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哀怨的媳妇脸

4、别离

　　这坤宁宫内怕是再无这等人气了吧。

　　宫人们都来来往往的忙碌着，绫罗衣衫被放入了箱内，宝气珠光被纳入了匣中，连着宫门前那夜夜不灭的红灯也被收了下来，搁在原本放着九章凤尾琴的案上。

　　一派萧条，尽是将要人去楼空前的衰败的景象。

　　苏锦瑟坐在窗边的椅子上，头靠着窗棂，一手执着的是那份明黄的圣旨，一字一句她都已经背得，却仍旧一遍又一遍的看着，看着那熟悉的为她书过一首首情诗的字体，如今却是下达这样的旨意。

　　却不是怨恨，只是想将他赠与自己的每一字句都刻在脑内而已。自己从不怨他，即使是接下圣旨的当时，片刻惊愕之后，竟是欣慰。

　　这也好，他总算是寻到了方法保了他们的周全，不用再添一层愧疚，加一夜梦靥。真好，真好……可是自己为什么会留下泪来呢……

　　苏锦瑟摇了摇头，起了身来想去房子那头的妆镜前去找帕子，方抬头却见曌云路已然站在了镜边，远远的望着她，却不知他已经站了多久
　　“……皇上”

　　一路过来，曌云路远远坤宁宫门口已然撤下那两站宫灯，就觉得冰冷得迈步动步子，可是却不能不去，除了此刻，也不知何年何月还能相见了。屏退了宫人，自己一人迈了进去，就见她靠着窗边无声的哭。

　　一时间就心疼的喘不过起来，心中涌上了一股恨意，对楼家，对自己。他的锦锦，无论多苦都笑着陪他的锦锦，此刻却因为他的软弱而哭泣。一时间，曌云路竟手足无措起来，更是不知怎样面对她，直至那一声皇上，才缓过神来，抬手制止她过来的脚步，摸了身旁一张椅子坐了，想开口，喉咙却发不出声音。最后只说了句“东西理得如何了？什么时候走？”

　　话一出口却更加后悔了，这仿若催促的语气，远不是自己的本心，又或许真的是期盼她早点离去，免得更生自己的狼狈，只得随意捡了身边一只首饰盒翻动着，掩饰着脸上的表情。

　　苏锦瑟急急那了袖口抹去了泪痕，微微笑着指了指身边一只不大的木箱：“要带走的都在这了，再过一刻车就来了，剩下的东西都是要交到内务府去的，由他们慢慢整理，臣妾……民女不在也没得关系。”

　　曌云路越是听着心里越是不是滋味，只得专注于那只匣子，却瞄到了那只青天扶云镯，再看向她的腕间，空荡之处，一时碍眼的很。

　　“怎么这个也得取下来？”

　　忍不住起了身，将镯子带回她的手上，怎料用力失当，一时怎样都无法带进去。一时不知哪里来的怒气一把将那物件甩往地上，顷刻粉碎了，碎了一地的绿。

　　苏锦瑟只是执起了他的手，细细看过，才是带着笑意埋怨道：“皇上何必同那死物置气，万一伤着了怎么办。许是它同民女没有缘吧，强求不来的。皇上还是这般性子，不好好照顾自己又叫民女怎么放得下心……”

　　劝慰人的，一时百感交集，自己却哭了起来，凝噎不能语。

　　本就是那般的梨花带雨，于曌云路更是一种自责，一时想拥住，手伸到一半却又硬生生的止住了，紧紧贴在了身侧，转了过身去。眼前的置珍架上的物件早已取了下来，一时觉得目无所视，索性闭了眼睛，背对着苏锦瑟说

　　“罢了，是我强留了，此番一去，你就出了尘世，是不该收这等俗物所扰。我也是……情不自禁……罢了。锦瑟，我知道你不懂，也希望你永远不懂，是我负了你，若有来世，结草衔环。
　　只是……从今以后，就当是亡故吧，就当我们已然再世为人，两不相知。朕知道自己无能相护，怕是今世再不得见了，所以就当我们都已经死了。

　　你是那尾焚香聆佛的离尘的鱼

　　我是那只孤独一世的受困的鸟

　　注定是再无……再无纠葛……锦锦，莫要记挂朕，莫要思念朕，莫要恨朕。”

　　再是无言，曌云路紧紧咬了咬牙齿，却不回头，迈开步子，再是头也不回的消失在了那蜿蜒的宫道之上。

　　苏锦瑟只是噙着泪，待他的背影早已经远去了，才跪在地上一点点的将镯子的碎屑徒手捡起，装在一个小布包里，贴着心头收入怀中，手抚着心口，却是微微的笑了。

　　又来到桌前，提笔写下了那首《锦瑟》，从包内取出一片放在中间，重重折叠起，压在了床褥的下头。最后环顾了一遍房内。

　　春日苦短，往昔不复。窗外忽然飘起了雪花，夹在在梅瓣中纷纷而落。这几日的盛况在今日也终究是要过去了。

　　忽然念着他有没有披了外套，又兀自苦涩的笑了笑，任由轿子抬着，出了这宫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