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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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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欺一听卫青衣的名字,“哦”了一声,说:“我知道你,你是那个最穷的杀手吧。”
      卫青衣闻言神情无奈,苦笑道:“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楼欺打量了一下他,又笑嘻嘻补充道:“听别人说你是先杀人再拿钱,经常被人赖帐,所以总是没钱。”
      卫青衣见楼欺神情跳脱,言语活泼,不由微笑道:“你知道我没钱,还在那一个劲吃我的晚饭?”
      楼欺抬了抬眼皮,撇了下嘴,又继续去抓花生米,好一会儿才说:“不知是谁请你杀韩石文,和雇我的人不知道是不是同一人。”
      卫青衣说:“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楼欺探身过去,拿起茶壶,灌了一口,顺便用袖子擦了擦嘴,然后才说:“若不是同一人,那着实有点蹊跷,我之前闹出那么大的乱子,满城人皆知有人要杀韩石文,那人怎么不坐收渔翁之利,这般心急,反而要请你出手。”
      卫青衣想了想,笑道:“要是同一人呢?”
      楼欺有些奇怪,但还是答道:“要是同一人,一家人请两家茶。那还用说,杀手也有杀手的规矩。”

      俞秀山走进房间,叫了声大哥,然后皱眉道:“真是奇怪。”
      程广祝回过身来,说:“小欺那边如何?”
      俞秀山道:“韩石文已死,但是刺客不是小欺。”
      程广祝问:“小欺呢?”
      俞秀山苦笑道:“他没事,只是给我留个信,说有事出去一趟,我看他是不好意思来见你,所以躲了起来。”
      程广祝脸上也浮现出一丝笑容,道:“他倒是溜得快。”说完又恢复平静神色,问:“那个刺客是什么模样?”
      俞秀山说:“听人描绘他的大致相貌,似乎是卫青衣。后来又说是个琴师,我想是卫青衣无疑。”
      程广祝颔首道:“任远精于易容,卫青衣想必也不敢易容,以免生疑。”
      俞秀山沉声说:“大哥你看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同时有两人要刺杀韩石文?”
      程广祝淡然道:“若是两人还好说,若是同一人,一家人请两家茶,那我们就要做一次不收钱的买卖了。”

      卫青衣好奇问:“什么规矩?”
      楼欺有些吃惊地睁大眼睛,说:“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卫青衣说:“我平时都是一个人来往惯了,对于这些规矩,实在是不懂。”
      楼欺耐心道:“若是雇主请了一个杀手,那么按照常理,在那个杀手撒手不干,或者未死之前,他都不应该再请别人同时去杀同一人,否则就是瞧不起之前那个杀手。”
      卫青衣说:“若是这样,那又怎样?”
      楼欺笑了一声,说:“若是这样,杀手可以干掉雇主。江湖上没有人会怪责的。”
      卫青衣点了点头。他想了想,苦笑道:“不知为何,我倒希望我们是各为其主。”
      楼欺奇道:“为什么,我又不是要杀你。”
      卫青衣失笑,他看着楼欺好一会儿才温言道:“或许你会觉得很奇怪,然而我觉得,杀人这种事情,能少一桩,还是少一桩好。”
      楼欺认真地看了数眼卫青衣,然后笑道:“一点也不奇怪,你说的话,倒和二哥平时说我的那些有些像。”
      卫青衣说:“你有兄弟?”
      楼欺笑了起来,说:“两位兄长。”
      卫青衣恍然,又问:“最近京城出了几个大案子,想必是你们干的?”
      楼欺点了点头,想了想,又说:“韩石文这件不算,人是你杀的。”
      卫青衣垂眼,看着自己的双手笑了笑,好一会儿才问:“你告诉我这些,不怕泄漏秘密?”
      楼欺一扬首,说:“我们都是杀手,这算什么秘密呢?”
      卫青衣想想也是,他原本想再拿颗花生米,伸手一摸,才发现花生米都被楼欺吃光了。

      俞秀山走前一步,说:“如果是同一人,那所为何事呢?”
      程广祝道:“但若是两人,后者知道有人要杀韩石文,他又何必急于一时呢?”
      俞秀山说:“不知是何人雇请卫青衣。”思及至此,他失笑道:“那个号称最穷的杀手。”
      程广祝说:“那个人也不简单。”
      俞秀山笑道:“听说他的规矩很有趣,不收定金,先杀人再收钱,所以经常遇到收不到钱的事情。”
      程广祝淡淡答道:“那是以前的事情了。而且那些赖帐的雇主,他们事过总会莫名其妙地吃些好大的苦头。”
      俞秀山说:“我想以后别人想赖帐的时候,大概都会思量再三吧。”
      程广祝说:“所以之后他即使不要定金,先杀人后收钱,也很少遇到会赖帐的雇主。”
      俞秀山道:“他跟我们倒没什么关系,只是现在不知如何找出雇他的人来。”

      卫青衣见已经没有花生米了,苦笑一声,将包花生米的那方手帕重新叠起,小心放入怀中。
      楼欺一直在打量着他,见状便说:“你是不是经常收不到钱,所以没钱?下次你可以先要一半酬劳作为定金的。”
      卫青衣微笑道:“不知为什么,最近的雇主倒都很讲信用。”
      楼欺说:“那别人为什么说你是最穷的杀手呢?”
      卫青衣低首,看着自己的双手,然后说:“小时别人给我算命,见我拇指第二节无线,说是指上无线,留不住钱财,一生发财难于登天。长大后果然。”
      楼欺“咦”了一声,然后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拇指,然后偷偷呼出一口气。
      卫青衣窥见他那些小动作,不由微微一笑,又看了看外面天色,站起身子,对楼欺说:“我要去一个地方,你要跟着来吗?”
      楼欺也站起来,说:“好啊。”
      卫青衣移开桌椅,付了茶钱,然后示意楼欺过去。时已日暮,道路两旁树影重重,卫青衣与楼欺走出茶棚后,卫青衣突然问道:“你做这一行时间久了,可曾害怕过?”
      楼欺摇摇头,笑道:“怕什么。”
      卫青衣一笑,然后指着前方,说:“那也不怕吗?”

      楼欺顺着卫青衣所指一看,见树丛中不知何时浮起一个白色灯笼。此季正多风沙,尤其郊外。正好一阵大风吹过,茅草被吹的东倒西歪,唯独那白灯笼屹然不动,如同有人紧握住一样,悬浮在半空之中。
      暮色之中,显得那白色灯笼透出几分森然,如同一人垂死的眼漠然看过来。卫青衣看了看楼欺,又笑道:“这个也不怕?”
      楼欺大笑道:“这又如何?”说完飞身过去,在要抵达灯笼处时,突然扭身一转,脚在树干上一点,然后便落在旁边那棵树的树枝上。
      卫青衣站在远处问:“如何?”
      楼欺笑道:“天色已暗,怎么不点灯笼?”说完,将火折子拿出来,朝那个灯笼扔过去,那灯笼一遇到火便烧了起来,在火焰之中,突然闪现出一点光芒来。
      楼欺跳下树来,站在灯笼旁,一直等到火焰熄灭,然后用匕首在刚才那闪光之处划了一下。只见匕首挥动之中,却突然发出清吟声。楼欺抬起头,朝卫青衣歪了歪头。卫青衣站在原地,默然一会儿,然后苦笑了一下,走了过来。他见楼欺用匕首敲了敲面前空处,那儿似乎有什么东西,然而天色渐渐昏沉黯淡,也看不见是什么。
      楼欺想了想,伸出手去试探了一下,在触摸到大概形状后,他伸手用力一拔,只见寒光一闪,便又什么都没有了。
      卫青衣这时正好走过来,楼欺举起手中的东西,然后说:“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卫青衣接过那东西,只见此物极为透明,若不是触手冰凉,一时也难以察觉。物体边缘如冰刃般,偶尔随着卫青衣转动的角度反射出一点火光。
      卫青衣试着用手弹了一下,只听声音短促清脆。楼欺在一旁不解地问:“这是什么?”
      卫青衣没有答话,只是抬头看了看天色。这时天空已是黛蓝,卫青衣掏出一个火折子,凑过去一看,然后对楼欺说:“他们把此物插在树上,然后用此灯笼固定住。黄昏时候,本来就不甚清楚,就算走近一看,估计也看不出什么破绽。即使偶然有行人路过,匆匆一瞥,只见一个灯笼悬空不动,又是白色灯笼,怕是先就有几分胆战心惊。”
      楼欺摸了摸树干,见上面有着一道深深的刻痕,大约就是用来插那透明物体的。
      卫青衣正要把那东西小心收好,楼欺伸出手,说:“借我看看。”
      卫青衣依言递给他,楼欺拿着那东西反复把玩,突然眉一扬,手指运上几分力,然后一弹,物体应声而碎。
      卫青衣拣起几片碎片,道:“这东西原来如此不堪一击。”他一回首,见楼欺在那儿皱眉不语,便问:“你在想什么?”
      楼欺皱眉道:“我想这个玩意,除了看不见,也没什么别的好。若是做暗器,如此易脆,也不甚方便,那它有什么用?”
      卫青衣心中一动,正想说什么,这时听到身边有悉嗦声音。他和楼小欺转头一看,见身边已经有数身着白衣的女子,她们都面蒙白纱,提着一个白色灯笼。

      楼欺冲卫青衣使了个眼色,两人都提神戒备。这时为首一位白衣女子走了出来,她声音稳重,看起来有些年龄。那女子先是微微施了个礼,然后说:“我家主人,有请二位。”
      卫青衣正在犹豫,楼欺已经走上几步,大大咧咧地说:“你家主人是谁?”
      那女子回眸,虽然白纱蒙住大部分的脸,但仍可以感觉面纱下的她微微一笑,说:“你们过来不就知道了么。”
      楼欺一时兴起,拉了拉卫青衣的衣袖,便走到那女子面前。那女子见二人过来,回头示意,她身后另外两位少女走了过来。那两位女子手中托着白色布条,先前那女子回过头,对楼小欺二人笑道:“还请两位蒙上眼睛。”
      楼欺和卫青衣两人相视一笑,两人都是艺高胆大,又有心要看看对方什么用意,所以都拿起白布。只是楼欺口齿不肯饶人,一边接过布条,一边冲女子挤眉弄眼,道:“你家主人怎的这么小气。”
      那女子温言道:“此地距主人府邸还有些路程,途中路径纵横交错,怕两位看的心烦。”说罢,她拍了拍手,楼欺和卫青衣听到一阵衣衫带动草丛的声音,觉得有什么东西停在身后。接着那女子说:“请两位坐下。”
      楼欺和卫青衣依言坐下,接着身子一轻,似乎有人抬起座椅。一路上不知行走多久,楼欺开始还兴致勃勃地与卫青衣扯一些话说,后来声音渐低,卫青衣听他打了个哈欠,之后便没有声息。卫青衣叫唤了他两声,也听不到他做答。这时之前那女子在旁笑道:“这位公子好像已经睡着了。”
      卫青衣哑然,有点哭笑不得,便问那女子:“你家主人叫我们前去,是所为何事?”
      那女子答道:“为着那个白色灯笼。”
      卫青衣奇道:“这与你家主人有什么关系,莫不是你家主人怪责我们毁坏了那个灯笼?”
      那女子叹道:“那灯笼能值几何,只是我家主人放置那灯笼于此,原本是迎另外一位宾客。谁想到和你同行那位少年太顽皮了,毁了灯笼不说,又碎了璧流离。”
      卫青衣听到最后,想起收藏在怀中的几片碎片,便问:“那个叫做壁流离?”
      女子说:“是。”
      卫青衣叹道:“我们也不是存心要毁你的灯笼,只是天色苍苍,你们钉着一个灯笼在树上,怎么叫人不生疑呢?我们行走江湖,总是有几分警惕……”卫青衣正在侃侃而谈,这时旁边传来楼欺细微的鼻息声,虽然声音不大,但卫青衣听见身边女子噗哧一笑,他脸上微微一热,好一会儿才把后半截话说完:“当时情形又有几分蹊跷,所以我们也不得不有些提防。”
      女子笑道:“公子不用在意,只是主人之前吩咐过我们,除了迎接宾客,如果能遇到一些有缘人,也不妨请过来小聚一番。”
      卫青衣笑道:“你家主人真是好客。”
      正说话间,卫青衣觉得那些人停住了脚步,然后身边女子笑道:“到了。”

      卫青衣扯下布条,只见眼前一片梨花如雪,印得天边一轮残月亦带了几分寒霜,不由停住脚步,赞叹道:“没想到京城郊外有这么个好去处,我往年踏青,也未曾发现这个地方。”
      这时他听见楼欺在旁懒懒说道:“既然是好地方,哪能那么容易让你找到呢。”
      卫青衣回过头,见楼欺已经扯下布条,便笑着对他说:“你睡醒了?”
      楼小欺伸了个懒腰,说:“是啊。”
      卫青衣微笑,正要答话,这时旁边那女子走过来,笑着说:“二位请进。”
      卫青衣奇道:“原来你不带我们进去?”
      女子笑道:“我们还有别的事情,好在过了这个梨花林,就是主人居住的地方了。”
      卫青衣微笑道:“雨打梨花深闭门,只是不知这梨花林好过还是不好过。”
      女子闻言,笑道:“公子是不是担心这林子内有什么机关?”
      卫青衣笑而不答。女子见状,微笑道:“公子也太小窥我家主人了。我家主人曾经说过,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就算步下再怎么奇妙的阵法,也无非是从五行八卦中变化而来,对精通者来说,那不过是一堆土石树木而已。若是轻易就被困住的那些人,我家公子自然不会把他们放在心上。若真是遇上那些有本事的人,布阵又有何用呢。”
      卫青衣还未答话,楼欺在一旁大笑道:“正是这个理,所谓家门上锁,防君子不防小人。”
      卫青衣笑道:“你的意思就是你是小人了?”
      楼欺闻言回首,卫青衣以为他会反驳或者说几句玩笑话,没想到楼小欺只是拍了拍衣衫,笑道:“那我们就去见见那个君子。”

      二人走进林中,果然林内没有任何机关。当时天色已暗,林中点起了灯笼,灯光透过薄纱,照在花上,显得梨花更是如同玉琢一般剔透。卫青衣闻着梨花清香,不由跟楼欺感叹说:“平常都是白日去游玩,哪里想到晚上踏月寻芳,也是别有一番趣味。”
      楼欺撇了撇嘴,说:“有趣么?我可没瞧出来。”
      卫青衣一时兴起,纵身一跃,便跃到他身边那棵梨花树的树顶。楼欺不甘示弱,未等卫青衣招呼,也飞身跃上。两人站在花海之中,放眼望去,却见天边一轮寒月,脚下一片雪海铺开。有清风吹过,便见远处碎银似的波涛,如细语一般,随风徐徐推来。两人当时都不言语,站在那儿,只是备觉茫然。
      好一会儿卫青衣才叹道:“幸好这林中没有机关。”
      楼欺问:“为何?”
      卫青衣道:“草木虽然无情,但总会沾染上一点布局者的胸襟。即使是同样的林子,若是暗藏着刀戈之气,就像一个人神情肃穆,暗藏杀机一样,顿失了坦荡之气。”说罢,他低头看脚下梨林,笑道:“所幸林中没有机关,少了几分提防之心,这景色才坦荡地这般好看。”
      楼欺笑道:“我平时就不爱学那些奇门遁甲之术,这次也算是君子遇见懒贼了。”
      卫青衣举目望去,见远方有些灯火,以及依稀的欢声笑语,便回过头对楼欺说:“我们前去看看。”
      楼小欺脚尖微微一点,便在梨花林顶上飞奔起来。卫青衣跟在身后,两人一前一后,没多时便到了林子的尽头。

      楼欺见到了梨花林的尽头,便站定脚步,微微探身看去,见有好些人正在树下谈笑。卫青衣走至他身边,也停住脚步,往下观望。那些人没有察觉到他们两人,依旧在把酒言欢。其中一人突然说道:“如此美景,怎可无曲?”说罢便对身边一绯衣女子道:“清微,我们怎么求你,你都装糊涂过去,看来你是非要等到连兄亲自来劝你。”
      楼欺正看着好玩,突然觉得身边有些动静,他一回头,看见卫青衣沉着脸,身子微微有些发抖,所以带动了梨花簌簌落下。卫青衣察觉到楼欺视线,转头冲他若无其事地笑笑,然后恢复了平静。
      楼欺估计是有些蹊跷,但当时也无暇细问。他将视线挪到树下,从林上看下去,只见绯衣女子微微侧身,似乎正要笑着说什么。这时当中一白衣男子笑道:“清微,你若是不忙着回去,便为我们唱一曲如何?我也是很久没有听到你的曲子了。”
      绯衣女子笑道:“哪里谈的上忙呢。只是被吴大人这么一挤兑,原本清微想献丑的,现在都有些难为情了。”
      先前那男子大笑道:“这么说来,都是我的错了。”
      白衣男子笑道:“既然佳人有言,自然是你的错了。”
      先前那男子也不否认,举起酒杯,大笑道:“是我的错,我甘罚一杯。”然后一饮而尽。
      绯衣女子笑吟吟地等那男子喝完,便接过身边丫鬟手中的牙板,曼声唱道:“一别家山音信杳,百种相思,肠断何时了。燕子不来花又老,一春瘦的腰儿小。薄幸郎君何日到,想自当初,莫要相逢好。好梦欲成还又觉,绿窗但觉莺啼晓。”
      一曲终了,众人叫好。这时先前那男子故意道:“薄幸郎君何日到?清微,你那位薄幸郎君是谁呢?你告诉我,我去帮你讨个公道。”
      清微尚未来的及答话,突然见一白色物体朝自己飞掷过来。一干人脸色大变,尚未来得及反应,只见那物体嗤的一声,正好落在清微面前的杯中。那物虽然来势疾速,然而落下时杯子却丝毫不动,只是杯中的酒荡起小小涟漪。待众人定睛一看,那物体原来是一段刚刚折下的枝条,上面还有数朵白梨花。
      众人正在惊惶中,那白衣男子若有所思,抬起头来,只见明月之下,一少年从梨树上飘下。他落在地上,扫了众人一眼,然后笑道:“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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