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许》徐三渝

4、第四章

　　不过几秒的功夫，孟挽的电话就直接打了过来。

　　背景音嘈杂，很快又变得安静，像是特意找了个角落。

　　“宝儿，怎么了？听你这语气不对啊！”孟挽的声音带着惯有的咋咋呼呼，但关切意味十足。

　　温年组织了一下语言，尽量平静地将李绪送还U盘、打印资料，以及刚才短信邀约明天见面的事说了一遍。

　　电话那头沉默了三秒，随即爆发出对方压低的惊呼：“我去！他李绪可以啊！这‘顺手’顺得也太刻意了吧？他绝对是对你余情未了！温小年，你春天要来了！”

　　“你别瞎说，”温年脸颊发烫，下意识反驳，“他就是……人比较好，而且后面也说了是为了聊分享会的事。”

　　“得了吧你！聊分享会需要提前一天私下约咖啡馆？学校会议室不能聊？他就是找借口想见你！”孟挽一针见血，语气兴奋得像自己谈了恋爱，“你快说说，你什么感觉？心跳加速了没？答应的时候手抖没抖？”

　　面对好闺蜜连珠炮似的追问，温年握着手机，轻轻“嗯”了一声，却足以让电话那头的孟挽再次尖叫。

　　“太好了！年年！我就说嘛，你们当初错过太可惜了！这次一定要把握住！”孟挽的声音认真起来，“你刚才说你决定了要走向他？我支持你！需要军师随时找我！不过……”她话锋一转，带上点调侃，“明天见面打算穿什么？需不需要我下班陪你逛街突击一下？”

　　温年被她的热情感染，忍不住笑了：“不用了，正常就好。”

　　“行吧行吧，记住，自然大方，就是最美的！加油温老师，拿下你那‘伤残’但依旧帅气的白月光！”孟挽嘻嘻哈哈地给她打气，又八卦了几句细节，才在同事的催促中挂了电话。

　　和孟挽通过话，温年感觉心里的紧张消散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支持和理解后的温暖与勇气。

　　她看向窗外，夕阳已经完全沉落，天边留下一抹绚烂的晚霞。

　　*

　　与此同时，“when”KTV的经理办公室内。

　　李绪刚放下手机，指尖在屏幕上“温年”两个字上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

　　他靠在办公椅上，闭上眼，揉了揉眉心，似乎做出这个简单的邀约，耗费了他不少气力。

　　办公室门被大大咧咧地推开，宋飞端着两杯咖啡进来，一杯放在李绪面前。

　　“哟，绪哥，这什么表情？跟打了一场硬仗似的。”宋飞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下，翘起二郎腿。

　　李绪睁开眼，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没说话。

　　宋飞眯着眼打量着他，忽然像是想到些什么：“不对劲。你刚才是不是跟人发信息了？让我猜猜……是那位温老师？”

　　李绪动作一顿，没承认也没否认。

　　“我就知道！”宋飞一拍大腿，来了精神，“怎么样？约成功了？”

　　“嗯。”李绪不想搭理他，勉强从喉咙里挤出一个音节。

　　“可以啊兄弟！开窍了！”宋飞凑近一点，压低声音，“打算怎么安排？吃饭？看电影？还是……”

　　“咖啡馆，聊正事。”李绪打断他的遐想。

　　“咖啡馆？聊正事？”宋飞的表情瞬间垮掉，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这真不是我说啊绪哥，你追女生约人家去咖啡馆聊正事？你能不能有点浪漫细胞？你当是商务会谈呢？”

　　李绪瞥了他一眼，语气平淡：“本来就是谈分享会的事。”

　　“得，你就嘴硬吧。”宋飞往后一靠，揶揄道，“谈正事需要你李老板亲自提前面谈？一个电话不能解决？骗鬼呢你心里那点小九九，我还不清楚？”

　　李绪被他说中心事，有些恼羞成怒，抓起桌上的烟盒作势要扔他。

　　“别别别，”宋飞笑着举手投降，“行行行，谈正事就谈正事。不过……”他收起玩笑的神色，认真了几分，“绪哥，温年是个好女孩，以前是，现在也是。你能重新迈出这一步，兄弟我为你高兴。别再像当年那样，有什么都自己憋着了。”

　　李绪沉默下来，目光落在自己左腿上，眼神复杂。

　　片刻后，他轻轻“嗯”了一声。

　　“明天穿精神点，”宋飞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又恢复了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别整天黑灰黑灰的，跟个移动冰箱似的。我走了，不耽误你琢磨‘正事’。”

　　宋飞离开后，办公室重新安静下来。

　　李绪从椅子上缓缓站起身，走到了窗前。

　　他轻轻呼了口气，脑海中满是温年今天那副倔强的神情。

　　他不自觉地扬起一丝笑。

　　也许…他真的可以试着与她重新认识一次。

　　*

　　周五傍晚，温年比约定时间早了十多分钟到达咖啡馆。

　　她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刚好能看到街道和渐次亮起的灯火。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心情有些许紧张，更多的却是明晰的期待。

　　六点整，咖啡馆的门被推开，风铃轻响。

　　李绪走了进来。他换了件深灰色的毛衣，外面是那件黑色大衣，身形挺拔，步伐比平时稍慢，但很稳。

　　他的目光在店内扫过，很快便锁定了她。

　　四目相对的瞬间，温年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走过来，在她对面坐下，身上带着室外清冽的寒气。“等很久了？”

　　“没有，我也刚到。”温年将早已点好的美式推到他面前，“不知道你口味变没变。”

　　李绪看着那杯咖啡，眼神微动，随即拿起抿了一口：“没变。”

　　简单两个字，却让温年轻轻舒了口气。

　　“分享会的流程和注意事项，我整理了一下。”温年从包里拿出文件夹，努力让语气显得专业。

　　李绪接过，却没有立刻翻开，只是看着她：“你好像比我还紧张。”

　　温年一怔，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有吗？”

　　“有。”他的嘴角勾起一个很浅的弧度，“怕我搞砸了你负责的活动？”

　　“当然不是！”温年立刻否认，随即对上他带着些许戏谑的眼神，立刻明白他是在故意逗她，脸颊便微微发烫，“我知道你只要答应了，就一定会做好。”

　　这话她说得无比笃定。

　　无论是过去那个光芒万丈的少年，还是如今这个收敛了锋芒的男人，他身上那种认真和负责的底色从未改变。

　　李绪看着她认真的神情，目光柔和了些，终于翻开了文件夹。

　　两人就流程细节讨论了一会儿。他问得很仔细，包括听众主要是哪个年级的学生，校方希望侧重哪个方面，甚至细致到讲台的高度和是否需要站立完成演讲。

　　“礼堂的讲台有设置座位，”温年注意到他这个问题的特殊性，补充道，“如果你需要的话……”

　　“不用。”李绪打断她，语气平静却坚决，“我可以站着。”

　　温年看着他，没有再劝，只是点了点头：“好。”

　　正事谈完，杯中的咖啡也见了底。

　　短暂的沉默降临，却不像之前那样带着尴尬，反而流淌着一种微妙的安宁。

　　窗外的路灯已经亮起，在渐深的暮色中晕开一团团暖黄的光晕。

　　李绪的手指在文件夹的边缘无意识地划了一下，抬眼看向温年：“你明天……”

　　“我周末一般会去看看我爸妈，”温年几乎是同时开口，说完又觉得有些突兀，轻声补充，“就在老城区那边。”

　　李绪点了点头，像是随口一问：“叔叔阿姨身体都还好？”

　　“挺好的，我妈现在跳广场舞比上班还有劲头。”提到父母，温年的神情自然放松了许多，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你呢？回来的这段时间，还习惯吗？”

　　“还好。”李绪的答案依旧简短，但他顿了顿，难得地多说了几句，“就是冬天比英国干冷，腿有时候会有点反应。”

　　“要注意保暖，”温年顺着他的话，语气自然地接道，“我妈之前关节不好，后来每天用热水泡脚，感觉缓解了很多。你可以试试。”

　　“嗯。”李绪应了一声，目光落在她带着关切的脸上，停留了两秒，才移开。

　　服务生走过来为他们续了热水。

　　氤氲的热气在两人之间袅袅升起，模糊了彼此的神情，却又奇异地增添了几分暖意。

　　“那家米粉店，”李绪忽然没头没尾地问，“还在吗？”

　　温年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他说的是高中校门口那家他们偶尔会光顾的小店。

　　她有些惊讶他还记得：“还在呢，老板都没换，味道也还是老样子。”

　　“是吗。”李绪的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只是端起水杯喝了一口。

　　话题似乎又断了。

　　但这一次，温年没有再感到不安。

　　她看着窗外行色匆匆的路人，忽然觉得，就这样和他安静地坐一会儿，也很好。

　　“时间不早了，”李绪看了眼手表，打破了静谧，“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温年摇摇头，指了指不远处的公交站，“我坐公交直达，很方便。”

　　李绪没有坚持，只是拿起账单，自然地站起身：“走吧。”

　　两人并肩走出咖啡馆，清冷的空气扑面而来，温年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李绪脚步微顿，侧头看了她一眼，将手里拿着的大衣搭在臂弯，没有穿上。

　　走到公交站，恰好一辆公交车缓缓进站。

　　“车来了。”温年转头对他笑了笑，“那我先走了。分享会的事，有什么问题随时联系我。”

　　“好。”李绪站在路灯下，身影被拉得很长。他看着温年快步走向车门，在上车前，又回头对他挥了挥手。

　　他也抬起手，轻轻挥了一下。

　　看着逐渐远去的车辆，李绪的嘴角不自觉地浮起一丝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