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寄锦书来》冷泉泠

10、夫人

　　莫不是见鬼了？
　　自那日遇见飞花，我暗中向好几个人打听过，可大家皆言府中无此人。仔细想想我们相见的光景，确实透着几分诡异。
　　“兴许二夫人知道，她出自青楼，偶尔会有姐妹来探望她。奴婢猜测，夫人您所见到的飞花到极有可能是来会二夫人的。”一名为娉兰的侍婢禁不住我多方纠缠，总算给出了这个极有建设性的情报。
　　我先是大喜，细细一想，又生出几分犹豫来。我本就不愿惹是非与雍府有太多牵连，以我现今在府里的身份，这二夫人是麻烦中的大头，她不来找我已是万幸，难道还要去自找麻烦么？再说，我知道飞花不是此府之人已足够，还这么仔细去打听她的身家做甚，不过一面之缘……我何时变得如此多事？还真是迷了心窍……越想越觉得自己这么做既侵犯了人家的隐私权又违背了自己的原则，调查飞花的事也就这样不了了之。
　　一日，我闲来无事，便去到雍横云的书房内寻书。他这房间与其说是书房，不如说是藏书室，书架布局排列如同图书馆，他的书桌则正对着这些书架的边侧，这样，寻书的人——如我——在书架间的举动能清清楚楚落在他眼中。这种摆设没什么美感，但确是非常实用的。
　　“哪儿来那么多秘密怕人发现，肯定是亏心事做多了……”我边嘀咕边浏览着书架上的书，见到感兴趣的便抽下来翻几翻。也许是心理作用，老觉得坐在桌后的他在看我，而每每鼓起勇气回头，却只见他埋头写东西或在案后沉思。受不了这种被监视的感觉，我迅速挑好书准备走人，他却忽然出声叫住我。
　　“大人有何吩咐？”我没好气地问道。
　　“你可认识东方珀？”
　　“认识如何？不认识又如何？”实在不知情的我模棱两可地反问。
　　“……”他不出声，只一味用X射线射我，于是，我投降，坦然道：“不认识。”他仍然怀疑地扫了我好半天，终是没有再说什么，我也不再管他，转身回房。
　　跨出书房门没走多远，便见两个丫头挽着一女子款款而来。那女子柳叶眉，丹凤眼，面如莹玉，身若弱柳扶风，颇有病西子的风范，也是个上等美人，但与我上回所见的飞花比起来可谓是小巫见大巫。
　　见我从书房方向过来，她面上闪过一丝不豫，愚钝如我都能当下断定，她就是那久闻大名的二夫人。不知为何，心下有些堵，仔细一想，倒也琢磨出了些缘由——必是我现在尴尬的身份在作怪。虽非真的嫁了雍横云，但对外仍是与这二夫人共事一夫的，这种事对受现代一夫一妻制度熏陶的我来说，无异是一种屈辱。三夫人？哼……万恶的旧社会……
　　就在我暗自思忖的同时，二夫人已到跟前，笑道：“这位想必就是新进府的妹妹了，一直无缘见上一面，今儿还真是巧啊。”我也忙打起笑脸，说道：“二夫人安好，听说您不豫，一直未敢前去叨扰，这会儿见您，想必是好的差不多了吧？身子可要好好保养才是。”她虚虚地弯弯嘴角：“哪里，宿疾罢了，怎么保养都好不到哪里去。倒是妹妹如此美人，气色又极好，大人一颗心全悬妹妹身上，这固然是好，但妹妹要记得，恩宠无常，自己的本分可是要好好守住的，以免到时候失了分寸。”
　　我郁闷，极端郁闷，但仍是没有撤下笑容：“二夫人是来找大人的么？他在书房里，您快些进去，我也就不耽搁您了。”说完，便急急从她身边走过，冷不防见到她身后的丫头斜伸出一只脚来，我欲停下却已来不及，结结实实摔倒在地上，手中的书被甩得老远。这又是怎么一种状况？争宠？大老婆欺负小老婆？膝盖和手肘处开始隐隐作痛的时候，我翻过身，抬眼，二夫人依旧带着笑，淡淡说道：“妹妹还好么？这路可得走稳了，不然可有的你摔呢。”竟是丝毫没有上来扶我一把的意思。
　　这日子没法过了，被雍横云关起来，还要受他老婆的气。单纯语言攻击也就罢了，居然还对我实行物理攻击，士可忍孰不可忍！人家说狗逼急了还要跳墙，更何况是人？我被谁欺负也不能让她给压着，老虎不发威还真当我是病猫了？！拿定主意，我秉着现代女性坚忍不拔的个性自己站了起来（？），走到被抛开的书边，捡起，有些心疼地拍开上面的灰尘，而后转身欺近二夫人。她看着我，面上带着一丝疑惑，我眉眼一弯，对她抛了个穿越以来最灿烂的笑容，接着抡起左手“啪”地一声给了她一个大耳光，想想还是不太解气，反手便又是一巴掌。这是我平生第一次扇人耳光，听声音效果不错，但我自己的手掌却有些麻麻地发疼。下回还是用脚踢的合适。
　　二夫人那班人似是被吓傻了，愣愣地没反应，我款款离去，转过屋角，方听得后面长长一声尖叫，而后是一阵嘈杂。我加快脚步，忍俊不禁低头轻笑起来，看那女人的气势，怕是得宠得很，在这府里没人敢得罪她，如今我这新来的三夫人两巴掌痛快地打下去，看她怎么跟雍横云急。正乐得欢，忽见前面停着双皂靴，没有多想抬头一看，来不及收回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雍横云……为什么会出现？！我前后左右张望，才发现自己刚才喜不择路，又顺原路返回到了书房门口。我汗颜，刚刚欺负完他老婆顺带算计了他一番，现在实在不想见到他……不对！是他老婆欺负我，我奋起反击才对！怕他做甚？
　　瞟了他一眼，他面色倒是还算平常，只皱皱眉：“怎么回事？”我挺起胸，肃容道：“你自己的夫人自己管好了，别让她来烦我。倘若还有下次，可不如今天这么简单。”语毕，便想从另一条路离开。
　　“慢着。”他忽然开口，我身形一僵，不是吧，还没了解好情况就要跟我算账了？算了，这时候想太多别的也没用，重要的是气势，要理直气壮他也拿我没辙……我对他态度也就那样，相信他也不会期望我会对他老婆好到哪里去……
　　“大人还有何吩咐？”昂起头转身冷道，却冷不防吓了一跳，他不知何时已来到我身后且与我只隔两步之遥。我反射性地急急往后退去，他又出乎意料的伸出手抓住了我的胳膊。
　　“你……”他张了张口，我顺着他的目光往下看，发现自己的裙子被蹭破了，而且带了几星血迹，破得还满凄惨的……见此我方记起自己的膝盖和手肘貌似都已受伤，但还没来得及看。灵机一动，正想以回房检查伤势为借口叫他放手，整个身体却是腾空而起，我尖叫一声闭紧双眼，绝望地等待地心重力把我拉回去来个亲密接触。半晌，没有预计的疼痛，却是觉得有些温温的气息传来，睁开眼，发现自己被他稳稳地抱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