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管闲》玉笙水

4、【二】有麝自然香

　　柳怀川跨着大步子走在街上，但很快他还是转身步入巷尾一间不大起眼的小木房里。
　　那木房的门上挂着一盏小红色灯笼，上已被放入油灯，随着微风轻轻摇动，在黑夜中留下一抹淡淡的橘红色，如一朵盛放在黑暗的小红花。虽不显眼，但却自有一番风味。
　　柳怀川动了动鼻子，眼珠子转了转，看着这小木房里虽然简陋，但却是一尘不染。刚即便他疾步经过，但那阵清新醉人的醉味却让他忽地一醒。他自问不是爱酒之人，但却不禁走了过来瞧个清楚。
　　才进门，那扑鼻的酒香越是浓烈，但却清新怡人，带着一丝甜腻，让人为之一振。小木房虽然简陋但却也精致，所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木房中间便是四方天井，刚露出枝头的月牙正斜斜地挂在上方，似乎独独为了这里而放出温柔的银色光芒。天井中间设有几张木桌，虽不是昂贵的木料，但经月光这么打磨，倒显出几分清冷高贵。
　　“客官，可是买酒来的？”
　　柳怀川低头一看，一名还未脱稚气的小男童正扯着他的衣袍，一双圆滚滚的眼睛煞是可爱。
　　“嗯，是的。给我来上一斤，提走。”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他倒是有忧，但此忧非彼忧。他现在即便赶过去还是迟了，不如借口买酒顺了个人情，也可解解对方那股脾性所给他带来的忧患。
　　男童一听有人买酒，白胖胖的小脸立马露出两颗小虎牙，蹬蹬地就跑开，一边大喊，“二爹，买酒来了哟！一斤！提走！”那清脆的童音透过屋梁又弹回，不断回响。
　　柳怀川看着甚是好笑。

　　不过一会，男童便抱着一暗红色的酒埕子，小脸蛋因为跑步而带着点红晕。
　　“客官，二爹说要十文钱。”
　　柳怀川接过酒埕子，一手往腰里一抹……糟糕！竟然忘了带钱。这身衣裳还是胡乱套上的，他一般都不在衣服里放银子。这下可糟了。
　　他瞄了瞄那一脸期待的男童，虽说有点不忍，但还是厚着脸皮吧……
　　“那个……咳咳……这……能赊账么？”
　　男童不明白地瞧了瞧他的手，奇怪了半晌，问道，“赊账是什么？哥哥手里怎么还没出现银子？您可别欺负我小不懂事，我可懂多了！”
　　柳怀川有点哭笑不得地摇摇头，又问道，“要不，你这酒我不要了？”
　　男童又马上摇摇头，“那可不行！二爹说这酒要出了酒窖子就不能放回去了，更不能就这么放着。”
　　“那我赊账？”
　　“哥哥是没钱么？二爹说不给钱的都不让出这门，我二爹可厉害了！能打倒一大老虎！您可别打坏主意哟！”
　　柳怀川才想开口说什么结果却被口水给呛到，一脸咳了好几声。这时他身后突然响起一把戏谑的男声，“这钱我替他给付了。”那声音闷闷的，似是在隐忍着什么。
　　柳怀川回头一看，映入眼帘的是一华衣男子。
　　那男子斜斜地挨在门旁，一头黑发束于玉冠之下，温润的发簪似如天上的明月，在黑暗中发出柔和的光芒。此时他脸上正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眼睛闪着灼灼之光，让整张脸显得格外醒目亮丽。加之一身绣有淡淡梅花图案的月牙锦袍，整个人似是乘着月色而来。

　　《洛神赋》中道：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

　　柳怀川一时不慎，倒是看走了神。
　　心中不禁叹曰，不知男子也能有如此风采。

　　“这位兄弟的酒多少钱，我替他还了便是。”
　　“呃……这位兄台，这怎么好意思？”柳怀川搔了搔后脑勺，整个模样看上去很困窘。
　　对方却低头把玩着钱袋，“今日夜色不错。要不，这酒就与我分享，如何？”还不待柳怀川反应过来，对方就抬起头微微一笑，对小娃说，“小虎，这钱帮我给你二爹，剩下的你买糖去。”
　　柳怀川一时让对方微笑而显露的小酒窝给懵了，什么动作也没，呆愣地站在那。
　　发现对方仍然看着自己，柳怀川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子。
　　“不好意思这位兄台，我……我赶时间。请问这酒多少钱？我改日必定上府上还您银两的。”柳怀川觉得这话说出口挺丢脸的，总觉得像赖账一样，于是又加了句，“在下乃户部尚书郎程大人刀笔吏柳怀川。这钱我定不会赖账的。”
　　“呵呵……既然今日柳兄不便，那在下也不便多作耽搁。”对方双手此时已伸入宽大的衣袖中。
　　初春的夜晚还是有少许的凉意。
　　“请问阁下尊姓大名？”
　　“在下施玉，字冀之。”他似乎有所准备，从袖中掏出一短签递给柳怀川。
　　柳怀川仔细一看是一精致的木签，上刻有细纹并写着字，拿近点还能闻到淡淡的香气。
　　“秋山紫檀？”
　　“呵呵，柳兄好鼻子。”施玉双眼因笑意而微微弯起，如天上那抹明月，温暖直透人心。柳怀川倒是被笑得不好意思。
　　“让冀之兄见笑了。”
　　他之所以会对味道这么敏感也是以往练出来的。后来不自觉地，闻到一些特殊而他又熟知的味道他就点出名来。
　　秋山紫檀并不算最名贵的木头，但是味道很特别。除了檀木惯有的檀香味，它还多了一点类似白兰的花香，但是极淡，所以混合起来反倒有点像果香。很多达官贵人不喜欢它是因为此木不够重，不能以之为具。倒是多被拿来做成琴，做成签的倒是头一回见。

　　柳怀川好奇地又把弄了下那木签才把它放入袖中的暗袋里，然后轻轻作揖。
　　“今日能偶遇京都第一才子冀之兄乃怀川的荣幸，择日必前往府上正式拜会。”
　　施玉的笑声低低沉沉地散开来，一双明眸饶有意思地打量着眼前端庄作揖的柳怀川。
　　“冀之必在府等候。”
　　然后他微微侧过身子，随意地靠在木门上。
　　“冀之兄再会。”柳怀川点了点头便提着酒离去。

　　看着那人影在暗巷中越来越小，直到消失在巷尾处，施玉才收回目光微微抬起头来。
　　只见店门上歪歪斜斜挂着一牌匾，虽古旧，但仔细点看还是能看到上面的字。
　　——有麝自然香。
　　呵，只是不知道，究竟这有麝之人究竟是哪位。
　　很快，他直起身子便往店内中间的矮桌走去，随意挑了蒲团便坐下，也不怕地上的灰尘会弄脏一身锦衣。

　　明月本应上柳梢，不知何事挂枝头呐。
　　“二棠，来点水酒吧，清点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