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殇祭——冷月葬花魂》孤星泪舞

5、五、当时谁解唱阳关，离恨天涯远。

　　赴京的日子越来越近了，陌然却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该走该留。他们三个人之间，必须有一个结局，不是吗？他们的故事，他和他总有一个将要离场。陌然只想问挽秋一句话“陌然高中之日，便是挽秋下嫁之时”这句还算不算数？他只是想为自己找到一个奋斗的借口和努力的动力。如果不是这样，他又何必去走上这条厌恶的道路呢？
　　挽秋已经在左府住了近一个月了，晨慕安置她在他曾经的阁院，那里有他的书房，有他们一起看过落日的芭蕉树，有他们一起走过的各种痕迹。他没有说要她离去，而她也不愿意与他分别。她竟然喜欢上了这种小幸福。
　　回想着那日被浅墨轩带回去，她只是想看看自己的亲身父亲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当年负了娘亲，如今功成名就后的浅墨轩依旧是不折不扣的小人。他早就调查清楚了左晨慕在近一年里和倚香楼的她走的很近，再加上那日省亲之时晨慕的所作所为，他知道这个风尘女子会成为他女儿幸福的阻碍，所以他就必须不择手段的替她铲除。
　　开始把她关在地牢里，然后威胁她从今往后再也不要接近晨慕，她看着自己的亲身父亲就在眼前，而自己却是跪在他面前的一个无关紧要的风尘女子，生杀大权全部掌握在他的手里。倔强的挽秋就是不肯屈服，“我就是要和你抗争，我也是你的女儿啊，可你却是我的耻辱和仇恨！”
　　浅墨轩被她那轻蔑和倔强的眼神刺痛了，一声令下，那些老妈妈的针一把一把的刺入她的胳膊、肩膀、后背，在那些她触及不到的地方留下了一团一团的针眼。她疼痛的吼叫着，生不如死。她看着浅墨轩的时候，眼睛已经变成红色了。“娘亲，你在天有灵，看见这样的情景又会做何感想呢？”自己的亲身父亲对着自己用刑，听着自己的哀鸣，无动于衷。
　　她昏死过去，又被冷水泼醒。几番下来，她已经体无完肤，而他却始终微笑着说，“民不与官斗，想要活下去，乖乖听话！”那样盛气凌人，那样的高高在上。“从今后，离开左晨慕，消失在扬州，否则，我可不保准明天你还看得见日出！”
　　又是一次的昏死后，她被扔到了破柴房的狭小空间里，她抱紧自己叫着“晨慕”的名字。“你会来救我的，一定会的！”她还是那般的笃定。直到他真的出现在她的眼前，抱起她，那一刻就算失去全世界，她也不会在乎。那样的怀抱，值得用生命去换取。
　　“苏姑娘，身子可大好？”款款走来的吟秋友好的问道，却不料把正在回忆着的挽秋吓了一跳。
　　挽秋这才发现这么久来，这是他们第一次的单独碰见。而在她住在左府的这一个月，晨慕却从没在她面前提过一句新婚的妻子。仔细的打量着眼前的这位妹妹，善良的同情心使挽秋开始自责。她看得到她眼底未干的泪水。她懂得那样的痛，可她却让她也承受了。这样算来，她与那混帐的浅墨轩又有何差别呢？
　　“你为什么不把我赶出去？你难道不知道，我会抢走晨慕的吗？”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一刻，挽秋只想把一切归附到原点。没有仇恨，没有邂逅，没有爱，没有回忆，也没有痛苦。
　　看着挽秋认真的眼神，吟秋只是沉默着，空洞的看相远方的天空，“我已经无法改变自己的命运了，可是，你还可以，嫁给晨慕，你们会幸福的！”
　　挽秋惊讶的听着吟秋居然主动要求为自己的新婚丈夫娶妾。“你不喜欢他，大胆的拒绝啊！你喜欢他，就努力的抢他回来啊！”这是挽秋心中的理想，曾经是那样的爱憎分明，现在却也开始动摇了。
　　可是，吟秋不是。她的父亲，她的母亲，她的家族。她只是被戏台上的一具玩偶，线掌握游戏者的手中，她的作用就是演出一场完美的对话和精心设计的剧情。
　　见挽秋目瞪口呆，吟秋继续温婉的说道，“其实，我们更像一对姐妹不是吗？挽秋和吟秋，都可唤作秋儿。我可喜欢秋天了，只是太过于悲戚了。如果可以让他开心，他愿意娶谁都可以的啊。至少娶了你，他会快乐点。你不知道，自从和我成亲后，他从来没看过我一眼，日日的躲在书房里，不是喝酒就是作画，我记得他以前干净的笑，记得以前的他英姿勃发，可是和我成亲却成为他的痛苦，他再也没笑过了。这一个月看着你陪在他的身边，看着他的笑容重新绽放，我也好开心啊。苏姑娘，你就留下来吧，好不好？”最后几近祈求的口吻。
　　“苏挽秋，你究竟在做什么！”挽秋在心底里咒骂着自己。看着无辜的吟秋，想象着她所遭受的一切，居然低声下气到求她自己的情敌嫁给自己的丈夫，这样的一个弱女子，自己竟然把所有的报复施加在她的身上，可耻可恶可恨可愤，她在心中怒骂着自己。
　　“别对我这么好，别对我好！”她受不了的一把打掉吟秋端来的汤药，转身便要离开。这些日子，药都是吟秋亲自送来，她还亲自煮了莲子羹让她喝完苦药后服下。她之于她，真的扮演着一位妹妹的角色，无微不至的关怀和照顾，完全忘却了她和晨慕之间的一切。
　　吟秋不解的看着挽秋的背影，“可是，我把你当姐姐啊，要是有你这么个姐姐，我也会开心点的吧！”她还是不明白，她究竟是在挽留一个什么样的人。
　　“是！我是你姐姐！是你爹当年负了我娘，我只是在报复你，才会抢走晨慕！”所有的秘密，在那一刻爆发。她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力量驱使她向吟秋说出一切真相。可是，她不忍心再这么面对着她，她更不想欺骗他一辈子。如果隔着这道障碍，她和晨慕之间永远不会毫无芥蒂，她永远欺骗着他，不知道是因为爱他，还是只是为报复她。
　　却在转身的那一霎那，触到那熟悉的目光。晨慕领着陌然刚好在她的背后，两个人都愣在那里不知所措。梦要醒了，故事要结束了，我们，也该到此为止了。
　　横冲直撞的跑开，从他的身边经过。四目相对，他没有挽留，她也没有犹豫。一切都清楚了，只是为了报复。我们之间，连一点爱都没有，所有的故事都是编织出来的美丽，皇帝的新衣，自欺欺人的无力。
　　晨慕颓然的坐倒在地上。陌然看着他，又看看疑惑不解的吟秋，一言不发的追了出去。事情出乎了他的意料，一时间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在倚香楼挽秋房前的台阶上，陌然找到了哭泣的挽秋。陌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默默的坐到她的身边。如果不开心，陪在你的身边，是不是就不会那么难过呢？
　　从午时坐到日落，从日落坐到夜幕，又从夜幕坐到天明；为她披上自己的衣衫，为她端来热茶暖汤。没有任何的言语，挽秋只是抱紧着自己坐在台阶上，看不到这个世界。
　　直到浅墨轩亲自找来，“把你娘叫出来！”当吟秋质问他的时候，他才惊讶的发现原来秋娘为自己生下了一个女儿。当年他进京赶考前，并不知道秋娘已经有了身孕，后来高中被丞相看中，为保功名他只能给她一纸休书。
　　所有的借口都是冠冕堂皇的，那些结发之情，那些患难之交，那些生死不离，那些海誓山盟，在什么时候都化作一把把的利剑，腐肉穿肠。
　　“你还会想见到她嘛？”挽秋漠然的抬头轻蔑的看着浅墨轩，站起来走到他的面前，恶狠狠的说道，“除非，你死去！“一字一顿。
　　他们倔强的对视着，没有人认输，没有人败阵。强势，只是表明自我的脆弱；眼泪，只是弱者的借口。
　　“爹！”吟秋的出现打破了他们之间的僵局。她是害怕他再做出什么伤害她的事情吧。
　　“秋儿，你怎么来了？”尽管是愠怒但依旧饱含着温柔，极尽宠溺。
　　“爹，既然是姐姐，就不该待在这种地方，您也就别为难她了！”她竟然还是在为她担心，所以会求证之后尾随者父亲来到倚香楼，生怕上次针扎私刑的事情再次发生。
　　浅墨轩沉默了，吟秋的那点小心思，他又怎么会不明白呢。她摆明是为挽秋解围来了。“是不是还不一定呢？这种地方，什么事都可能发生，秋儿，我们走吧！”是不是他的女儿已经不重要了，当年的秋娘已经化为一掊黄土，苏挽秋百口莫辩。
　　吟秋松了口气，终是没有为难她，这就够了。她这么想着微笑着看看挽秋，便急急忙忙的跑出去追自己的父亲，没想到却在门口和失魂落魄、信步游荡的晨慕撞个满怀，自己倒在地上。
　　晨慕也不闻不问，愣愣的走到挽秋的面前，直直的看着他。吟秋爬起来担忧的又走进去，她看得出晨慕的状况很糟糕，他一夜未合眼了。
　　晨慕抬眼看看了挽秋身后的陌然，又看了看自己身后的吟秋。“你，只是在利用我吗？你，从来没有喜欢过我，对不对？”终究直面了问题，却在心底告诉自己，“挽秋，回答不是啊，不是喜欢我的，不是吗？”可始终想听到她的答案，想要确信，他之于她，不仅仅只是一个复仇的工具。
　　天地缄默，凝视着那如墨的眸子，想起吟秋那般为她，他们已经成亲了，他们会幸福的，她是个好妻子，她真的会带给他幸福的，而自己，终究抱着那样的仇恨去向娘亲诉说那失之交臂的幸福。
　　“是，我从来没喜欢过你，这一切，不过都是在演戏罢了，我只是想让她痛苦，让她感受到被抛弃的滋味，那是娘亲曾经遭受过的，现在我要全部讨回来！左晨慕，我一点也不喜欢你！一点也不！”把眼泪吐咽回肚里，用倔强阐释违心的言语，埋葬一切。
　　已经不再需要任何演说了，用一个字生生的割裂我们之间的一切牵连。除了利用与被利用的关系，什么也不剩下，一丝一毫的温情都是虚伪的承让。
　　“我只想问一句，‘陌然高中之日，便是挽秋下嫁之时’，现在，还算不算数？”陌然已经明白挽秋不是不爱，而是不能爱。他了解她的眼泪，只为晨慕而流。要是真的只是利用，她又怎么会如此伤心呢？所以，让我来帮你，彻底的断绝他的念想吧！
　　“当然！”说的那么风轻云淡，殊不知悲剧在蔓延。
　　晨慕看着挽秋，又看看陌然，眼神中流露出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浑浊和空洞，那是一种无人能懂的悲戚。“好，很好……”他说着大笑着，“我的好兄弟，我的好……好玩物，哈哈，原来，只有我是个痴人……”
　　最后一次，留给她背影，选择先转身，选择成全，选择遗忘。既然不爱，何必成殇。
　　那以后，晨慕再也没有踏进过倚香楼。确切的说是，他再也没有踏出过左府……
　　挽秋送陌然赴京赶考，秋试在即，陌然匆匆离去……
　　挽秋独守着倚香楼，每日的谈笑卖唱，似乎一切都回归到远点。她不认识一个叫做左晨慕的公子，也不认识一个叫做陌然的江湖漂泊客，不知道她原来有一个位高权重的亲身父亲，不知道她有一个遭遇薄情寡幸、郁郁而终的母亲……她还是她，那个从小在倚香楼长大，风月场中谈论风月情的没心没肺的花魁。不相信爱情，不动情，不伤情！
　　只是，夜深人静的时候，眼泪汹涌来袭，回忆势如破竹，她才发现爱，她已经沦为了黑夜的俘虏，情根深种，对于他，她有的思念只能化为乌有……
　　最遥远的距离，最靠近的心口，两个人的故事，一个人的回忆，凄冷到决绝。
　　鬓边觑，试把花卜期，才簪又重数。罗帐灯昏，哽咽梦中语。
　　数点忆，秋风散愁觅，管弦呕哑起。当年和曲，纷飞隔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