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月弦歌》源

6、第五章昔日的情愫（上）

　　第五章昔日的情愫

　　时近岁末，天气湿寒，弄璋阁早已升起了松木炭的炉火，
　　红彤彤的焰火使得屋子的光线更加柔和，偶尔有烧融的松油，散发出特有的清香。
　　晴娘和一群小丫头们靠在火炉旁的小桌子上剪窗花，心灵手巧加上闲得无聊，剪了不少戏剧中的角色来，生、旦、净、末、丑不一而足。
　　这些小丫鬟都不过十三、四岁，正是热衷玩闹的年纪，于是在小桌上扮起剪纸戏来来逗晴娘开心，唱了一支《陌上桑》。
　　昏暗的房间、暧昧的炉火、冰冷的桌面上毫无规则的木质纹理就像在酝酿一场相遇、一场奇迹。
　　“日出东南隅，照我秦氏楼。”一个学过两年戏的小丫鬟轻轻地唱着，她的嗓音中有着与年纪不符合的装腔作势，低沉而微微沙哑，明明响在此处却令人觉得辽远，像任何一场的故事的开端，一开始就似乎是另一个境地。：
　　“秦氏有好女，自名为罗敷。”
　　暗色系的桌面，洁白纤细的手，单薄的花旦缓缓而出，只是一张侧身的剪影，怀抱琵琶，豆蔻初发却婀娜多姿，她被机械地牵引着，笔直而拙笨向前移动去，走到被红彤彤的炉火映照的桌心。
　　和所有的故事一样，它显得一无所知、从容不迫仿佛以为一切刚刚开始，什么都还来得及，殊不知正一步步走向不可抗拒的命运。
　　这种宿命的感知，没来由地吸引了晴娘，她出神地看着它，泛起一片熟悉，仿佛那是她自己。
　　“使君从南来，五马立踟蹰。使君遣吏往，问是谁家姝？”
　　未识婚嫁的小丫鬟们哧哧地笑起来，就像被赞美的丽人就是她们自己所以娇羞了起来。
　　在那似乎遥不可及的过去——
　　那日的向日山上，她只是陪母亲做一场法事，只是选了条不常走的狭窄山涧，只是贪看殊途的风景，仿佛命运的安排，一场狭路相逢的邂逅，与那个金銮宝顶的权贵。
　　他们谦逊地将鸾铃马车停一旁，让她们先行。在她即将经过的车帷，只听到一声轻轻地叹息：“谁家女子，竟生得如此美丽。”
　　她不知听过多少人惊叹她的美貌，然而唯有这个声音如此动听，即使过了多年也无法忘记，以致于她的脑海中不经意就勾勒出他的影像。

　　戏文还在继续，衣着华贵的小生，也被这场突如其来的邂逅乱了心神，他仰慕着这生长在别样天地的女子，似蛊惑般地询问：“宁可共载不？”
　　唱戏的小丫鬟带着闺阁少女特有的骄傲，“使君一何愚！”被唐突的佳人都应当如此吧？

　　晴娘轻轻闭上眼睛，当时自己是怎么回答的呢？
　　那日惊鸿一瞥后，又过了好几天，有人来拜访父亲，父母诚惶诚恐地接待中，她见到了那位有着美妙嗓音的年轻权贵。
　　他温润如玉，风雅无比，她不由暗叹：“原来和我所想的一样啊。”虽是如此，她还是克尽礼法，维持着闺秀应有的矜持和沉默。
　　在为他奉上新茶时，只听他轻声问道：“喜欢诗词还是歌舞？”
　　她一愣，直觉地回答：“喜欢听戏。”
　　他一怔，粲然一笑，轻叹道：“是吗？我也是。”
　　四目相接，空气里那熏然的暧昧，令她和所有怀春少女一样沉醉了，在她还年轻得没来得及学会算计、还不懂得不计较得失的时候。

　　渐渐地晴娘似乎分不清现实和梦境，眼里渐渐氤氲四合，情不自禁地默念着：
　　“喜欢诗词还是歌舞？”
　　“喜欢听戏。”
　　“是吗？我也是。”
　　不过三言两语，早已心意相通，开始了一场刻骨铭心。

　　唱戏的女子未识得情为何物，字正腔圆地唱着“使君自有妇，罗敷自有夫。”她哪里知道这句话有多伤人、多无奈？匆匆一别之后，她一直在等他，等他回来迎娶，等得大病一场，等到的是“使君有妇”的咫尺天涯。
　　从此之后她如换天地，命运一步步将她推向深渊，可是，若能从头再来，她会不会舍得不与他相遇？
　　不管在别人眼中有多么渺小和不堪，那段过往却是她一生中唯一明亮而冰冷的安慰，即使到了现在，也不曾后悔，只是昔日的思念已经渐渐变成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