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生布偶》八寳、

2、【2】

　　安娜贝尔，究竟是什么呢？
　　她似乎总有方法让我高兴起来。我喜欢跟她聊天，因为那使我十分轻松，可以卸掉所有的负担，不用注意措辞，不用维持礼貌，不用说话时还要想着父亲嘱咐的那些规矩。在她面前，我是夏佐，而不是斯托克伯爵的儿子。

　　虽然现在我相处的很愉快，可刚遇到时，那可是——
　　我浅浅的啄了口红茶，浓郁的香味席卷口腔。轻叹了一口气，我想起最初遇到安娜贝尔的时候，那可真是够惊悚。仔细想想，这可要从汉妮刚去世不久说起了。汉妮生前十分喜欢收集布偶娃娃，父亲为了让她开心，在她生日时，送了她一个布偶屋，里面全是她最喜欢的娃娃。

　　汉妮的童年，几乎没有离开布偶屋。
　　那里有她的味道，有她的影子。所以汉妮死后，我每天晚上都会去布偶屋坐坐。那间屋子的四面墙摆着书架，书架里却摆着各种娃娃。我坐在屋子中央的小桌前，身下坐着的是汉妮的布艺沙发。

　　我会在这里边看书喝茶，边思念汉妮。虽然偶尔会因为回忆起汉妮而伤心，但大多数时间，我在这里会感到平静。直到那一天，那个奇怪的声音出现——

　　「嘻嘻。」
　　「谁？」我警觉的抬头。扫视了一圈。看了一会儿没听到动静，我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于是又低头看书，片刻之后我再次抬头，看了两眼之后端起红茶抿了一口——「嘻嘻」我的手猛地一抖，喀喇一声响，我手里的茶杯落地而碎。

　　「咳咳！」
　　我嚯的站起身来，「到底是谁？」
　　慌张的四处看了看，又没了声音。见鬼，到底是什么东西？我往外走了几步，踩到茶杯碎片的声音又令我惊了一下。我低咒，从外面关上布偶屋的门，呼吸有些紊乱——是汉妮吗？

　　回到房间，我拉上了红色的天鹅绒窗帘。
　　黑暗令我的思绪稍稍稳定了下来。我不是个胆小的人，之所以会那样惊慌，是因为我认为那声音出自汉妮。我扶着窗前的椅子背，手指摸索着金属上的暗纹。我思念汉妮，却因为她的再次出现而恐惧。

　　这种想法令我感到羞愧。
　　她是我最爱的妹妹，可她的死，却唤起了我内心深处的如释重负。
　　我一直不愿承认，但事实就是如此。从小到大，汉妮对我的独占欲十分强烈，她对我的爱令我窒息。我爱她，却不爱她对待我的方式，那让我有种不祥的预感，让我觉得她对我的感情是畸形的。

　　「汉妮，真的是你吗……」
　　我伸出一只手捂住脸，叹息声从指缝间溢出。

　　******

　　第二天晚上，我又去了布偶屋。
　　完好无损的茶杯被放在桌中央，杯面散发着光泽。茶杯下垫着我看了一半的书。
　　我的心悬起来，压制住逃走的冲动坐到沙发上翻开了书。印刷体的小字显得模糊不清，我心不在焉。大约过了半个小时，我依然没看进去一个字。我有些烦躁，去拿茶杯，冰冷的杯沿碰到唇边才发现里面没茶。
　　当的一声，我慌张的把杯子放了回去。

　　「嘻嘻，你居然又来了。」那声音又出现了。
　　「……汉妮吗？」我的背脊僵住，不确定的问。
　　「汉妮？」那声音略微扬起，而后恍然：「一直呆在这屋子的那孩子吗？原来她叫汉妮啊——我猜了安妮、詹妮弗、莫妮卡……就是没想到汉妮。」她嘟囔。

　　不是汉妮吗？
　　我皱起了眉头，放在书页上的手指蜷起：「那么，你是谁？」
　　她咯咯的笑了笑，声音清亮，溢满了笑意：「我是安娜贝尔。」似乎看到了我在四处查看，她笑着又说，「想找到我吗？那可要动动脑筋了哦。」

　　正在转动的脖子僵住。
　　我清了清嗓子，虽然不像刚才那么紧张了，但还是小心翼翼。这可不是开玩笑的，这屋子里居然有个非人类？这能不使我紧张么！我四处游动的目光落到这一屋子的娃娃上，一半男孩，一半女孩。它们都很美，肌肤光滑，陶瓷制的脸上泛着不真实的光芒。灯光一照，有些阴森。

　　「嘻嘻。」她又笑了。
　　「安娜贝尔？」我站起身。
　　「嗯？」她愉悦的接话。
　　「你的全名是什么？」我的目光开始游走。
　　「唔——我没有全名，我就叫安娜贝尔。」
　　「你是灵魂吗？」我的目光扫过每一个娃娃的脸。
　　「不是。」她回答的很干脆。
　　「啊——我看到你了。」目光一闪，我得意笑了。
　　「什么？！」她的声音拔高，似乎有些挫败感。

　　我上前，在第二排取下一个娃娃。
　　它穿着粉色泡泡裙，金黄色的卷发，蓝色的眼睛。刚才与她交谈时，我发现这个与其他的玩偶不同，它的瞳仁有颜色，不死气沉沉。我举起娃娃左右打量着：「安娜贝尔，是你吗？」布偶看着我，它的睫毛可真长。

　　「哈哈，我还以为你找到我了呢！」
　　贝尔高兴的欢呼了一声，然后得意洋洋的说：「笨蛋，旁边的那个才是我！」

　　「嘿，上当了。」
　　我放下娃娃，伸出另一只手拿下旁边那个：「你才是笨蛋。」
　　也许是被她欢快的语气所感染，我居然开始跟她开起玩笑——我居然跟一个莫名生物开玩笑？见鬼，我是疯了吗？我突然放下手，把布偶放到桌上，沉下脸色：「你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会在布偶屋里？」

　　「啊——可恶。」
　　贝尔挫败的沉吟。虽然那布偶没有表情，但我却能想像她的神情，「你以为我愿意呆在这里吗？我本来是在商店的橱窗里的，可是被那个叫汉妮的孩子买回来了。老天，你无法想像这屋子里有多闷。」

　　「那么，你是布偶？」
　　「噢不，才不是。我是精灵。」
　　「精灵？」
　　「嗯哼，我是寄生精灵。」
　　「我应该把你扔出去。」我掂了掂手中的布偶，斟酌着。
　　「喂喂，你怎么可以这样？我在这里呆了这么多年，没有做坏事啊！」
　　「我怎么知道你没骗我？也许你是最近才来的。」
　　「精灵从不撒谎的。」她的声音一本正经，「要不然头发掉光。」
　　「咳。」我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有点想笑，「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秃子？」
　　「你——」布偶里的那个精灵似乎要气死了，气呼呼的说，「随便！不理你了。」

　　果然，她不再说话了。
　　我托着那娃娃坐回到沙发上，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她。这个小小的身体里，究竟藏着一个怎样的精灵？我往后倚了倚，有些疑惑，有些担忧，有些好奇，还有些由她的沉默引起的失落。

　　不知何时，我在布偶屋里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