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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永久的秘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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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黎惨叫,捂着自己被暴击的屁股,委屈巴巴地摊在床上。
太憋屈了,睡醒了跟男朋友撒个娇却被男朋友真实了!
余顾懒得理他,自顾自找了身衣服还上,去卧室自带的卫生间洗漱。
卧室的敲门声响起,门外的慕仁慧道:“儿子,你起床了吗?”
“妈?额……有事吗?”姜黎有些心虚,琢磨着慕仁慧刚刚有没有听到房里的声响,被听到就太他妈丢人了。
慕仁慧说:“你这小子,我记得你以前没有赖床的习惯啊,这几年没人管是不是连作息都乱了?”
其实姜黎以前不是没有赖床的习惯,整个学生时代都是紧绷的怎么会没有?只是有过一次被训了,后来就没在家里赖过。
姜黎仗着老母亲是在跟他好声好气地讲,还趴在床上,道:“那是这两天开车累了嘛。”
“行吧行吧,别太过头,现在已经中午了,要是睡够了就快起来吧,再过一会儿就得吃午餐了。”
“知道了。”
“好,那你们快些吧,不然你爸得不高兴了。”交代完,慕仁慧就离开了房门。
姜黎翻了个身平躺着,活像平底锅上的沙丁鱼。
也挺好的,忙活二十年,难得有这么不用刻意思考任灵魂肆意游荡的时光。
原来在日常和母亲交流是这种感觉啊……
真好。
不过余顾就不太好,他洗漱完,行尸走肉般从洗手间出来。
“怎么了?”姜黎仰卧起坐地起身,将他拽进怀里,“中邪了?嗯?”还在他额头上敲一下。
“你大爷。”余顾拧姜黎的胳膊肉,神情里有一丝担忧,微皱起眉头道:“你说我才在这里过夜一次就起晚,叔叔阿姨会不会……”
姜黎下巴抵在余顾的头顶,说:“不会的啦,你又想太多了,我们昨天刚到家还没来得及休息就去陪他们看歌剧,精疲力尽也应该被体谅的。”
对哦,昨晚还去看剧了。
余顾突然想起来了,“我后来是不是睡着了?”
“对啊。”
得咧,余顾的心这下是真碎成一摊死灰喽!
没想到之前那么精心地做准备,结果第一天就在两位长辈面前失态,难搞难搞。
他气得挣脱姜黎的“束缚”,整个头都埋进余温尚在的被子里,越想越气,小短腿还蹬了几下。
这种傻行为姜黎已经见怪不怪了,不仅不做声,还贴心地帮他一下,抓起被子另一角牢牢裹住他的双腿。
你别说,这把小余整得真像一条鱼了,没手没脚地一顿扭摆。
余顾许是在他的“鱼皮”里待久了觉得闷,想要蜕皮,发现根本蜕不了一点,对姜黎说:“我警告你,马上给我解开。”
姜黎正想报刚刚的屁股之仇,才不要怎么轻易放过大好机会,两只大手干脆连同被角一起把余顾的脚踝锁住,得意道:“你求我啊,求我我就解开。”
床上的鱼摆动了一下,凶巴巴地叫到: “你不要太过分了!”
“过分吗?昨天可是我把你背到车上的啊,我过分吗?”姜黎死死握住“鱼尾”不肯松一点手。
“什么……什么背上车啊?”
“昨天第三幕剧结束我看你睡得和小猪一样,就提前和你回去了,我不忍心叫醒你,还特意把你背回车上的呢。”
也就是说,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而且还因为那么失态的行为而先离开……
余顾已经彻底想去死了,“杀了我!我活不下去了!”
房门第二次被敲响,还是慕仁慧问到:“你们两个闹矛盾了吗?”
二人异口同声道:“没有没有!”
“那就好。快起来了,时间很晚了。”
“知道了妈。”应付好慕仁慧,姜黎又有些戏谑地笑看着奄奄一息的“鱼”,“断气啦?”
“真要上西天了……”
捉弄够了,姜黎也好放开手了,一把将“鱼皮”掀开,猫着腰说:“那我陪你一起?”
余顾一掌推开他的脸,“去,别说晦气话了。你好去洗漱了。”
“那你帮我准备衣服啊。”
“服了。”余顾白他一眼,转身去翻行李箱。
等姜黎终于携余顾出房门,正巧赶上午餐上齐。
姜世杰板着一张臭脸盯着两个如此不遵礼仪规矩的晚辈,食欲也已褪去一半,“要是你们空行回来多好,又快,也不至于那么累,现在这个样子还像什么话?”
余顾立即道歉,正要解释原因,姜黎阻断他的话,说:“我们爱怎么来就怎么来呗。”
餐桌被姜世杰“砰!”的一下拍响,他还没开口就被慕仁慧掐了一把。
慕仁慧咬牙切齿道:“你想让你儿子跟你断绝父子关系是吧?”
姜黎想趁机犯浑,被余顾捶了一拳。
余顾警告道:“你再这样你爸待会儿得把你逐出家门!”
慕余二人皆给自己的老公下令:“快道歉!”
唉,宝宝的命令就是圣旨,姜黎被迫抛下颜面,先开口:“对不起啊……爸。”
“咳咳咳!”姜世杰突然被空气呛到,“那个……什么……我也……咳咳!啊,我也很抱歉啊。”
“现在有的孩子不太喜欢快节奏的生活,又好玩,才想要自驾一番,也能理解的。”慕仁慧打圆场道,话后笑着看向余顾,示意他别担心。
制止住战争的爆发,四人开始用餐。
慕仁慧道:“对了,小黎,再过七天就是你的生日了,到时候我想邀请你那个叫许逸梦的朋友来。”
许逸梦今年不回家而来北京,昨天还想找姜世杰交谈什么,姜黎猜测他该是丢了工作想要寻求姜世杰的帮助,再加上他们是多年的朋友,生日邀请也是应当的。
奈何姜世杰偏偏要多嘴,说:“既然这样,那把凌家的那个姑娘也叫过来得了。”
余顾身体僵了一下,手里的筷子差点掉桌子上。
姜黎昨天知道凌梦茹私下是如何对他的宝宝后,对她的印象更加不好,十分不情愿地问:“为什么想要让她来啊?”
慕仁慧不太情愿,“就是啊,我不喜欢她,你别叫她来。”
“到时候会邀很多客人来,凌家跟我们是合作关系,宵城跟他妻子要来,他们女儿当然……算了,不邀就不邀吧,反正他们一家也不和睦。”姜世杰是有点妻管严在身上的,一对上慕仁慧饱含杀气的眼神,怂了,根本就不敢违抗“圣意”啊。
“你们是想要谁来?”姜黎食欲大减,搁下筷子道:“我的生日,为什么是你们要谁来谁就来?不是说了今年不搞那些虚头巴脑的吗?”
“额……”余顾瞧这气氛忽然就不对了,欲劝解而无言,只敢在桌下抚摸姜黎的手背,窃声道:“别生气别生气。”
姜世杰瞪了姜黎几秒,也一把将筷子放下,无言。
对此,最身心俱疲还得是慕仁慧,本来身子就弱,好不容易盼到儿子归来一家能团聚,结果还闹这么一出。
“哎,算了算了!”她打破僵局,给姜世杰倒一杯水,“小黎说得对,以前是我们自作主张了,没考虑到他的想法。”
姜世杰压低嗓子“嗯”了声,饮下一口水,“你大姑跟表兄妹是一定要来的,其他的就随你便吧,我老了,也管不着你,自己看着办。”
气氛缓和些许,余顾趁此转移开话题,“呵呵,叔叔,想来我还没见过阿黎的大姑,理应去拜访一下她的。”
“啊,那要等到明天。”慕仁慧说,“小黎的表兄妹一放寒假就吵着她带他们出国去玩,说明天就回来看表哥。”
“嗯。”姜黎重新拿起筷子,继续用餐。
午饭过后,余顾主动拉着姜黎出门去。
他们俩连续在浙江生活了好几年,冬天里也就看到过一两次雪,而且没有北方的雪来得那么干脆,此次返乡本来还挺期待的说,结果北京现在压根儿还没下雪。
不过此次出门本就不是要去看雪的,而是去寻找余家故居的。
余顾的父亲余庆锋,与慕思华读书时就已经认识,而慕仁慧是在余顾出生那一年才正式认识他的,对他也不甚了解。
当慕仁慧被余顾求问他们家以前住过的地方时,她才知道眼前这个连自己是怎么走过来都想不起的孩子有多可怜。可惜她只知道余家破产、余庆锋自杀后,他的母亲带着两个孩子曾煎熬过两年多的地方。
他跟姜黎按照地址去,最终来到的是一条老旧的胡同。
这里的冬天是寂静的,虽未下过雪,却也像是裹上了一层素净的妆,又像是被时间冲洗过,连那透过一排排枯树枝、斑驳打在灰墙上的阳光都被冲淡几分。
余顾伫立在原地,望着一处“T”字型的路口出了神。
他实在是想不起来曾经到底在这里有过怎样的生活,但心底自觉萌发起一缕思绪,在这个有些陌生的地方抓住了什么东西,就像是住着一个从小就认识的老人,在他远行多年后终于回来时,还像以前那样问他:“娃娃,要不要来我家吃饭?”
“怎么哭了?”姜黎忙从包里抽出一些纸巾,擦去余顾的泪。
北京的风比南方更为凛冽,泪很快就会被风干。
“我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里就很想哭……”余顾吸了一下鼻子,呼出一口气,在空气里化作一缕白烟,道:“我想进去看看。”
他对比慕仁慧给他的信息和墙上的门牌,踏上木门前的台阶,敲了三下。
推开这扇门的,会是怎样的一个人?他不免有些期待,不知会不会是故人。
门被缓缓打开,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位中年妇女,她的头发黑里透白,都被整齐地盘在一起,皮肤上的褶皱自然袒露,在光下映出一条条阴影。
“你找谁啊?”她问。
余顾再次看着纸上的门牌号,问:“7年前,这里是不是住着一个叫苏毓兰的人?”
女人的眼眶微微睁大,走得更近些,仔细打量起余顾的眉宇,“你是……余家的小屁孩儿?”
她认识?
余顾生出一丝欣喜,“你好,我是余顾,余生的‘余’,回顾的‘顾’。”
“哎呀!你竟然回来啦!”女人兴奋不已地抱紧余顾,久久之后方才放开,抚着他从头到脚再次打量,“怎么现在瘦了这么多啊,以前不是还胖乎乎的吗?是不是在浙江过得不好啊?”
这一番言行给余顾整不会了,虽说是故人,但却记不起她实在是尴尬,却也无可奈何,便问到:“您是?”
女人愣了一刻,叫到:“嘿!我说,你怎么还不认得我了?我是之前一直住在你隔壁的张嫂啊,张春兰。”
“张嫂……”余顾抿住嘴唇,叹气道:“对不起啊,我18那年失忆过,不太记得了……”
“怎么的了?失忆?”张春兰惊讶中更带着着急,“哎呀,进去说吧。”她拉余顾要往大门里面走。
余顾定住脚步,往身后的姜黎摆头,“张嫂,能让他也进来吗?”
张春兰这才注意到姜黎刚才一直站在下面,问:“他是……”
姜黎站得笔直,和军训站军姿没多大差别,率先答到:“张嫂好,我是姜黎,小顾男朋友。”
“嘛!男朋友?小屁孩儿,他说的是真的吗?”张春兰满脸皆是震惊,以为听到了什么不打了的事儿。
余顾点了点头。
既如此,张春兰只好让姜黎也进屋去。
她热情得很,好生招待了他们两个,“这茶是新的,本来还打算留着过年的时候才喝嘞,你们两个倒是先帮我们尝尝怎么个样。”
三人坐在小院子里的大树旁,吃着柿饼晒着太阳。
张春兰问:“这次怎么就你来啊?你妈妈和哥哥呢?”
余顾放下手中的茶杯,跟张春兰讲述他自己18岁那年遇到的意外。
“这……”张春兰听完都不敢相信余顾所说的事,“苏姑娘这好端端的,怎么就这样……”
为这些事,余顾已经哭过不知多少回,这次讲出来时都已经释怀了,他问:“张嫂,我妈妈以前……是不是很辛苦?”
想起来以前那些事,张春兰就替苏毓兰感伤,说:“苏姑娘那个时候啊,哎哟日子是真的苦,和她娘家断绝关系,没办法才搬到这里来过活。她之前一直没有工作过,只能到处找那些杂活累活干,拼老命了,当时……”
姜黎插不上话,坐在一旁听余顾和张春兰交谈,时不时环顾四周的景致。
这个四合院很小也很老旧,大部分空间被橘黄色的光普照。在围墙的瓦片上,有时会飞过来几只鸽子,都没有吵醒那只趴着午睡的白猫。
这样的地方,估计在这二十年里只有恋旧的人或是穷人会居住,它独有的浪漫令人迷恋,是有别于城市化的面孔。
可是余顾和他的家人在这里过得不太好。
姜黎想起了余嘉轩,前男友整整三年都没有吐露过家里任何详细的消息,也从来不肯带他去自己家,是因为这个吗?
院子里顶多只能住上两户人家,张春兰说苏毓兰最初还没有从娇生惯养的生活状态中走出来,不肯与别人合租,而她当时是住在隔壁院儿的,直到苏毓兰搬走后才换到这边的。
唠完嗑,张春兰带余顾和姜黎在小院里观光,最后还带他们来到正房与西厢房之间的角落处,笑道:“你小时候可皮了,闲的没事儿搁这儿凿砖,它本来就是用松砖随便糊弄的,给你弄出个洞来,当晚被你妈追着打,你躲不过,就从这个洞钻到我家去了。”
姜黎听完在一旁憋笑,余顾不爽,肘了他一下。
“哎呀,那个时候日子苦是苦,但细想想还是挺快乐的。”张春兰感慨到,“你现在过得还好吗?”
新的一年里,第一句这样的问候没想到是曾经的近邻说出口的。
余顾拉住姜黎的手,笑着回答张春兰,说: “我过得很好,你呢?”
张春兰露出一口大白牙,“一切安好,一切安好……”
他的那一缕思绪正不断变得茁壮,在守护他那些尚还未知的过去,在今天留下的新的消息,在明天也将变成一份秘密。
张春兰本想多留他们一会儿,但他们说想要去四处逛逛,她也还要打扫屋子,便不得不分别了。
姜黎的手一直被余顾牵着,二人并肩踩在光明与阴影交替的路上,什么话也没讲。
他似乎仍不觉得满足,摘掉余顾那只手的手套,握住,塞进自己的风衣口袋里。
余顾的手在冬天要是不做好防护,很容易长冻疮的,更何况现在是在北方,不过他没有反抗,因为姜黎的手比手套要温暖得多。
他另一只手把头上歪了的小熊耳罩摆正,道:“我觉得这样也挺好的。”
“这样是怎样?”姜黎问。
他们渐渐走到更宽敞的胡同的里,行人也多随之多起来——有行动的小贩、追逐玩闹的孩童、骑着自行车的中年人……
这些,余顾都历历在目。
他始终看着前方的路,刻意去踏那些光点,对姜黎说:“我不知道以后会不会也忘记现在,就像我忘记曾经一样。但其实,如果我真的忘了的话,也没关系啊,前面还有很多个‘现在’等着我,日子还是有盼头的,我就当是到另一个地方去旅行,总有属于我的风景。”
姜黎的手握得更紧了,语气委屈地问:“那你要是忘了我,也会觉得没关系吗?”
余顾停下前行的脚步,在透过林梢的金辉下,他琥珀色的瞳孔被照得清澈透明,说:“我不会忘的,重要的人我都不会往。而你,就是我现在最重要的人,就算有朝一日我找不到我们的过往了,好在还会有更重要的东西。”
“是什么?”
“我的印象。”余顾说,“我刚刚一到这里,就有一种很强烈的熟悉感,就觉得我一定在这里生活过,有过很多悲欢喜乐,就像我永远不会忘记爸爸妈妈的爱。”
“……”
“不管我失忆多少回,至少凭那份感觉会让我走到你身边,只要你还愿意像现在一样拉住我的手。”
姜黎义正言辞地道出他的誓言:“我愿意,永远都愿意。”只要你不像你哥哥一样不辞而别。
会时,一位买糖葫芦的老爷爷骑车往这边过来,喇叭里叫卖着。
余顾那直勾勾的眼神立即让姜黎会意,问:“你想吃哪一种?”
“那串,那串有不同水果的。”余顾像个宝宝一样指着,果真还是张春兰口中的“小屁孩儿”。
须臾过后,姜黎握着一串山楂的和一串水果串烧的回来。
余顾是第一次吃到五种水果集一体的冰糖葫芦,心想一定可好吃了!
二十秒后,他拉拉姜黎的袖口,撒娇道:“好老公,我们换一串呗。”
“好老公”又会意了,死活不肯。
“小气鬼!不换我就……抢啦!”余顾趁姜黎不注意,一把夺过他手中的糖葫芦,撒丫子就开溜。
“喂!好啊你,别想跑!”姜黎迈出两三步就捉住糖葫芦贼,“哼,就你那小短腿儿跑得过我?”
余顾嘻笑不已,被姜黎狂挠脖子也护着他手里的“赃物”。
他的冬天再也不是寂静无声的了。
在过去的某一天,发生过什么,他已经忘却了,其实若有幸想起,也已模糊了真实的画面。只是那时的感受、那种心情,会伴随他的一生流淌下去,秉持他悠远的印象、凝为他永久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