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开月明》柳上

4、第 4 章

　　春寒料峭，庆功宴结束，宫中热闹后也冷清下来。
　　文渊阁内，典籍环列，堆册成山，更是静的出奇。
　　一道开门声，扰散了炉烟。
　　“掌印到——”通报声传来，林清鹤掀帘而入。
　　张守持说；“人到齐了，可以开始议事，大家坐吧。”
　　张守持位居首辅，首先发了话：“去年浦川大水，昌都旱灾，还有年关朔方的战事，好在大家同舟共济，仰赖圣德，总算是把这一年给熬了过来，内阁已经拟好票拟，按照规矩，六部核对完毕，司礼监就可以披红了。”
　　林清鹤颔首示礼道：
　　“各部的开支我已经看过，其中有些开支有些出入，司礼监需查证后，再行定夺。”
　　闻言，六部皆是屏息聚气。
　　张守持问道：“林公公，是哪个部门有问题？”
　　“兵部年初的预算是五百万两，最终开支六百五十五两，户部的账款有三百万两的亏空，共计四百五十万两，这样大的亏空，司礼监没办法向皇上交代，也没办法披红。”
　　其余四部暗自松了口气。
　　兵部尚书吕光义起身：“阁老、掌印，镇远侯贪污军饷，通敌叛国，您二老是知道的，后续补给的五千匹战马，八千石粮草，加上沈贼贪墨，这些微臣都是上报过户部的。”
　　户部尚书常瑜道：“战马和粮草确实是户部批的，可燕云王用兵神速，战马余三千匹，粮草余三千石，户部的账款便是将这些刨去之后的，所以兵部一百五十万两的亏空，户部不能批。”
　　吕光义嗤笑一声道；“常大人糊涂了吧，沈贼贪污的军饷就不是银子了？”
　　这两人素来是死对头，平常便是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最厉害的一次两人在御史台还动起了拳脚，常大人的山羊胡子被揪下一把，吕大人的头被砸了个大包。
　　也因此，每次会议的火力都被二人分走，即使其他官员有些小错，相比之下，也算得过且过了。
　　常瑜：“贪污军饷一事还未查明，沈候即死，赃款数量多少，又去向何处都未查明，这笔账我早已事先呈报阁老，单列账册，另行清算。”
　　吕光义踱步上前：“早就听说，常大人与沈候私交匪浅，如今又对我兵部百般推脱，我早就怀疑朝中有沈贼同党，如此看来便是你常瑜。”
　　“沈贼叛国天下皆知，你如此为其开脱，我看你是想用我们兵部的钱，去填你们贪污的亏空。”
　　常瑜拍案怒起，花白的胡子都颤了几颤，喝道：“我户部的账册全部在这里，尽管去查，但凡有一笔钱款不明之处，便砍了我常瑜的脑袋，不要什么罪名都往我常瑜头上扣。”
　　“那你户部三百万两的亏空，作何解释！”
　　常瑜深吸了口气，压着怒火，待气定道：“这三百万两银子，本该是青州所交盐税，年前为筹备军饷，朝廷推行了纳米换引的国策，让青州盐户用稻米来换取盐引，适逢沈候通敌案发，燕云王深夜提师，星驰赴难，事出紧急，户部便又批了吕大人送来的调粮勘合，这些都有凭证。”
　　“两次征调军饷，可我既没有看到粮食，也没有看到白银，登记在册的只有燕云军所用的五千石粮草，事关财政要务，兹事体大，不敢贸然签字。”
　　“如此说，吕大人可满意？”
　　说完把头一歪，白胡子一拧，看向别处。
　　吕光义驳斥道：“借口，你亲自批的条子，为何当时不说，到现在拿出来说事，分明是蓄谋已久，居心不良。”
　　常瑜忍无可忍，忽的的起身将账簿一摔；指着吕光义道“那你来说，干脆把户部的差事也兼了去！”
　　“此乃公议，二位大人，”张守持出言打断：“注意仪态。”
　　吕光义：“首辅大人，朝有奸佞，我哪里还顾得上仪态。”
　　林清鹤起身：“诸位大人既是来吵架的，议不了事，咱家便不多留了，这就回去禀名圣上。”说罢，便作势要走。
　　“林公公留步。”张守持亦起身：“辅政不效，理政无方，是我之过，待老夫写好辞呈，与你同去面圣。”
　　吕光义，常瑜二人立即羞愧噤声。
　　齐声道：“下官知错。”
　　这是在提点他们二人，还有在场的一众官员，上安则下全，若是闹到太后跟前，触犯慈颜，谁都没有好果子吃。
　　闹了这么一出，收敛了不该有的心思，局面稳定下来，谁也不敢再生事端，唯恐出言有失。
　　萧川刚领了吏部官凭，正要去任职。
　　行至兵部门前，一只脚还没迈进去，便被宫人传唤去了偏殿，面见太后。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刚传来消息青州布政使裴裕昌，勾结盐枭，走私官盐，留下绝笔书信，现已畏罪自杀，事到如今朝廷是彻底乱成了一锅粥。
　　通敌，贪墨，党争，军弛。
　　山雨欲来风满楼，齐国这是要出大事。
　　出了殿门，方才惠风和畅的晴空，顷刻间骤变了颜色，黑鸦的乌云低压下来，笼罩了偌大的皇城。
　　萧川看了眼手中三千营敕令，可真是什么杂碎都往他这里送。
　　三千营中大多是是受降的草原骑兵，本身就是战俘，加上身份特殊，在京师三大营中最不受重视，地位最低，时间久了，什么人都往里塞，可谓是鱼龙混杂，不乏穷凶极恶之徒，说好听些是军纪涣散，难听些，说他们是定安杂役也是抬举。
　　大齐本就崇文抑武，至明贞一朝，尤为过甚，为防止武将专权，不仅削藩各地藩王兵权，还让文臣管理军务，士兵眼中早就失了杀气，没了血性，打起仗来畏畏缩缩，生怕受到猜疑。
　　宁王就藩前曾官至禁军指挥使，朝中武将不少都与之有或深或浅的交情，太后恐生肘腋之变，不想将兵权假手于宁王一部，又怕自己拥强兵，专威福，难以制衡，三千营兵杂难统，最合适不过，真是好心机，好算计。
　　此战无论胜败，皆无善果。
　　京郊校场刮起了凉风，沙尘四起，吹的前边儿带路的坐营太监睁不开眼，抬手挡着眼睛。
　　对于久居沙场的人来说只不过是家常便饭，男人只眯了眯眼，向前快走了几步，挡在了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