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双》alkahest

5、还是凑数

　　转眼间，已经到了八月十五。中午老爷子打来电话问是不是要回家过节，我想了想觉得也没什么意思，于是给老两口订了海南双飞游，乐得老爷子合不拢嘴。王盟收拾了行李，提前一天放了假，据说家里给他介绍了个姑娘，这小子美得巴不得插上双翅膀。一天下来，店里格外冷清，我在里面坐了大半天一个鸟都没飞进来，干脆关了店门躲在屋子里长蘑菇。

　　八月十五团圆日，王盟回家会姑娘，我也尚且有个家可以回，那张起灵呢？他是否已经记起了什么，这个节日，总归要有个落脚的地方，看上去才不会那么寒酸。这些日子我愈加地想起张起灵这个人，他究竟在使得什么猫儿腻，或是回了老家和他的相好的过上了窗前种花窗后养鸭的日子，或是继续在什么鸟不拉屎的地方找他的记忆，亦或是遇到了仇家……死了。总之，隔不了几天，我总能为他捏造出无数个结局，然后又一一推翻。

　　天快黑的时候，我撕开了包方便面。看着水冒泡，或许张起灵又会像以前一样，莫名其妙地找回来，没找回记忆，没有老相好，没遇到仇家，就来找我吴邪。我看了看手里的泡面，煞有其事地算了算银行户头。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我的店门口恰好挨着一个广场，旁边居民区居委会的主任张大妈新官上任三把火，趁着过节的空当鼓动小区里面的人在广场上办了茶话会。听往来招呼的邻里说张大妈格外看不上像我吃这种所谓边缘产业的混混饭，用她老人家的话就是“一帮小流氓，成不了大气候”。晚上，我看着老太太拎着一大包花生瓜子从门口过，故意打趣道：“张奶奶，您这是位高权重，什么时候把我这儿取缔了呀。”她扭头装模作样地啐了一口说：“小王八蛋，早晚收拾你。”我呲牙冲她老人家笑。老太太虽然上了岁数，身子却硬朗，说起铲除我这种货色，颇有些伸张正义的江湖做派。

　　入夜之后，我搬了椅子靠着大门坐着，前面的广场上还真有那么个样子。入口的老槐树上挂着两只红彤彤的大灯笼，广场上有不少人在搬着桌椅。边上的灯光照上去，影影绰绰的。大红色一片很容易感染人，连我这个小门脸也显得有些蓬荜生辉的架势。笼罩在一片红光里，我看着前面的人谈笑风生。

　　夏天刚过，白天的热气还没有退，上了年纪的人手里都习惯挥着把蒲扇，人声嘈杂配着扇子的刷拉声，热闹非凡。笑声，打闹声以及不知谁唱了段大鼓，这些声音混在一起，搅进一片交错的人影。我不知道怎么，感官上像是蒙了一层保鲜膜，如同在一座屏风后面看着他们，那些人的嬉笑怒骂个中悲喜只是带着铺天盖地的势头涌来，又在屏风的那一面戛然而止。

　　与我无关。

　　突然间，我想起了那双眼睛，它深邃漆黑，像是把周围所有的事物都要吸进去一般。那是一个缀满光辉的傍晚，他就那么猝然地撞了进来，而又在一个黑暗嘈杂的夜晚消失，毫无踪迹可循。我不知道这样光怪陆离的记忆要如何保存，与那人所有有关的一切都有着令人忐忑的不确定性，他像个职业失踪者一样，无征兆地出现无征兆地消失，而在这段杳无音讯的日子中，我觉得有一种依旧会相信会出现的笃定正在被不断挥霍，最后消失殆尽。

　　那场大火将我的铺子几乎烧了一干二净，我唯一庆幸的是那些算不上丰厚的存款以及从未出现过的烧焦的尸体。

　　过去的几天中，我曾经质疑过，那些飘过的糊焦气味中可否有一丝来自于那个人。可一切全都是猜测。建立在假大空虚疑的猜测。

　　眼前的晚会似乎进行到一个有趣的阶段，那些兴致高昂的居民挥散着稀有的熟络相互攀谈，远远望去一派喜气祥和。我在店门前站着，腿脚似乎不是自己的，它们僵直地立着支撑我的身体以及愈发憋闷地虚空。我又想起了张起灵。这个男人的一切让我觉得焦躁而恼火，似乎从他出现以来，就有一个纠结的矛盾从我心里的某个地方悄悄孕育着，等待我把它打开。我知道，那个矛盾是有关他的，他所带来的一切。我们互相救了一次，很少交谈，甚至没有称呼过对方的名字。而我依然知道，随着这个矛盾的剖出，我将得到那个结果，是的，一个滑天下之大稽，让人无法承受的结果。

　　在外面的晚会结束前，我关上店门，回到房间里。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那把黑金古刀现在放在床头的一边，收敛了所有的戾气。从而，我一夜无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