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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七】解铃还需系铃人 ...

  •   这是柳怀川入府后第一次病倒。
      大夫只是说得了些许风寒还有劳累过度,可她却在塌上足足躺了五天。

      这五天里,程大人让人端了不少补身子的食物过来。甚至连程府四小姐都过来看望她,这让她有些措手不及。一直以来,她与这程四小姐之间都无交集,都是程大人给说的话,却不知她这一病倒让把四小姐给请了出来。
      她不知该以何表情去面对这程府四小姐。
      特别是对方还不过是个十四岁还尚未及笄的小女孩。
      于是两人眼睛瞪着眼睛,皆不说话。对方比起来看病,更像是来看笑话的。柳怀川也心知这小女娃八成是被逼来的。

      “你就是柳怀川?”
      程府四姑娘一张未脱稚气的小瓜子脸,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正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瞧,小唇如桃瓣鲜艳欲滴,一身锦衣绫罗更越发衬得动人。可见她年龄虽小,可模样却看得出来以后也是个娇俏的小姑娘。程四小姐程梦蝶挺直着腰板子直直地坐在柳怀川床边的小木椅上,眉毛挑了挑不屑地问出口,一副抒尊降贵的大小姐模样。
      看着她这模样,柳怀川心底不禁一笑。
      果真小女孩就是小女孩,想必是被她父亲给训了半天才肯来看她这么一个闲人。这倒好,她对嫁给一个寂寂无闻的刀笔吏没兴趣,她也不必过于担心。
      有些事总该是慢慢来的。

      “在下正是。恕怀川抱恙在身,招呼不周,望小姐莫怪。”
      她倒不急,温吞地回了一句。
      却不知惹来程梦蝶一道白眼,低嗔道,“谁要你招待了。”然后又不耐地看了看一脸病容躺在床上的柳怀川一眼,“你这男子汉大丈夫,怎跟个女的一般娇弱,都几天了!?怎么还没好呀!父亲大人可送了不少好东西给你……啧,真是草根胃,吃些好的也没用!”
      柳怀川直觉眉角在跳。
      “那是的,太贵重的东西,怀川自认承受不起。”
      这些日子,她脑海里想的都是到底周刺史是否无辜的。想到她可能被利用杀死本无犯罪的人,这些所带来的良心谴责,让她这几夜都不得好眠。
      这也是为什么她躺了好些天都没好起来的原因。有时候精神上的折磨远远比身体上的来得让人痛苦。
      她急需要一个答案。

      程梦蝶看她似乎在想事情忘了自己的存在,一向受尽父母和哥哥姐姐宠爱的她哪能忍受这般漠视。直接上前就揪起柳怀川的袖子狠狠地往一边甩去,怒斥道,“有你这般不知规矩得吗?!本小姐来这探望你就够让你生面子了,你竟然把本小姐晾一边去,你也太不识规矩了!给我起来!起来!”
      看着这大小姐无来由地发飙,柳怀川也不是个没脾气的人。一开始是看她是个小女孩不计较,可这程家四小姐就是爱挑战他人的耐性。
      所谓兔子被惹急了还是会咬人的。
      柳怀川一用力挣脱了程梦蝶恼人的手掌,程梦蝶因料不到对方竟然敢放抗一个不小心往前扑倒在塌上。柳怀川虽然动作因为身体不适带点迟疑,可她毕竟曾经也是练过几下功夫的人,要稳住个小女孩还是没问题的。
      只见发髻带着些凌乱,两鬓发丝有些松散,因为生病两颊看起来带着些桃红色的清秀男子一手捉着一刁蛮小姑娘的手,低着头厉声道,“小姐莫要不知自重。这孤男寡女同居一室本就给避忌,可小姐竟还与怀川拉拉扯扯,小姐难道不怕毁了清誉?”
      这程梦蝶估计一辈子都没人这么吼过,一时就愣住了,呆着脸看着因咳嗽有些气息不匀的柳怀川。突然她一阵脸红,猛地用力推开,快速地站了起身,想逃出房间,怎知她脚才一提就愣住了。
      只见她两鬓绯红,小儿女姿态地低头喊了句,“……爹……”
      柳怀川听着这称呼,身子一僵,慢慢地转身看过去,又是一惊。

      他……他们怎么在这?!
      那称呼卡在她喉间几乎冲口而出,可她还是硬吞了一口唾沫,正琢磨着该怎么称呼,才以脱口就被连阵的咳嗽给取代了。

      “呵呵,柳兄莫不是看见冀之过于激动了吧?身体要紧呐。”
      一身随意穿戴的施玉正好整以暇地轻靠在门框处,脸上含笑地看着她。不知他们是站多久了看见多少东西了,他脸上的笑总带着点戏谑,总让她感到窘迫。
      想比起笑得一脸春风的施玉,一旁的张无云则是一张黑脸,似乎更加高深莫测。
      也对,他是一道士。
      只是程府并不知她与他的交往……莫不是来驱邪的?
      突然想起那日在施府看见的常竹青,她又看了看一旁看不出喜怒的程厉行,心中一沉。

      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也不惊。
      他也终是亏心了。

      “梦蝶!你怎么一个人跑了过来打扰柳先生休息,快回房里去!”
      程厉行终是开了口,却是对程梦蝶低斥道。估计刚刚那幕是大家都看到了,这误会肯定是有了。一向以公正著称地程大人,即便是自己训了女儿一顿让她过来关心关心柳怀川,他还是得在别人面前摆出严父的姿态。
      “爹!”
      程梦蝶一双眼睛带着些许怨气,语气带着娇嗔,很是不满。
      “别耍小姐脾气,快回房里看书去!”
      “……哼!”
      这四小姐终是挥袖,红着脸跑了出去。

      看着女儿离开,程厉行这才缓了些脸色,声调也缓了下来。
      “小女不识大体,望诸位莫见笑。”他笑了笑又接着道,“想不到先生与施公子互相认识呀。先生今日感觉如何?”
      这一脸关切,柳怀川看得一身不自在,但还是闷声道,“谢大人关心,今日已觉有所好转。只要清修几日,便无大碍的。”
      只要他别喊那刁蛮小姐来探病就行了。
      施玉和张无云似都读懂了她的意思,一个笑意更深,一个黑脸面具似是出现了裂痕。
      程大人倒不自知,“既然施公子今日特意来探望先生,本官也不多扰了。”他转身面向张无云,“张道长,有劳这边请。”
      施玉轻轻点了点头表以谢意,而一旁的张无云无声地打量了下两人才面无表情地随着程大人离开。

      “柳兄这一病不轻呐。冀之念着柳兄那日没念完杂记本想邀你来寒舍小聚酌酒,孰不知下人却告诉我你病了。听说柳兄那日从寒舍离开后就不适晕倒,莫不是在我那着了风寒?冀之着实是粗心,照顾不周呐!”
      施玉倒是自来熟,径自走入屋内就挨着桌边的蒲团坐下,样子看起来甚自在。
      柳怀川眼尖地看见那日她赠他的钱袋正被他别在腰间,真不知刚刚张无云看见是怎么的一表情。
      想起那日的事,她心中又是一阵懊恼。
      还真别说,这病来得还真和这施冀之有关系,他这话倒没瞎说。既然话都挑明,她也没必要假惺惺地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看着对方如此自在,想必起现在她的心情,她心中不忿,不禁咬牙切齿道: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只见施玉眉目含笑,说道,“柳兄,冀之这不是来探病的么?顺道……”他挑了挑眉,“顺道来开解开解柳兄。这心病总需新药医,解铃还需系铃人,不是?”
      “哼,我可不知什么时候施府大当家施大公子还开始管起这政事来了?”
      “柳兄可别恼,这政事我施冀之是不过问的。可……柳兄这不是病了么?柳兄可是冀之之友,冀之不可不管呐。”
      谁要你这臭管闲事的!
      柳怀川差点就这么嚷出来了,可一个气不顺却又咳了起来。她真恨自己一副病痨子的模样。反观这施玉一身清闲,就是特意跑来提醒她,怎么想都让人恨得心痒痒的。
      她已经够烦了,这就不能让她好好呆上几日想清楚自己要些什么么?!

      就在她正烦着怎么打发施玉走的时候,有人敲了敲门,然后走了进来。
      今儿个真热闹,平日要不都不出现,今儿个却一拥而上,连这王励之也来了。他仍然是一身简装,无过多的饰品,但看起来却总让人觉得舒服。只见他在看见施玉后轻轻了皱了皱眉头,似乎有些迟疑,最后还是轻轻点了点头,问道,“柳兄,这位是?”
      还未等她开口,施玉就先站了起来作揖道:
      “在下施玉,字冀之。”
      王励之见状也忙作揖,“在下程府画师,王励之,久仰公子大名。”
      “呵,冀之无才无德,何来大名?今日冒昧来访惊扰了柳兄,也是该时候回去了,冀之就此拜过。”
      说完他也不和柳怀川大声招呼就往门外走去。
      可他却在门前顿了顿,转身过来,难得嘴上没有带笑容,一脸正色道,“探病虽不实,可还望柳兄凡事三思而后行,即行之便更需谨慎。改日冀之在府上等候柳兄来访。”
      说完他便真的走了。
      淡绿色的身影随着他的步伐慢慢消失在一院春色中,与绿意融为一体。

      只见王励之轻皱眉角看着他远去的方向,不知在深思什么。
      “励之兄,你可来了。”
      “柳兄似乎知道励之今日会来打扰?”
      王励之已回过神来,淡淡地笑着,一身清爽,似乎不受凡尘俗事所惑。
      “也一定是今日,可怀川知道励之兄总是会来的。”
      她拉了拉身上的披风,下床坐在了刚刚施玉才暖过的蒲团上,两颊并没有因为春风凉意而有转凉的倾向。
      “柳兄此话怎讲?”
      “一人做事一人当。怀川在哪儿跌倒就要从哪儿站起来,即便肯能换来的粉身碎骨,可我也不怕。励之兄若想劝阻即可免了,可若励之兄愿助怀川一力,怀川若有机会必当涌泉相报。若怀川失败,也不会拖您入这趟浑水。”
      如施玉所说,解铃的确还需系铃人。
      她自己做的事总是需要自己去弄清楚。她既然进了局,就得自己去看透。所以,她思前想后了几日,终是决定向王励之寻求帮助。
      其实并不是什么让人为难的事情。看着王励之为难的神色,她缓缓开口,“励之兄,其实并不是什么难事。我只想自己去弄清楚些事情……”
      “柳兄是想……”
      “曾闻励之兄过目不忘,只要是见过一次,不管是人还是物都能以画笔绘之。前几日励之兄曾说过您在燕州与周刺史有一眼之缘。怀川……怀川只想要励之兄为怀川绘下周刺史之形貌。”
      “柳兄要周刺史的刺青何用?”
      “……我……不过是想打听打听些消息。”
      王励之似有不信,“仅此而已?”
      “当然……怀川亦有所惑。”看着王励之疑惑的模样,她把早已准备好的借口搬了出来,“怀川其实也曾与周刺史有过一面之缘,可是我当时却是在暗地里看了他一眼,紧接着他就入了厢房。怀川如今确是很想确认当日之人是否周刺史本人。”说完,她深深地看了王励之一眼,“怀川入局,在这局中早是被蒙了双眼。励之兄可否愿以笔做灯,稍作引路?无论真相如何,皆不会累及励之兄的。”
      因说了一大段话,她喉咙早已受不住,又咳了起来。王励之见状急忙倒水送上来,一阵清爽之气随之而来。
      这王励之确是有种让人安心的感觉。
      “柳兄就不怕励之告知大人?”
      抬头看着眼前的一张儒雅沉稳的脸,转了转手里的杯子,柳怀川轻轻地笑了出声。
      “这……不是在赌吗?曾有人说怀川这辈子运气最靠前,这次倒得看看有无赌中。若励之兄真要告知程大人,怕是对你也没好处。”
      毕竟这种事情,当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她也曾看过王励之的丹青,画工清新有力,似是满腹柔情都要倾诉在画中。以画看人,有时候比看一个人的外貌更来得准确。

      王励之沉思了片刻,终是点了头。
      “好。”

      月儿弯弯高高地悬挂在黑夜中。
      施玉从书房出来,独自一人在庭中回廊中走。夜晚的施府总是安静的,虽然施府一向不吵也谢绝过多的闲人进入,可晚上的施府总透着一股冷清及肃穆的感觉。
      一入夜他便不喜点灯,而他也不喜仆人近身。借着微弱的月光,他摸着走廊边往房里走去。
      木屐踩落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可快到房间的时候那声音却骤然而止。
      “谁让你插手的?”
      只见黑暗中笼罩着一黑色的影子。
      施玉亦不惊慌,他刚还在想怎么这么久了还没来。这不,才刚想到,人就来了。他不慌不忙地朝黑影走去,木屐发出磕啦磕啦的声音。
      “我可没做什么事情,不过是稍点明路而已。”
      “这事我早已安排妥当,也不需要你来指路。”
      “你当我多管闲事也好,你也不需要太过感激我。”
      那黑影一听,嗤笑出声。
      “感激你?你莫不是急着报恩?我自会给他迎头一击,认清事实。”
      “哦?就靠那小道士?”
      “你就好好看戏吧。”
      施玉挑了挑眉,挨着墙角仰头看了看沉浸在月光中的庭院,绿芽新枝虽失了本色却被撒上了银光。
      他勾起唇角,“哦?既是如此,那我拭目以待。”

      而此时的柳怀川手上捧着王励之画好的画像,即找出已封尘已久的箱子,扯下发环决计今晚就要去弄清楚一切。
      无论是对是错好,她已准备有所承担。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七】解铃还需系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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