带着一丝得意的笑。
沈辞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李斯年一向多疑,绝不能让他察觉到异常。他赶紧低下头,继续擦拭石栏杆,手指却悄悄摸向腰间的匕首。
献礼环节结束后,太后示意身边的宫女,递过一杯茶。江沐趁机上前,接过宫女手里的茶盏,恭敬地递给太后。就在太后接过茶盏的瞬间,江沐突然“哎呀”一声,手里的帕子掉落在地,弯腰去捡时,头上的素银簪也跟着滑落,掉在李内侍脚边。
李内侍眼疾手快,弯腰捡起簪子,看似要递还给江沐,手指却在簪头处轻轻一拧——那是沈辞教他的暗号,用来打开空心的簪头。江沐趁机凑近,嘴唇动了动,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簪内有李斯年罪证,速呈陛下。”
李内侍的眼神瞬间变了,却没露声色,将簪子递给江沐,转身朝着陛下的宝座走去——此时陛下正准备起身,前往祭台进行最后的祭拜,正好与李内侍迎面遇上。
“陛下,老臣有要事启奏。”李内侍跪倒在地,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周围的人都听到。
陛下愣了一下,皱眉道:“祭天礼正在进行,有什么事,稍后再说。”
“此事关乎朝廷安危,关乎沈家冤案,陛下若不看,恐怕会酿成大祸!”李内侍坚持着,从袖中掏出那个藏在簪头里的紫檀木盒,高高举起,“这是江小姐发现的,李斯年通敌叛国、贪吞军饷的罪证!”
“放肆!”李斯年的声音突然响起,他快步上前,指着李内侍,厉声呵斥,“一个小小内侍,竟敢在祭天礼上造谣!来人啊,把他拖下去,杖毙!”
周围的兵卒立刻围了上来,就要抓李内侍。可李内侍却死死抱着木盒,朝着陛下的方向爬去:“陛下!您看一眼!只要看一眼,就知道老奴所言非虚!沈家当年是被冤枉的,李斯年还想扶持三皇子发动宫变!”
“宫变”两个字一出,全场瞬间哗然。陛下的脸色沉了下来,厉声喝道:“住手!把木盒给朕呈上来!”
兵卒们不敢再动,李内侍赶紧将木盒递到陛下手中。
陛下打开木盒,取出里面的绢布,展开一看,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上面的字迹,正是李斯年的亲笔,密信里不仅写着与三皇子勾结的内容,还详细记录了贪吞军饷的数目,甚至连埋伏私兵的地点,都隐约提到了“天坛西侧”。
“李斯年!你还有什么话要说?”陛下将绢布扔在李斯年面前,声音里满是震怒。
李斯年脸色惨白,却还在狡辩:“陛下!这是伪造的!是他们陷害老臣!江沐是江策的女儿,江策与老臣素有嫌隙,肯定是他们联手伪造罪证,想趁机扳倒老臣!”他说着,突然指向江沐,“还有沈辞!老臣听说沈辞还活着,肯定是他躲在暗处,策划了这一切!”
就在这时,沈辞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摘下头上的帽檐,露出原本的面容。他走到陛下面前,躬身行礼:“臣沈辞,参见陛下。臣确实还活着,当年沈家被构陷,臣侥幸逃脱,就是为了收集李斯年的罪证,为沈家洗冤,为朝廷除害。”
“沈辞?”陛下看着他,眼神复杂——当年沈家冤案,他虽年幼,却也有耳闻,如今沈辞突然出现,还带来了李斯年的罪证,让他不得不信。
“陛下!沈辞是逃犯!他的话不能信!”李斯年急得大喊,伸手就要去拔腰间的佩剑,“老臣这就杀了他,为朝廷除害!”
“放肆!”江策的声音响起,他快步上前,一把按住李斯年的手腕,“陛下还在,你竟敢在天坛之上拔剑,难道真的想谋反不成?”
李斯年被江策按住,动弹不得,只能朝着西侧的方向使了个眼色——那是马厩的方向,他在等三皇子的私兵。可他不知道,此刻的马厩外,墨影已经点燃了信号弹,红色的火光冲天而起,沈砚派去的人,正带着兵卒,将马厩团团围住,三皇子的私兵,根本无法动弹。
“陛下,臣有证据。”陈御史从百官中走了出来,手里捧着一个木盒,“这里面是李斯年私藏军械的账册原件,还有他当年构陷沈尚书的供词,都是臣与几位老臣一起收集的,绝无伪造。”
紧接着,周大人等几位老臣也纷纷上前,躬身道:“陛下,臣等可以作证。李斯年多年来结党营私,打压异己,甚至暗中勾结三皇子,意图不轨,若不除之,恐危及社稷!”
百官们议论纷纷,原本站在李斯年身边的几位官员,此刻也悄悄往后退了退,与他划清界限。李斯年看着眼前的局面,知道自己大势已去,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嘴里还在喃喃自语:“不可能……这不可能……”
陛下看着跪在地上的李斯年,又看了看周围的百官,脸色凝重:“李斯年勾结皇子,通敌叛国,贪赃枉法,罪证确凿,即刻打入天牢,择日问斩!其三族,流放三千里!三皇子……”他顿了顿,眼神里闪过一丝痛惜,“将三皇子幽禁在东宫,无朕旨意,不得出宫!”
“陛下圣明!”百官齐声跪拜,声音回荡在天坛上空。
沈辞站在人群中,看着被兵卒押走的李斯年,看着陛下下令处置三皇子,心里突然一阵轻松——多年的隐忍,多年的谋划,终于在这一刻,有了结果。沈家的冤案,终于可以洗清了。
他悄悄看向高台之上的江沐,江沐也正好看着他,脸上露出了释然的笑容,那笑容像晨曦里的阳光,温暖又明亮。太后拍了拍她的手,眼神里带着赞许——或许,太后早就知道了这一切,只是一直在暗中配合。
祭天礼因为这场风波,提前结束。陛下在百官的簇拥下离开天坛,江策走到沈辞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沈御史,辛苦你了。沈家的冤屈,终于得以昭雪。”
沈辞躬身行礼:“多亏了江将军和各位老臣的帮忙,否则,臣也无法完成此事。”
就在这时,沈砚的身影出现在天坛门口,他穿着一件青色的长衫,头发虽然花白,却精神矍铄。他看着沈辞,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疏离,只剩下欣慰:“好孩子,你没让我失望,也没让你祖父失望。”
“叔父。”沈辞走到他面前,眼眶有些泛红,“谢谢您。”
“谢什么。”沈砚摆了摆手,却忍不住拍了拍他的后背,“走,回家。你祖父的牌位,还等着我们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江沐也走了过来,手里拿着那支素银梅花簪,递到沈辞面前:“沈大哥,你的玉佩,还在吗?”
沈辞从怀里掏出那块暖白色的兰花玉佩,递给她:“还在,现在物归原主。”
江沐接过玉佩,却又将那支素银梅花簪递给他:“这个给你,就当是……就当是我谢谢你,护了我,也护了朝廷。”
沈辞接过簪子,指尖触到簪头的空心处,仿佛还能感受到江沐之前藏罪证时的紧张。他握紧簪子,看着眼前的叔父、江将军和江沐,心里突然充满了希望——多年的阴霾终于散去,未来的路,或许会很平坦,或许还会有波折,但他知道,他不再是孤身一人。
阳光渐渐升高,金色的光洒在天坛的每一个角落,驱散了最后一丝寒意。沈辞站在原地,看着远处的宫墙,看着天空中自由飞翔的鸟儿,嘴角终于露出了久违的、轻松的笑容。
这场棋局,他赢了。不仅赢了李斯年,赢了三皇子,更赢回了沈家的清白,赢回了属于自己的人生。而未来的路,他会和身边的人一起,一步一步,稳稳地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