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日记：葬花吟》初锦瑟

13、第十二章

　　当我醒过来，只觉喉间腥甜，胸前沾满了斑斑血迹。我望了望窗外，已是夕阳西下，乌鸦卒鸣。我因觉口干，便低喊紫鹃，却半会也不见来。我挣扎著出去，却见紫鹃并雪雁及一些丫头婆子被锦衣军喝叱著盘话。我见她们一个个的被锦衣军用绳子绑著带走，心中一慌，见紫鹃也要被带走，连忙跌跌撞撞地奔过去，紧紧地抓著紫鹃的手看著那些锦衣军。一阵咳嗽，鲜血随之咳出，落在紫鹃的手上。锦衣军望著我，脸色大异，其中一个嘀嘀咕咕地向另外一名似是领队的不知说些什麽。我晃了晃身子，看著雪雁哭著被带走，心里一酸，禁不住头晕，疲软地靠在了紫鹃身上。

　　我靠在榻上，呆呆地看著窗外，泪如泉涌。紫鹃没有被带走，整座潇湘馆只剩下我和紫鹃了。紫鹃说，因为我病重咳血，所以锦衣军就大开恩惠将她留下来服侍我，但我必须留在大观园，永远也不许出去。她说得很婉转，但我心里清楚，他们是嫌我有病，怕麻烦，加之我毕竟是奉元妃之命住进园子的，如今园子已成圈禁之地，便将我弃之囚禁，任我自生自灭。这晚我米粒未尽，水也不喝一口。看著烛上的蜡一滴一滴地往下掉，我的泪也一滴一滴的往下落。因为吐血加之在外吹了风，我的身体一直是忽冷忽热的，我并不在乎，我只想著宝玉，想著他怎麽样了，是不是也和我一样被囚禁起来了？究竟锦衣军抄家是不是真的将人全都抓走了，又或者是关了起来，紫鹃吞吞吐吐的不肯说事情发生的经过，我也不理她，只是怔怔地握紧手中的香袋。这香袋是我和宝玉吵架赌气拿剪子剪坏的，到今天我也没把它补得和原来的一模一样。宝玉他会不会怪我，他还在等我的香袋吗？“我闭上眼，低声啜泣著。

　　第二天，我走遍园子，也看不见人。李纨、惜春已不知去向，稻香村和藕香榭的门在风中哗哗哗地开开合合，里面的东西已全然不知去向，空空荡荡的床，空空荡荡的桌椅，空空荡荡的屋子……我怔怔地看了看紫鹃，印迹斑斑，分不清是血是泪。紫鹃哭著道：“姑娘，不仅是大观园，就连这贾府也已经没有人了。”我怔怔地看著紫鹃，她道：“昨天，忠顺王府领著锦衣军见房就抄，见人就抓。老太太惊不住这恶噩，竟自撒手离开人世，没了！”外祖母死了！那宝玉呢，他怎麽样了？我睁大眼惊恐地看著紫鹃，她继续道：“大太太、太太并宁府的尤大奶奶以及各房奶奶全都被抓走了，大奶奶和兰哥儿也被抓了。四姑娘听说已经出家为尼，所有的丫环婆子各房小厮家院也全都锁起来等候发落。说是从今日起要仔细地拷问盘查，要将贾府往日的所作所为查个一清二楚。”我颤抖地问：“宝玉呢，怎麽样了？”紫鹃停住话抹泪，就是不说。待我急得咳起嗽来，她这才哭著道：“出事后，贾府的人要么被圈禁，要么被关押，要么被流放。后来我想法打听，才知道宝玉和琏二奶奶被关在了狱神庙。”狱神庙？那是什麽地方，是关人的吗？宝玉在那里能受得了苦吗？我挣扎著就要起身去看宝玉，紫鹃按住我道：“姑娘，你出不去的。这园子已被锁起来，成为禁地，更何况园外还有人把守。”我一听，脑中一片轰然。这麽说，我是出不去了，我再也见不到宝玉了！我头一歪，晕倒在桌前。

　　从此以後，我再也没见到宝玉。为什麽会发生这样的事呢？为什麽被抓的人里会有宝玉呢？为什麽贾府被抄的灾难要降落到宝玉身上，要让他去承受？秋天，花儿萎了，叶儿落了，枯草黄了，水竭了，河干了，一切都变了。锦衣军为什麽不抓我，为什麽要将我囚禁在大观园？我宁愿坐牢和宝玉关在狱神庙，只要能再见他，莫说这狱神庙，就是死了，我也愿意！

　　可是，我终究见不到他。我这里至少还有紫鹃陪伴我，至少这里虽没有了贵重的物品却还是个住人的屋子。可宝玉呢，他在里面吃什麽，住得习惯吗？那些狱卒有没有打他骂他？对了，凤姐也在里面，还好，有凤姐陪他，他便不会寂寞了。我微微抽动嘴角，想说什麽，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夜，静得出奇，细密的雨淅淅沥沥地打在芭蕉叶上，我睡著总会从恶梦中惊醒过来，然後大声地叫著“宝玉”。紫鹃只要我醒了，就会坐在床沿陪著我，直至我复又睡去。如此这般地替我压惊，替我挥汗，喂我汤药。看著疲惫不堪的紫鹃，我想到尚在狱神庙受苦的宝玉，眼泪又簌簌地落下来。

　　宝玉，你好吗？我低声哭著，哭得脸烫喉噎也不愿停止。窗外已经飞飞扬扬地下起了雪，转眼间，宝玉在狱神庙已呆了两外多月。在这两个多月里，我每天都会梦见宝玉，梦见他吃不好，穿不好，神形日渐憔悴。我不知这梦是不是真的，我只知宝玉的确是在受苦啊！冬天已经到了，那狱神庙冷不冷，寒风吹得进去吗？狱卒有没有为他加上冬衣？我什麽都不知道，我什麽都不知道呀！紫鹃端著药过来，说：“姑娘，快别哭了，你已经哭了这麽久了，你这眼泪怎经得起天天哭啊！”她一面说，一面搂著我用手帕替我拭泪。可我这泪根本就止不住，她愈说我就愈哭，且哭得更加厉害，哭得到後，竟连先时吃的米粥也吐了出来。我软软地躺在榻上，望著混在米粥里的血块，心灰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