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Scene Seven ...
-
Act 1
“计划终止。”基尔伯特在属下递过来的公文上潦草批下几个张牙舞爪的字,落笔很重,好像和那张几乎被戳破了的纸有仇一样。他紧抿着唇,沉默了片刻,面无表情,最后还是把那纸亲笔手令传了下去。
他当初之所以想冒险带伊万走,是因为他清楚,那头北极熊对他的倾慕不比他对伊万的少,只是这份感情太荒唐,抵不过那些现实的考量。本以为能使伊万和他对立的只有信仰,那么通过阴谋,让北极熊被他曾经豁出性命去维护的信条和人们同时离弃,一无所有的时候,是不是就会安心和他在一起?
基尔伯特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笔杆,好像把无辜的钢笔当成了某个不在场的人的喉咙。他知道,从第一次正式见面起,他就一直在与那个虚幻可笑的布尔什维主义抢夺伊万。如果不改变计划,任由它继续进行下去,这么一来就是布尔什维主义赢了,永远的胜利,而且是拿伊万的命来证明。
去你的信条,就算你想要抱着它去死,先过了我这一关再说,基尔伯特愤愤地想。毕竟还是不能看着他送命呀,即使那个人不愿低头。在基尔伯特看来,他与伊万之间的事情,比起牵念或温情,更像是一种较量。而不得不把布下的精密圈套拆掉的自己,在这场望不到尽头的战役中,又输掉了一局。
苏联政府送来的酬金还堆放在那里。300万卢布,难以想象的大价钱,不过买到的只是个暗□□牙的骗局。基尔伯特笑得玩世不恭,信手拈过一张纸钞卷成烟的形状点燃,无动于衷地看着它慢慢化为灰烬,连差一点烧到手指都没有发觉。
无视严肃惯了的下属们那一脸惊恐表情,基尔伯特潇洒地拍掉手上的烟灰,大大咧咧道:“怕什么,没见过不成?反正这些钱又不能花,还不如干脆搬过来给本大爷找乐子用。”
根据他手中的可靠情报,送来的钞票上早已做了记号,如果就这么把它们拿到外面去使用的话,无异于亮明德国间谍的身份,让苏联特工人员顺着线索一网打尽。如果连这点都想不到的话,本大爷就白认识那头死熊那么长时间了……
回去解释的说辞,从现在起可要开始琢磨了。对付那帮老顽固实在用不着花什么心思,他自有将整个故事编圆的把握。但对路德……基尔伯特秀挺的眉头皱了起来,他真的不想说谎。
获释同先前的被捕一样没有任何征兆,这让伊万完全摸不着头脑。不过在这种时候,还有什么事情不可能发生呢?
大概是因为有人在暗中精心设计,对他有利的证据像雨后的蘑菇一样分头从各处冒出来,巧妙地洗脱了他先前被指控的罪名。陷阱就这么被破开了,像是把垂死的昆虫从层层缠绕着它的蛛网里精准地摘出来。
生锈的铁门发出喑哑的吱嘎声,伊万好像不适应外面的天光似的,带了种困惑的神情,微微眯起眼睛。娜塔莉亚就蜷缩在门边,脑袋埋在膝盖上,正在打瞌睡。这个妹妹平日里嚣张惯了,难得看到她不那么强势的样子,大概半个月来一直守在这里,实在是累惨了。
伊万蹲下身去,揉乱她浅金色的长发。少女本来就睡得不沉,一惊之下立即抬起了头。娜塔莉亚怔怔望向他,碧蓝眼睛下有浓重阴影晕染开来。片刻的呆滞,她突然绽开一个灿烂而慌乱的笑容:“哥哥,出来了就好。和娜塔回家去,不会有事的,娜塔这次一定要保护哥哥。”
她不懂那么多大道理,伊万就是她惟一的神祇和信仰。除了哥哥以外的人又算得了什么呢?哪怕是和他们全体为敌都无所谓,只要能和哥哥在一起就够了。
狂喜之中的少女,依然敏锐地捕捉到了伊万眼底的一丝恍惚与游离。娜塔莉亚狠狠地咬了咬珊瑚色的唇,她早就习惯了兄长的心不在焉,哪怕是在与她深深对视的时候,伊万的眼神也总显得遥远而飘忽,像是停留在某个她不能去往的地方。
而她拼尽全力,不惜一切代价,为的只是真正走进他的眼睛里。
哈,原来是这样……
伊万猛地从办公桌前起身,把堆在面前的纸笔稀里哗啦推到旁边,深深呼出一口气。整件事从头到尾居然都是那个普鲁士小子策划出来的把戏,而他伊万•布拉金斯基,却成了任凭那个人耍着玩的丑角。满盘皆输不说,最后还要仰赖对手的怜悯,从不求人的北极熊无法忍受。
“基尔伯特•贝什米特……”他咬牙切齿地念着这个名字,以一种要把对方吞食入腹般的愤恨和热望。这可是你教我的,无论你是否情愿,只要有足够的机会和实力,就算是强行把你锁在我身边也没什么不好,不是吗?如果我以后用了这招,可一点都怪不得我,北极熊摇了摇头发蓬松的脑袋,笑意里暗含狰狞。
他本来就容不得比自己强大的家伙。如果只有踏尽你的尊严与骄傲,断绝你全部可能的归途与凭依,才能让举目无亲的你更紧地依赖我,那么我会毫不留情地微笑着一次次伤害你,因为这样才可以让你留下不离开。
他向窗外望出去,仿佛看见向日葵与矢车菊在田野上交织成无边无际的花海,金黄与靛蓝,同样艳烈而富于侵略性的颜色。那些花朵与茎叶紧紧交缠,以一种不知道是拥抱还是绞杀的姿态,不愿放手,除死方休。
或者说,到死亦无休止。
Act 2
“为什么不按原计划执行?”公事公办的冷肃语气,除了责备以外,暂时还听不出其他的意味。
基尔伯特暗暗叹了口气,该来的总归还是要来的,本大爷最讨厌的就是当个逃兵。不过路德这家伙还真是公私分明,明明已经半年多没见面了,可自己一回柏林,就被约到了弟弟的办公室里。依路德维希那古板的个性,这里可不是什么畅叙兄弟情谊的地方。
“军人应该真刀真枪在战场上比个高低,而不是在背后……”基尔伯特再清楚不过,自己这是自欺欺人。可他虽然有事情瞒着弟弟,终究没有欺骗他。
路德维希突然开口打断了他,这在基尔伯特的印象里还是第一次。已经有多长时间没好好看看弟弟了?基尔伯特自失地想。在他埋头于军政事务的这些年里,路德维希不知不觉间长成了冷峻严整的青年,连个头都已经赶上了自己,甚至还要再高一点点。
“哥哥,现在是20世纪30年代。麻烦你活得清醒些好不好,英雄罗曼史早就行不通了。”
基尔伯特最看不惯路德维希的就是这一点,就算是说到令人挠头的感情问题,他也要去生硬地量化,而且用的是像中学数学老师般一丝不苟的语气,好像这世上的所有事情都可以凭着理性的运算,最终得出独一无二的正确答案。
路德维希不会明白,他刚才那句话有多伤人。那些鲜血和旗帜,那些垂死和欢呼,那些剑刃和烽烟,早已成为流淌在基尔伯特血脉中的一部分,不可分离。基尔伯特想,就算已经长大成人,路德也还是太年轻。他不像自己,不知道这片土地上的人们经历了多少事情,忍受过多少牺牲和杀戮,才守护住了如今的家园。
路德维希只看见了可能的荣誉,但战争首先是恐怖,是饥渴,是汗和泪,是尘土和泥泞,是重伤濒死者的呻吟和呼号,还有令人无法忍受的严寒和酷热。
只要我还有能力,就让我来替你面对所有这一切。
身为国家,他们拥有比常人漫长得多的生命。这是恩赐,因为活下来这件事本身,就意味着更多的希望和可能性。然而这更是种残忍,曾经熟悉的人和事物纷纷离开,被时光的洪流裹挟而去,只留下他们怔怔立在满眼荒芜之中,像是被孤零零丢在退潮之后的海滩上一样,然后又要从头开始适应身边的所有。
他们永远是被留下的人,而这就意味着更多的分别,更长的等待,和大把的孤独时光。
他当初对路德维希发下的誓言,是要做他的剑和盾。可是这两样东西现在又在哪里呢?不是博物馆的展柜,就是历史的垃圾堆。基尔伯特突然想笑,难不成这誓言还要再重新发一遍,是改当装甲兵团、巨型炮弹还是轰炸机,路德你更喜欢哪一个?
Act 3
基尔伯特发现,他已经不敢保证还了解弟弟。这一次他没有继续与路德维希争执下去,也是因为他不再有把握自己是对的。可是何谓对,又何谓错?他拨了拨额前凌乱的银色发梢,想要笑一下,却连扬起嘴角的力气都没有。
胜利者总是对的,而失败者总是错的。尽管不情愿,他也只得承认,以这种见不得光的手段除掉敌军的名将,是很有效率的做法。他当然可以继续抱持自己的洁癖和美学,可是一旦开战,又将有多少己方的士兵因此而死?他觉得自己像是个被夺去了盔甲和长枪的骑士,孤身一人落到这个生疏的时代里,却还要为曾经发誓要守护的事或人而战。
他已经看过了太多的离别和死亡。帝国的宏图,全都是从恶中萌生的,必须用鲜血来灌溉,这是它们从开始起就不得不背负的原罪。无论是建立在看似光明正大的征伐,还是更加阴微深密的权术谋划之上,所有的帝国,最终的命运都只有崩溃一途。所谓千秋功业,万世留名,又算得了什么呢?不过是一厢情愿的僭越与妄想。哪怕是不死的神祇,也会在连绵不断的历史中被人们所遗忘。
到头来,只有我还记得你。
WEST,你终于长大了,本应该高兴的,对不对?可是心底为什么会浮上莫名的忧惧与惶惑,不祥的预感如窗外沉沉暮色。作为军人,他一向相信自己的直觉,毕竟那是无数次与危险擦肩而过才历练出来的。
也许真是离开得太久了呢。走过柏林的街道,基尔伯特觉得,他对自己此时身处的这个国家从未这样熟悉过,又从未这样陌生。
万字旗低低垂落,如同战神的羽翼。当军乐奏响时,他从家人的眼睛里看到了狂热,无论他们是否士兵。那个小胡子嘶哑的声音就像睡前故事中的魔笛,拥有操纵人心的力量,让这个国家像是被催眠了一般,陷入整体性的迷狂。
站在柏林的中心,那个人许诺,要把这里建成世界上最美丽的城市,而他的帝国,会为整个德意志带来一千年的幸福。而人们就这么相信了他几近荒唐的诺言,不管以后如何悔恨,或者极力想要去否认。国会纵火案早已落幕,长刀之夜血迹未干。可是没有人会关心这些扫兴的事情,它们只是这幅壮阔蓝图上碍眼的污点,忘记得越快越好,毕竟他们已经在沉默与隐忍中等待了太多年。
基尔伯特苦笑起来,自己的家变成了这副样子,他却几乎是最晚发现的那一个。而路德维希成天都和些什么人混在一起,他有多久没有注意过了?
事情的发展,快得超出了他们所有人的想象。德意志这台战争机器并没有因为十几年来的沉眠而变得迟钝,一旦开启,就将燃起燎原的战火与野望,让整个时代都因此而改变。
1935年萨尔区重归版图,德国开始向外扩张。
1936年3月进军非武装区莱茵兰,4月与意大利联手武装干涉西班牙内战,10至11月建立德意日三国轴心。
在英法等国绥靖政策的纵容下,德国于1938年3月兼并奥地利,9月签订《慕尼黑协定》,10月吞并捷克的苏台德地区。
1939年3月占领捷克斯洛伐克全境,9月1日不宣而战,突袭波兰,第二次世界大战全面爆发。两周半内,德军将波兰完全击溃。
1940年4月,德军3周占领挪威。同年5至6月,5天占领荷兰,18天占领比利时,3周打败法国,并将英军赶出欧洲大陆。
1941年4月,3周占领巴尔干。时至今日,半壁欧洲大陆尽入第三帝国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