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第二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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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头灯火明灿，画中烛影摇红。林天香不觉又停了笔，倚案支肘，望着墙上巧笑倩兮的少女再次发呆。
红袖添香，这样的画卷果然还是挂在书斋中最是怡情适意。
像莫欣……
林天香用笔管戳着自己腮帮。如今她要还觉得画中人像莫欣，她就是白痴。活生生的真人她看了一天一夜，现在闭着眼都能说出五官上的差异。
唯一不确定的，就是不知那莫欣姑娘笑起来是什么样子，兴许会有个梨涡，可以在衣着巧合的同时多一分相似？反正林天香是没瞧见。哪怕是莫欣由骆远陪着向自己致歉复致谢时，那姑娘脸上也一直板板的，一丝笑意都没有。
骆远说，莫欣打小就这样，好强不服输，做事认真，想看她花枝乱颤的样子，还是洗洗睡了，做个梦比较现实。
——骗人！
方才明明在窗外听到莫欣笑出声来，似微风拂铃，大约就在骆远低声下气哄了好几句之后……
腮上一痛，林天香“哎哟”一声，连忙扔了手中笔。唉，看个画卷走神都走到哪儿去了。
林天香收回目光，面前展开着一本修仙杂记。她本来只是来静园书房随意看看，没想到竟发现了这等好东西，里面若干轶事趣方都是云遥的七里阁中未曾见过的，她还打算抄在册子中呢。
“好！”她一拍桌案，大声道，“我要专心抄写了！”
话音刚落，门口处噗哧一声笑，有人悠然踱过来：“不错么，小丫头跑到这里来用功了？”
林天香头也没抬，持起笔，往砚中蘸墨。
骆远探头看一眼摊开的书卷，笑道：“我说呢，在这儿发现好东西了。”
唰唰唰……林天香将自己的册子翻到空白页上，依旧不语。
“嗳，你好象在生我的气？”
林天香的笔顿了顿，闷声道：“没有。”
她说的是实话。
虽然她也说不出为何不太想搭理他，但并非是生气——这半晚上骆远都陪着莫欣在房中，自己根本不曾与他说过话，更谈不上斗嘴，如何会被他气着？
“没生气就好。”骆远看着她别扭地埋着头的侧影，笑了笑，在她身后徘徊了一圈，不一会儿，拉过一把红木官帽椅，搁在案侧。他斜斜靠进椅中，朝她晃一晃从架上取的两本书：“你写你的，我就着灯光在边上看一会儿，不吵你。”
他果真不再言语。
屋内就此悄然，纱窗半敞着，院落亦是寂寂，夜风丝丝缕缕，柔和得连树叶都不曾拂动。起伏的呼吸间，只闻沙沙的翻页声和簌簌的落笔声。
这才是书斋之氛围。
林天香提着笔，目不斜视，手腕轻转，一气呵成地将刚刚写错的字涂成一个疙瘩。
耳边“沙”一声轻响，应是骆远恰恰翻过一页，她手下动动。很快又是“沙”的一声，她的指头颤颤，还没等稳住，再次传来“沙”的一声。林天香“啪”一下撂下笔：“你翻得也太快了吧？”
随着话音，她猛抬头，却径直对上了骆远映着烛焰的黑亮眼眸。他一手托腮撑在案上，似乎已凝固了很久未动，静静望着她。他的另一手搭在书上，修长的手指灵巧一捻，看也不看便又翻过一页。
原来是这样！她瞪圆眼：“你……你不看书看我干嘛？”
他姿势不变，笑得十分坦然：“我说的是‘就着灯光看一会儿’，本来也没说是看书。”
他含笑看她语塞，那张白嫩的小脸在灯下一点点透出粉色来。
她憋着气酝酿片刻，终于再次张口，他的手却飞快地往她的册子上点了点：“倒是小丫头你……你这是抄书呢，还是画符呢？”
她恨恨地低头去看，那一页才写了几十字，大约四五个字重笔描改过，五六个字以横道划去，再往后有几个干脆涂成黑疙瘩了，其中一个墨迹未干……
林天香心头一阵羞恼翻腾，劈手掀起这页，准备销毁之，一只暖暖的大手及时按过来。
她抬起头，骆远趁机把册子推到一边，将椅子拉近到她身畔，轻声道：“是生气了吧？方才你有事要找我？我自窗间望见你，准备出来时看见你拉着谢兄走了，所以就没……”
那时她还真是有事找他。
她晚上吃的有些少，寻寻摸摸溜进厨房，却见唐瑾儿左手上裹了纱布，正对着一堆鲜的干的枝枝叶叶根根块块的药材，一时摘选，一时削切，一时又泡洗。林天香忙上前问她，唐瑾儿腼腆一笑，说是轻伤不要紧。可林天香眼瞧着她动作不那么便利，于是自告奋勇给她帮忙。无奈林天香从小到大，药是吃了不少，炮制药材还真是头一回，做起来还不及手上有伤的唐瑾儿，一时反而有添乱之嫌。
林天香咬唇看着自己帮忙后，唐瑾儿还要多费一道功，忽然灵光一现：“唐姐姐，你等着，我把骆远叫来。”
骆远的房间窗牖开启，一室灯光柔暖，两团人影淡淡映在墙上，模模糊糊连成一片。莫欣靠在床头，看上去精神好了许多，只是面色微凝，口中不停地说着什么。骆远紧挨着她坐在床边，低眉浅笑，似在专注倾听。他明明半垂着头，可每每莫欣一蹙眉，他便知晓般，侧首向她，欣然点头附和，待她展颜。
原来，他不光会气得人跳脚……
林天香忘了自己何时止的步，望着窗内情景，有些发呆。忽然她想起什么，悄然踮起脚来。
难怪骆远一直半低着头，他手上轻巧地削着一只梨，金黄色的果皮翻卷而下，丝带一般薄透，纤长不断，盘落地上。一会儿工夫，白胖的梨子褪尽黄裳，水润欲滴，被托在掌中，递与床上之人。秀发垂向他衣袖，他顺手帮她捋到耳后，抚了抚她的肩头。
灯影轻晃，笑声传来，林天香转了身。
既然骆远正忙，那就算了吧。她埋头往厨房方向走，结果才两步就撞在师兄身上。谢锐寒低头看她，眉梢微扬。她赶紧解释：唐姐姐伤了手，制药不便……
未待她说完，谢锐寒点头道：“我随你去。”
……
“喂？”骆远见她半天没言语，碰碰她衣袖。
林天香“哦”了一声，摇摇头：“其实也没什么事，正好我师兄在，就去给唐姐姐帮忙了。”
“难怪呢，”骆远笑起来，“适才我经过厨房，无意一瞥，瞬间便被谢兄风采折服。我一向钦佩你师兄剑法精湛，却未想到这一身超群技艺用于制药也能别开生面，令人叹为观止。此外……”骆远顿了顿，又笑：“他与唐姑娘在厨下相处得也颇为有趣。”
林天香被他一提，忆起之前情景，立时也跟着笑了。
那会儿她跳入厨房，喊一声“帮手来了”，唐瑾儿抬脸，看清后面站着的是谢锐寒时，手里一松，声音一颤：“谢、谢大哥……”
谢锐寒一个闪身到唐瑾儿旁边，捞起正坠向她脚面的药刀，冲她点一点头，眼光一扫她缠着纱的手，便转向案板：“可是要切片？”
林天香凑过来，指着那仿似干瘪红枣的褐色果子，道：“对。唐姐姐说，这个要切得尽量薄。”边说边作不经意状，将旁边一小堆厚度不匀、歪七扭八的切片往远处拨了拨。
但听疾响如雨，谢锐寒抬手时案板上仍是一枚完整的果子。
“啊？”林天香刚张了张口，只见谢锐寒用食指轻轻一抹一转，那果子旋着散开，案上便似绽放了一朵花，花瓣密密相叠，纤细剔透。不到一寸长的果子，粗粗一望，切成的片数没有一百恐怕也有八十。林天香吸一口气，拈起一片，对向灯火，烛焰直接晃进眼来。昔日曾闻“蝉翼清夏”、“云片鹿茸”，那种切片薄似绢帛、透如蝉翼的说法，林天香一直以为是夸张。
“呃，会不会……太薄了？”林天香悄悄捅一下唐瑾儿。
唐瑾儿看得呆了，抬起头正对上谢锐寒征询的目光，便愣愣地点了点头，然后才反应过来林天香的问话，一张脸瞬时红透，急道：“不薄不薄……啊，不，我的意思是……这样薄，是极好的，药效可尽皆析出。”
“好，我便按这样切。”谢锐寒看看案板远端，拿起一方半软的皮状物，问向唐瑾儿，“这也是要切的？”
“嗯，切成丝……”
谢锐寒颔首，紫华青霜“仓”一声出鞘，青光数闪，抛向空中的药皮落下，纷纷扬扬，垂在他手中，宛若一把柔顺的发丝。
随着落下的，还有唐瑾儿的后半句话：“……柳、柳条粗细就好。”
谢锐寒微怔，耳边唐瑾儿细细的声音又响起，在慌慌忙忙地补充：“现在这样细……其实极好，熬制时入水即化。”
“师兄，师兄，”林天香满心满眼皆是崇拜，原来武功高了还有这等好处。她拖着谢锐寒到药碾子前，指一指旁边盒中的硬邦邦象石块一样的东西，就是这些刚才害得她腿都酸了，“这个要碾碎。”
谢锐寒弯腰拾起一块，这次多问了一句：“何种程度为好？粉末？”
看见唐瑾儿点了头，谢锐寒拢指一攥，咔咔轻响过后，张开手来，掌中一把粉末，竟比药碾子压得更细更匀，几乎看不出颗粒。
林天香一声欢呼。看来，哪天师兄不打算斩妖除魔了，可以直接开个药坊为生。
谢锐寒面上仍是淡淡，侧头望向唐瑾儿：“唐姑娘觉得可否？”
唐瑾儿连忙再次点头，轻声道：“极好。”
林天香噗哧一声乐出来：“又是‘极好’！唐姐姐眼中，我师兄怎么做都是‘极好’吧？嗯，也是，这样一锅药汤熬出来，恐怕连药渣都不用滤——薄的薄，细的细，都化在里面了……”
唐瑾儿的脸红得仿佛真被一锅滚烫的没有渣的药汤薰着了。她抿紧双唇，却又不由自主，悄悄地向那极好的人投去一瞥。
“天香。”谢锐寒蹙眉，低咳一声，见师妹不再偷笑，才转过身来，对唐瑾儿正色道：“锐寒不懂制药，如有失当之处，唐姑娘直言无妨。锐寒听凭吩咐。”
唐瑾儿见他神情认真，连称不敢当。
林天香左看看右看看，趁着两人你恭敬我客气的工夫，偷偷溜出了厨房。有师兄在，帮忙的事是轮不上她了，功成身退。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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