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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Scene Eight ...

  •   Act 1

      路德维希没顾得上敲门就走进来,把一沓文件放到基尔伯特面前,语调轻快,像个刚刚做了好梦醒来的孩子:“我选了那个和亲父同名的人来作这份计划的代号,哥哥想必会喜欢吧?”
      基尔伯特略略扫了眼封面,殷红的眸子一瞬间睁大:“WEST,你疯了!”
      那是进军苏联的详细作战方案。而有效期为十年的《苏德互不侵犯条约》,墨迹尚未干透。两年前签下这份协定时,伊万和他同样清楚,这只是各退一步坐地分赃的权宜之计。无论是哪一方,到了做好准备、足以让铁蹄踏遍这片辽阔版图的时候,都会毫不犹豫地撕毁约定、挥兵相向。多年前他们已经互相失信了一次,如果再被同样的伎俩欺骗第二次,那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傻瓜。
      这一天总会到来,但肯定不是现在。基尔伯特想,他比路德维希更加了解那个貌似无害却心狠手辣的家伙。那人一生的行径,凌厉坚忍,不择手段,无论对人对己,都是如此。
      而且,冬将军是伊万•布拉金斯基残酷却忠实的盟友。1812年的皑皑白雪,不知道埋葬了多少长眠异乡的尸骨,和化为灰烬的帝国梦想。基尔伯特有资格起誓,那一刻他完全是在为弟弟考虑,他不希望自己全心辅助的这个青年,也被塞壬甜美而致命的歌声所惑,走到那条不归路上去。
      “不答应吗……我明白了。”卸下了伪装的路德维希,脸上的表情居然带了几分孩子气,小小的恶毒,和故意逾越禁区的快意:“哥哥是为了……他,我没说错吧?”
      多年以后路德维希才明白,他的失算有多离谱,从一开始就错尽错绝。可那是在付出了他几乎不能承受的代价之后的事情了。
      当时的他,自认为完全有充足的理由。“1918年11月11日,以罪恶为荣的日耳曼帝国在此屈膝投降。”巴黎郊外的贡比涅森林,刻在福煦列车上的字迹,对他和兄长来说都是永难磨灭的屈辱,只有用血和火才可能洗清。更何况哥哥曾经答应过,要永远做他的骑士,替他扫清一切障碍。而伊万•布拉金斯基,正是他们最顽固的敌人。从五年前基尔伯特擅自改变计划时就种下的猜忌,现在终于结出了苦果。
      “……”基尔伯特疲惫地抿了抿嘴唇,突然什么都没心情说。所有人都可以这样怀疑、指责本大爷,但是只有你WEST,不行。
      这句话说出来,他们两个都被逼到了死角,没留下任何余地。基尔伯特叹了口气,他已经退无可退,而且连据理力争都不可能。真可笑,军人的天职本来就是服从吗……WEST,既然现在本大爷的话你根本就听不进去,解释又有什么用?如果你铁了心要一意孤行,那么我除了站上前线,拿命来证明自己的立场、澄清强加在头上的污名之外,没有任何选择。
      “WEST,告诉我,你是不是真的相信那个老疯子的白日梦?”心里的锐痛几乎要叫嚣着冲破一切堤防,可基尔伯特的语气听上去却是那样轻松,好像弟弟刚才只是笨拙地讲了个没法把他逗笑的冷笑话。
      有一瞬间,路德维希脸上狠戾的面具裂开了缝隙,让他看起来又像是那个与基尔伯特紧紧挤在一起、在荒寒的世界里互相取暖的少年。但这种迷惘的神色很快就从他湛蓝的眸子里消散了,路德维希短促地笑起来:“哥哥,现在问这个还有用吗?元首,只能是元首。”
      “基尔伯特•贝什米特少将。”路德维希突然改口换了官称,把那份作战指令递到他面前。纸上粗黑的字一个个张牙舞爪地扑过来,在他眼前狰狞地晃。
      “遵命。”基尔伯特凉凉笑了笑,垂头接过那张纸,行了个完美无瑕的军礼。他咬着牙,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我不得已,只好接受。

      Act 2

      按照早在一年前就已拟订、演习、修改审定的代号为“巴巴罗萨”的计划,德国于1941年6月22日凌晨4时,动用了190个师的兵力、近5000架飞机和3410辆坦克,对苏联发动突然袭击。一个半小时之后,德国通过驻莫斯科大使向苏联正式宣战。
      以枪炮为画笔、血泪为颜料、疆土为图纸,苏德两国长年以来生死纠葛的历史,即将写下最为惨烈的一页。
      应该有个战前动员的,可是本来就不善言辞的基尔伯特,觉得喉咙里像是冻了一块冰。他环视四周,即将开拔去前线的士兵们列队站在那里,钢盔下露出的面容,或未脱稚气,或饱经风霜。可他们的表情却是那样整齐划一,每张脸上都写着不悔的信念和单纯的热情,他们大概还不清楚,自己不久以后要面对的东西有多残酷,是苏联的暴雪还是北非的烈日,是杀戮还是死亡。仓促的告别之后,他们就将奔赴不同的远方,在千万里的战线上抵死苦斗。
      我们是德意志的军人,背负了整个德意志的幸福。基尔伯特眼神沉郁而锋利,逐个与他们对视,强压下心底的苦涩。面前的这些人都以为,自己是为国家而战、为荣誉而死。原来不明白真相,确实是幸福的。
      不知道眼前的人中有多少还能再回到这片土地上,在见过了真正的战争以后,依然不改变一度坚信不疑的那些事情。基尔伯特不愿开口鼓励他们去送死,那些大而无当的鬼话,连本大爷自己都说服不了。但是既然战争已经难以阻止,就像出膛的枪弹一样不可挽回,现在他能选择的,只有沉默。

      在《科尼希格莱茨进行曲》壮阔的节奏中,基尔伯特突然想起了那个将路德维希带到他身边的老头子。以必死之心为每一场战役做准备,这就是从“帝国宰相”那里学来的。
      送他上前线时,那位老人从容地把一小包毒药放到怀里。不是胜利就是死吗……这个小动作在基尔伯特心里激起了种莫名的亲近感,不管喜不喜欢那个老家伙,他们的命运都早已绑在一起,密不可分。
      本大爷是为战争而生的,战败和死亡,在他这里本来就是同义词——或者说,死还要更好一点?
      这本来就是一场没有多少胜算的豪赌,可是他们到底赢了。回头看时,史书上却找不到那包毒药的踪影。胜利者的征服之路只可能是条阳关大道,而失败者,从一开始就被剥夺了所有翻身的机会。他打记事起在满是灰尘的房间里乱翻过的所有旧书,都是这个样子。在那些编纂者看来,所谓成功,一定是神的恩赐。为了让子民和后人相信,他们是战无不胜的,过程中的波折、彷徨和危疑,都应该尽快被忘掉。长此以往,人们只知道战争给他们带来骄傲、国土、荣誉……一切的一切,却不会记得,这背后的丑陋与牺牲。
      基尔伯特无意识地咬着唇,这是他想问题时的习惯动作。当年的他可比现在爽快多了,只要牺牲可以换来相应的东西,那么不管代价有多惨烈,他都不会皱一下眉头。他早就受够了不流血的死亡,除了低头等待与忍耐,什么事情也不能做。如果他的命途早已注定险恶难行,这一世一定要背负缺憾,那么与其漫长而黯淡,不如短暂而光荣——即使是,披着一身荣光,骄傲地昂头走向末路。
      惟有依靠武力,才能将这片分崩离析的土地在他掌中重新聚拢起来,合为一体。基尔伯特模糊地想着,唇边的笑容毫无温度。这不正是亲父一直想要看到的吗?普鲁士的大军,如铁流般冲决一切阻碍,黑鹰以战神之姿凌空而起,骄傲地盘旋于欧洲大陆之上,舒展的羽翼遮蔽了阳光,投下大片凌厉而不祥的阴影。
      惟有杀戮才能换来重生。我不畏惧铁血,基尔伯特想,我会用自己的手,唤醒那个沉眠的帝国——不,这将是一个新的、值得我拼上性命去守护的帝国。
      也是,我爱的人。

      从回忆中猛醒,基尔伯特苦笑,出征的时候还想着这些,无异于自寻烦恼。战场上的杀戮机器不需要任何感情来充当润滑剂,连爱与忠诚,都不是必需品。
      “有些东西是值得为它而死的。”可他还是走神了,五年前伊万的那句话,突然在耳边响起,本来以为早就忘记了。
      自己站在这里,就是种对死神的挑衅吧。基尔伯特冷冷抿唇,虽然玩命的次数已经数不清了,但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为了什么事情而死。能让他用性命去赌的到底是哪一样,自以为是的爱,还是军人的尊严与骄傲?
      即使血脉相连,即使倾心相待,说到底生死关头上我们谁都帮不到谁,始终只能是自己孤独一人。
      基尔伯特用力晃晃脑袋,把这些无聊的念头赶出去。既然战略已经决定,他能做的就是在战术上让胜算最大化。不安分的血液又开始和着军乐一起,撞击着他的耳鼓。无论如何都要打好这场仗,即使这并不是自己的本意。原来以制造死亡为职业的军人,竟然是这样不可救药的存在呀……

      Act 3

      “元首。”光线昏暗的大本营“狼穴”中,身着军装的路德维希低声开口。那个不算高大的身影站在窗边没有动,声音略显嘶哑,比起回答来说更像是呓语。他早就是个沉陷在自己的狂热梦想中的人了,不是吗?
      “我们对俄国一无所知。它可能是个大肥皂泡,但实际上也可能截然相反。”就算是在这种表露内心犹疑的时候,“元首”的语气还是如平常一般,不容置疑的专横。他停顿了一下,字字句句咬得极清楚,寒意透骨:“总之不能看着他们像羊吃蓟草一样,一叶一叶地把世界吃掉!”
      路德维希不自觉地握起了拳头。他对亲自参与制定的“巴巴罗萨”计划绝对有信心,它的要点在于,集中大量兵力以“闪电战”从数个方向实施迅猛而深远的突击,占领苏联首都莫斯科、第二和第三大城市列宁格勒和基辅等,把红军的主力消灭在苏联西部地区。接下来就可以向苏联腹地长驱直入,进抵阿尔汉格尔斯克、伏尔加河、阿斯特拉罕一线,并用空军摧毁乌拉尔工业区,从而彻底击败曾经不可一世的苏联。
      没有期待当中的兴奋,路德维希心头是奇怪的平静与冷漠。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又能怎么样,得到的东西会是自己真正想要的吗?占领了整个世界,让德意志的荣光远布以后,他还能做什么?
      他此刻还不可能知道,几十年后,他最厌恶的北方霸主犯了同样的错误,在野心的策动下丢掉了自己、走上了灭亡之路,殊途同归。
      现在想这些还太早。如果不能胜利呢?路德维希强迫自己把思绪拉回来,胸中突然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激烈痛楚。他应该怎么称呼那个人,帝国骑士,基尔伯特•贝什米特少将,基尔,还是……
      哥哥。

      对于身处前线的基尔伯特而言,事情顺利得好像有点过了头。德军在突袭时,首先以数千门大炮对苏军的军火目标、部队集结地进行猛烈轰击,随后又以数十个坦克兵团和机械化师为先导,在北起巴伦支海、南至里海,长达三千公里的战线上,以三百万人的兵力发起全面进攻。
      临战前苏联还没有进行战争动员,西部边境部署的170多个师,没有一个是齐装满员的。军队完全缺乏战斗准备,部队还在照常进行野营训练,因为是周末,不少军官还正昏头昏脑地计划着难得的假期,全然想不到在接下来的几年里,他们都不会有像样的休假了——倒也有可能放个无限期的长假,但不是在这个世界里。
      苏军总参谋部于22 时0点30 分才下达战备命令,但在许多集团军还没有收到时,战争就爆发了。苏联西部66个机场遭到猛烈轰炸,半天之内就损失飞机1200架,其中800架还没有来得及起飞,就在地面被击毁。
      战争的头一周,德军凭借突然进攻、精良的武器装备、军队早已动员集中并有作战经验等优势,打得极其顺手。
      第一天,侵入苏联境内50余公里。
      第五天,进占白俄罗斯首府明斯克。
      7月16日,苏联西部重镇斯摩棱斯克失守。
      8月,德军兵临列宁格勒城下。
      9月19日,乌克兰首府基辅沦陷。
      大军兵锋所向,下一个目标将是首都——莫斯科。
      德军推进的速度实在快得离谱,以至于当先头部队的坦克隆隆开入新攻陷的城市时,电车上的乘客居然纷纷向他们招手致意。这些不幸的苏联人不相信德军会出现在离国境线这么远的地方,把他们误当成苏军的装甲部队了。
      “我们只要踢开屋子的大门,整个腐朽的屋子就会立刻倒塌!”激动的气氛很快在一向阴郁的大本营中弥漫开来,人们过早地打开了祝捷的香槟,后来才发现所谓的“胜利”,也像那些漂亮的泡沫般不堪一击。
      10月7日,留着小胡子的上司专门签署了一项最高统帅部的命令:不准接受莫斯科的投降,即使主动投诚也应予以拒绝;德军也没必要进入莫斯科,只需用炮击和轰炸将其毁灭。仅仅是炮火还不够,还要加上大量的□□和□□,直到把这座城市彻底夷为平地,再也寻不出它曾存在过的痕迹。
      “几周之后,我们将进入莫斯科。这个名字必须抹掉,然后我要在那里修一个水库。”上司高声谈笑着,神情是少见的开朗,但笑声中却听不出丝毫真正的欢欣。

      伊万闷闷地拖着脚步走过每个房间,嘴里荒腔走板地哼着歌,不时闲极无聊敲敲墙壁。这个妹妹还真不让人省心,鬼才知道她把东西藏到哪里去了……
      娜塔莉亚已经去了前线。由于兵员的极度紧缺,大批女兵被征召入伍。他还记得妹妹离开的前夜,泪水留在他颊上的温度。她没有开灯,跪在他床前,轻柔地拨开零乱散落在他脸上的发丝。伊万还没有睡着,能感觉到她温热的气息抚过额头,却没有睁开眼睛,尽量让自己的呼吸听上去深沉而平稳,不去打扰这短暂的静美时光。他们极少有安稳相处的时候,虽然现在这个样子,看起来更像是一种僵持。
      她在黑暗中摸索着握住他的手,不自觉地想要用力,却还是控制住了自己。也许会有一个吻,但落在他唇边的只是灼烫而咸涩的泪滴。
      娜塔莉亚在房间里静静地待了很久。一直闭着眼的伊万,听见了她离开时的低语:“哥哥,答应娜塔,一定要活着。”脚步声渐渐远去,伊万再睁眼时只看到了妹妹的背影,英挺如高高站在陡峭河岸上的白桦,每一根线条里都刻着决意与哀凉。
      她一点都不怕死,却害怕伊万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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