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生布偶》八寳、

3、【3】

　　我做了个梦。
　　梦到一个农场，那里有只正在追逐猎犬的小鸡，像个毛茸茸的小黄球在农场里乱滚，那只猎犬看起来十分惊慌，长舌头在嘴边挂着乱晃；那还圈着几头奶牛，那些牛都只有一个耳朵，像独角兽的角一样立在头顶上。

　　我正茫然这是哪儿的时候，一个女孩出现了。
　　她穿着灰蓝色的长裙，腰间系着白色的围裙。迤逦到地上的金发被蓝色的布条束着。女孩手里夹着个布偶，朝我跑过来，脸上隐着怒气：「在你脑子里，精灵是这样子的吗？！」她没头没脑的就开始发脾气。

　　「你是谁？」我有些糊涂了。
　　「安娜贝尔。」她鼓着嘴，「我是寄生精灵！」
　　「安娜——贝尔？」我念叨着她的名字，然后恍然大悟，「是你啊！」片刻后，我又察觉出不对劲，「我不是应该在布偶屋吗？你这是把我带到哪里来了？」
　　「这是你的梦境。」贝尔没好气的说，「我进入你的梦，然后依靠你的想像变成了这幅样子。这都是拜你所赐！」她拽了拽自己脏兮兮的围裙，眉毛纠结在一起。
　　「你可以入梦？」
　　「当然，我可是寄生精灵。」
　　「你为什么要进到我梦里？」
　　「当然是跟你说清楚我不是坏人，我可不想被你扔到脏兮兮的垃圾桶里。虽然那屋子闷了些，但也比那地方好。」她扁了扁嘴，「话说回来，你先把我变回自己的样子吧，这样我好不舒服。」
　　「为什么？」
　　「拜托，这可是在你梦里。」
　　「那好吧，你先告诉我你的样子。」

　　她比比划划的描述了一番，我听完后闭上眼想了想。等了一会儿，才掀开眼皮瞧了一眼——果然不一样了。在我眼前的是一个身材娇小的金发精灵。灵动的大眼不带善意的看着我：「看清楚了，我是精灵，不害人。」
　　「你是我想像出来的，我怎么知道你真的样子是这样。」
　　「啊——气死我了！」她原地转了几圈。

　　我忍着笑转过身，开始享受我奇怪的梦境。
　　在农场里，我看到了被鸡追着跑的狗、长着一个耳朵的奶牛、长着翅膀的的猪，它的鼻子上居然还带了个鼻钉。还有没有脚的鸟和有兔耳朵的熊——老天，我的想象力居然这么丰富？
　　我倚在稻草堆上，将捡到的草帽扣到脑袋上。
　　嘴里衔了根稻草，我双手交叉到脑后。这时候，一辆马车凭空出现。驾车的人坐在高高的座位上，停车后，他跳下来打开车门。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走下来，他带着高高的礼貌，大衣里的坎肩上，是金色的怀表链子。
　　他拖着眼睛四处看了看，最终目光落到我身上。

　　「夏佐，跟我回去。」他就是我的父亲，斯托克伯爵。
　　「让开让开，都不要挡路！」那只猎狗突然从我们之间蹿过去，它会说话，而且声音尖细可笑。我往后跳了一步，看着那只黄毛球在我眼前轱辘过去，嘴里还嚷着，「死鬼，我让你赌，让你赌！」那声音，标准的悍妇。

　　「夏佐！」父亲不悦的皱眉。
　　「父亲，我——」我刚张了张口，父亲却从我眼前消失了。我原地转了几圈，大声喊，「父亲？」刚转身，就被一道突然出现的水柱喷的摔倒在地。我感觉有液体呛进鼻子，咳了几声，才尝出来那是牛奶。
　　我惊愕的抹了抹脸，然后抬头。
　　不远处的奶牛对我挥了挥蹄子：「真抱歉，射偏了。」

　　「哈哈。」
　　贝尔在对面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你的想象力——真是太好玩了！」
　　我也觉得这梦有点幼稚。有那么点爱丽丝梦游仙境的意思，不过我已经是个大男人了，梦到这些确实有些丢人。于是我与安娜贝尔在梦里的第一次相遇，就在我的尴尬，她的大笑中结束了。

　　******

　　做伯爵的儿子，总是要有很多人见。
　　我讨厌那些寒暄，但又不得不顺从父亲的意思。每到这种时候，我总是希望自己能一觉睡过去，到梦里去看看那些诡异可爱的动物们。话说回来，从某种角度来看，那些一个耳朵的牛和长兔耳的熊要比那些老头子好看的多。

　　「少爷，少爷？」
　　「恩？」我从回忆中抽身，抬头看到站在一边的管家。
　　他微微躬身，礼貌恭敬的说：「老爷请您到会客室去」管家西装笔挺，头发微白，笑容可掬。他的笑容百年不变，但皱纹堆积之下的眼睛里，却总是闪着光芒。
　　「有什么事情吗？」我合上书，揉了揉鼻梁。
　　「老爷约见了几位贵客。」管家笑眯眯的说。
　　「我知道了。」我推卡椅子站起来，「我先去换身衣服。」
　　「我已经为您准备好了。」管家闪开身子，合掌一击，门外便有仆人推着衣架进来。一排西装和一排衬衣，架子上还搭着许多条领带。我叹了口气，果然什么都安排好了，连个溜走的机会都不给我。
　　「少爷？」
　　「知道了！」

　　十多分钟后。
　　我出现在了狭长的走廊里，华丽鲜艳的壁毯使走廊里的光线有些暗淡。
　　管家和几位仆人走在我身后，路过一面镜子时，我倏的停住了——刚刚我好像看到有影子从镜子里闪过。我侧头看了看，看到镜中穿着紫色羊绒西装的自己。又出现幻觉了吗？我歪了歪头，继续向前走。

　　「少爷？」管家注意到了我的停顿。
　　「没什么。」我整了整领带，余光不经意落到脚下，「那是什么？」
　　「那——」管家俯身一看，脸色僵了僵，犹豫着拿起那东西放在手心拿给我看，他的语气有些古怪，似乎压抑着什么，「少爷，是一截手指。」我听到身后的仆人倒抽了一口凉气。

　　手指？我睁大眼睛。
　　那手指被截断的地方切的很整齐，还带着血丝。手指的皮肤很光滑，泛着不真实的光。我突然涌上一股恶心感，猛地推开了管家的手：「今天是谁打扫走廊的！」
　　管家躬身：「少爷请放心，我会查出来的。」
　　我别开头，将领带又扯开些，喉结不安的滚动了一下：「我不希望再看到一次。」
　　管家一直没有直起腰：「是，少爷。」我在他身前走过，额角出了些汗。

　　在听父亲与那些人聊天的时候，我一直心不在焉。
　　我的身后站着一个女仆，她从刚才开始的任务就是为我换走空杯子，倒满新的红茶。我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杯，只是觉得口一直很干。又一杯热茶摆在眼前，我拿起来啄了一口。

　　其实相比于红茶，我更喜欢的是咖啡。
　　只是汉妮喜欢红茶，她就一直要求我陪她喝。到现在，我都习惯喝红茶了——恩，这是什么？我觉得嘴唇有些痒，吐了吐舌头，用手一蹭，发现许多根头发。我眼神一黯，不动手色的攥紧手指。

　　「如果下次在发现这种情况，就请剃光你的头发。」
　　客人们都走了以后，女仆满脸无辜的被我训斥。她虽然一直解释原本并没有发现杯中有头发，可我并不相信她。其实我心中有过疑问，可我宁愿相信这一切只是女仆的失误而已。

　　「你刚才是怎么了？」父亲从会客室出来，路过我身边时停下。
　　「父亲，很抱歉。我——」我立刻转身低头，在他的凝视下畏首畏尾。
　　「好了，我不想再看到你这幅鬼样子！」父亲哼了一声，离开了。

　　我直起身，无力的倚到墙上，背后的壁毯又厚又软。
　　随手拉开领带，又解了衬衣的几颗扣子，这才觉得松了口气。我揉了揉头发，脱下西装挂在手臂上，「啊，真见鬼。」我烦躁的自言自语，卸下了所有虚伪的面具。走到走廊尽头又转了个弯，我又来到布偶屋。
　　我呼出一口气将西装外套扔到沙发上。
　　安娜贝尔一时没有出现，我在布偶屋里转了转，看着那些布偶。
　　它们的陶瓷皮肤泛着光，长睫毛下的人工眼珠儿齐齐的看着我。
　　那感觉令人窒息。我后退几步后又觉得自己真是太敏感了：「也许是因为今天遇到的怪事太多了吧。」我喃喃自语，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坐回到沙发上。刚把书翻开几页，就觉得有个东西砸到了我的头。

　　我揉了揉头，拿起那个罪魁祸首——布偶。
　　它仍旧是那个穿着粉色泡泡裙的布偶，蓝色的眼睛，金黄的头发。我单手托起来看了看：「怎么掉下来了呢？这——」看了两眼后，我便倒吸了一口气——这个布娃娃少了一截小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