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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 44 章 ...

  •   凌琰在门口看着吴桑走远了,才走到侧殿右边的一扇木门前,规规矩矩地道:“父王,太傅已经走了。”
      凌琰在吴桑面前也是规规矩矩,只是在吴桑那里凌琰总是带了几分讨好,在皇帝这里却是带上了几分畏惧。

      木门咯吱一声被打开。
      从里面走出来的正是大德朝的皇帝陛下。

      皇帝明知道人已经走远,还是望了望离开的方向,有些失神。
      自从吴桑那日不许皇帝出现之后,皇帝就真的没有再出现在吴桑面前。

      只是每日在吴桑出入宫时,站在木门内看上一眼。
      本来在房间内设个暗室会看得更清楚,可是皇帝担心房内静,万一发出响动会让吴桑知道,所以没有实行。

      皇帝知道自己中毒了,中了吴桑的毒。
      每日这两眼如同饮鸩止渴。

      站在木门后面的皇帝,纠结矛盾。
      一方面是无数地想着冲出去,把人紧紧搂在怀里,不管他如何挣扎,不管他如何反抗,只把他牢牢的禁锢在身边,按在自己心口的位置,让他再也不能逃开。
      另一方面想的是,若自己这么做了,是否有足够的勇气来面对吴桑的恨意和怒气。

      美好的事物总是让人轻易沉溺到习惯。
      那段时日,每日安卧榻上的人,只是自己一伸手,匀称清瘦的身体就可入怀,细腻清净的肌肤在手。若怀中人心情好,还会睁开迷离懵懂的眼睛看着自己笑,憨态可爱。

      在见过了那样的吴桑之后,光是想起那双漂亮的眼眸带上恨意看着自己,皇帝就会忍不住畏惧、颤抖。
      所以皇帝忍着,即使忍得心头疼,疼得万箭穿心,也只躲在木门后看着那日夜萦绕的人儿,不敢有任何多余的举动。

      看他带着笑,温和的与明妃道别。
      轻柔的声音是自己奢望能再度在耳边响起的。

      看他宠溺的目光投在凌琰的身上,摸着他的头,临走前还会抱一抱他。
      下意识地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臂,那幽香清净的身子自己多久没有抱过了。

      有时宋恕会在殿外等他。
      宋恕没有递上辞呈,他那日只是入殿和皇帝请辞。吴桑不走,料着皇帝不敢动他,他也留下来。

      宋恕陪着笑,看着吴桑的脸色说话,只一叠的道歉。
      师兄当时不说,是担心师弟知道后会难过。
      师弟你别恼,师兄知错了,以后有事一定不再瞒着你了。
      晚上师兄给你做一桌的菜赔罪好不好,做你爱吃的莴笋爆牛肉?
      罚师兄给你洗一个月的衣物好不好?三个月?

      吴桑绷着脸,不说话。
      宋恕示弱,不提内力,只是小跑跟着。

      皇帝也想自己能够像宋恕一般,陪着小心来讨好他。
      三年,五年,十年,一辈子,让他慢慢地消气。
      他不肯消气也不打紧,只要肯让他靠近。

      然而他知道自己和宋恕是不一样的。吴桑对宋恕是置气,对着他的,是仇恨。

      皇宫内是愁云惨淡万里凝,六王府是风生水起事事顺。

      自那日在十里亭外,六王把进京述职的宁思修迎到六王府来之后,六王的日子就过得无比顺意,连带着看自己府里的奴才都觉得可心起来。

      只是在看到宁思修镇日被自己困在府内闷闷不乐时,六王万里放晴的天空里才会飘过一朵乌云。

      “福顺。”
      六王的贴身仆役上前,道:“王爷有何吩咐?”
      “去秀食阁,本王今晚要个雅间。”
      眯着眼睛看着福顺跑远。六王乐悠悠地起身,朝着宁思修的房间走去。

      六王相邀,受邀之人不敢不到。

      陛下不喜臣工私下相交,又有暗卫无处不在,大臣之间倒是不敢结党营私的。
      本来王爷结交大臣是历朝大忌,但是六王又是个例外。

      皇帝虽然总是面上打击六王,其实私下对这个弟弟还是很着紧。
      何况陛下那年大病,六王辅政。
      六王被政事弄得焦头烂额,政事也被他弄得乌烟瘴气,若不是孟元之兜着,估计皇帝也不得不撑着病体起来。
      显然六王对这政事的野心大家都是心知肚明。

      秀食阁,天字号雅间。

      “思修,多吃点。”六王把菜夹到宁思修的碗里。
      宁思修看着自己碗里已经满出来的菜,忍耐克制地道:“多谢六王,臣可以自己来。” “哦。”六王有点失落的点头,又指着那个福字瓜烧里脊,道:“思修,这个你一定要尝尝,是这里的看家本事。”
      说完作势又要去夹。

      宁思修的脸已经黑了,语气生硬,道:“六王,臣已经饱了。”
      后知后觉的六王一看他脸色不对,悻悻地把伸出去的筷子又收回来。

      今日兵部尚书方博明也在受邀之列。
      很显然,他的火候比六王老道多了,他在给身侧的礼部尚书张钝雪布了几样他爱吃的菜之后,就不大和他说话了。
      宴请场合,适度的关注却不可过度亲昵,这样才可让身边人舒适自在。

      张毅奇怪的看看六王,又看看方博明。
      末了,又看了看坐在自己身边的吴桑。
      犹豫着自己是不是也应该给吴桑布菜,一想就觉得怪,摇摇头,作罢。

      “王爷,听说这秀食阁的家酿果子酒是一藏,不知能否跟六王讨一杯?”兵部尚书方博明笑着打圆场。

      六王正命人去唤。
      只见帘子一掀,有人进来了。

      大家皆是一愣,又匆忙起身行礼。
      来得不是别人,正是皇帝。

      “这是宫外,不必多礼。”皇帝温和地道,又伸手去扶吴桑。
      吴桑手一缩,冰凉的指尖在皇帝的掌心滑过,道:“多谢陛下。”

      “皇兄,今日臣弟做东,主位就不让你了,那边有个空位,你坐那边。”六王大喇喇的坐在主位上,只随意用手指了指吴桑旁边的位置。
      皇帝低笑一声,屈居下座。
      大臣们心中俱是一凛,不知道沉肃冷酷的陛下今日是怎么回事。

      “陛下恕罪,臣今日约了几位士林,要先行告退了。”方博明起身行礼,顺便拉走了身边的礼部尚书。
      如此大不敬的理由方博明也敢拿出来用,皇帝竟还宽厚地点头恩准。
      大臣们看出门道了,也起身纷纷请辞。

      吴桑也站了起来,道:“陛下,臣家中有事要先行离开。”
      衣袖被人往下一扯,张毅咕哝着道:“你有什么事情啊,来的时候我问你,你还说今晚无事呢。”

      张毅的嗓门本来就大,虽然是咕哝,但是大家都听见了。
      吴桑顿觉尴尬,左右不是。

      那边大臣已经走光了。
      六王哈哈笑了两声,道:“皇兄,臣弟也有事,告辞告辞。”
      说完拉上宋思修又捎上张毅出门,临走还体贴的把门给关上了。

      皇帝贪婪地看着身侧的人,心头酸胀得厉害。
      当那熟悉的气息涌上鼻端时,眼眶已经忍不住发红,竟带上了不该有的委屈。
      这人自己多久没有好好的看上一眼了。

      吴桑,朕想你,很想你……”明知道这样的话,吴桑不爱听,还是忘情地想说。
      口的思念已经满溢到不说出口,就要泛滥成灾,将人没顶的境地。

      吴桑微垂着眉目,翘长的睫毛又浓又密,如同千年不化的优美冰雕。
      帝想起以前自己最爱用舌尖去刷吴桑的睫毛,一根一根,一遍一遍。
      那榻上缠绵,百般旖旎的时光呵。

      “这局是陛下设的?”吴桑的声音响起,毫无温度。
      帝愣了一下,明白吴桑指的是什么,辩解道:“不是朕,是六王。”说完,又老老实实地补充道:“六王邀朕来,朕也知道你今日来。”

      吴桑的嘴唇动了动,终究没有说话,只起身离席。

      别走!”皇帝情急之中伸手去拉吴桑,又很快松开,只恳求道:“别走,吴桑,你陪朕说说话好不好?”
      出奇的,吴桑站在原地没有离开,道:“陛下想说什么?”

      尽管吴桑表情依旧漠然,声音依旧冰冷,甚至是背对着皇帝,但是吴桑肯留下,就是莫大的鼓励。

      皇帝正了正心神,道:“朕以前对你做了很多混账事,你要打要罚,要杀要剐,朕都由你处置。你消消气,别不理朕好不好?”
      “要杀要剐?”吴桑冷笑,道:“臣可不敢弑君。”

      “要不你对朕用水刑,多少次都没有关系。”
      “水刑已被陛下废止,臣不敢妄动逆旨。”

      “吴桑。”皇帝的目光灼热期盼,表情却是苦恼至极,道:“你要对朕做什么,朕都心甘情愿,只求你别再恨朕。”
      皇帝把拳眼抵在唇边咳嗽了几声,又艰涩地道:“朕可以不要这庙堂高位,不要这繁华尊贵,朕只求你……只求你……”
      皇帝嘴唇哆嗦了几下,终究化成叹息,道:“吴桑,你就饶了朕吧……”

      皇帝的声音已然带上了颤音,割肉剜心都比不上吴桑的冷漠和仇恨。
      这样的刑罚要凌迟的不是□□,而是灵魂,一刀又一刀下去,你心神剧痛,偏偏只能眼睁睁清醒地看着,感受着。

      在皇帝开口求饶的时候,吴桑的身子微微一绷,大概他也想不到皇帝会说出如此卑微的话。
      而对皇帝而言,他的确是把自己这一生所有最卑微求饶的话都全部给了吴桑。

      难得吴桑肯听,皇帝又接着解释道:“朕根本不想害你母亲,朕当时派宗薄明去,是真心想医治她,朕疼你到骨子里,怎么可能会对你的母亲下手。”

      吴桑冷哼出声,微微抬头,咬牙道:“那我娘的死是自找的?”
      皇帝担心吴桑又要动怒,赶紧道:“不是,是朕的错,若不是朕当时囚着你,你母亲也不会死。只是你给朕一个赎罪改过的机会,好不好?那些错误,朕保证绝对不会再犯了。”

      “太迟了,陛下。那些错误,你想犯也没有机会再犯了。”吴桑声音蓦然一低,有些哽咽,道“因为我没有第二个母亲。”

      皇帝身子一晃,脸上脱了色,道:“吴桑。”

      “所以以后别再向我要什么机会,因为我也不知道自己该向谁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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