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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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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波上马嘶看棹去
      柳边人歇待船归

      俞秀山抬起头,见月色凄迷,如年久白骨。即使他身经无数奇险之境,当下也有些微莫名的惊慌。这时不远处一枯树的树枝又无风自动两下,俞秀山心中起疑,便打点精神,又打量了一下四周,见满目尽是荒野,唯独中间一棵枯树,树形巨大,只是已经枯死,不见一叶。月光下树枝交错,更是显得诡秘狰狞。
      俞秀山提起心神,向前走了两步,突然止住脚步,盯着枯树看了一会儿,然后笑道:“三弟,你还不出来么?你再不出来,二哥可要走啦。”
      话音未落,从枯树干上传来一个人嘻笑的声音。月光之下,树影中突然现出一人,月色印在他脸上,正是白天大闹韩府的那位少年。
      被称为三弟那人一个轻身,落在俞秀山面前,有些埋怨地说:“二哥你怎么来的这么晚?”
      俞秀山笑着正要答话,一眼瞥见他肩上血迹,微微变色,伸手便扶住他肩膀,仔细一看,只见那少年里头穿的白色短打靠近肩膀的地方已经血迹斑斑。只是因为他外面穿着的黑色外衣缘故,所以并不明显。
      俞秀山见血迹已干,但依旧拍了拍三弟,示意他解开衣衫。
      三弟老实解开衣衫,俞秀山见他肩膀上果然只是胡乱扎着一些布条,不由皱起眉,一边解开布条,一边说:“你还是这么胡来,这样子包扎,难免挤压着伤口。”
      三弟不以为意,说:“当时有些紧急,那姓黄的追查的紧,我哪有闲暇认真包扎。”
      俞秀山顿了顿,然后一边继续包扎,一边问道:“哪个姓黄的?”
      三弟笑道:“京城还有哪个姓黄的,黄绍蹇。”
      俞秀山有些变色,说:“他怎么也来了?”
      三弟将白天所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俞秀山听着,突然问道:“你怎么知道刺杀的那个人是假的?”
      三弟说:“我杀他的时候,那人的女儿就在旁边,她眼睁睁地看着父亲倒下去,却只露出惊讶的神色,没半分悲伤的样子,我当时就猜这个人不是韩石文。”
      俞秀山点头道:“看来这次消息走漏了。”一边说着,俞秀山已经将伤口重新包扎好了,他将衣衫又小心盖上,然后才说:“这件事情得跟大哥商量一下。”
      没有听到三弟做声,俞秀山回过头,见他若有所思,只是眼珠转来转去,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便沉声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过你可不准胡来。”
      三弟若无其事,笑嘻嘻道:“什么胡来,哪有的事,二哥你在说什么。”
      俞秀山无奈道:“我还不知道你的性子,你定是想找个机会去会会黄绍蹇,好出一口气是不是。”
      三弟收起之前漫不经心的笑,他抬起头,面色冷狠,说:“二哥你既然知道我脾气,你也清楚,我今天栽在黄绍蹇手里,要是不讨回来,我可不安心。”
      俞秀山叹了口气,说:“自家兄弟,我哪有叫你不讨回来的道理。只是目前看来别人早有防备,我怕你冒失前去,反而中了别人的道。不如等大哥来,我们从长商议。”
      三弟见他忧心忡忡,便凑了过来,挨着俞秀山说:“二哥,你老是这样,就是爱瞎操心。”
      这话却正好说中俞秀山的心事,他微微叹道:“这件事说来非同小可,看来对方事先知道了消息。他们是如何知道了风声,我们都得了解清楚,看看是哪个环节出错。你知道做我们这营生,踏错一步,都可能谬错千里。你平时做事只求快意,不愿再三思量,我和大哥都担心你这一点。”
      三弟有些不耐烦起来,漫声应道:“知道了。”说完他瞅着俞秀山,正要说什么,突然端正神情,冲俞秀山叫了声:“大哥。”
      俞秀山不以为意,笑着说:“三弟,你这种把戏偶尔一次还成,老这么玩,二哥可不上你的当啦。”
      话音未落,俞秀山身后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这种把戏,你还上过好几次当么?”
      俞秀山一惊,回过头,看见一人面容苍白,仿若大病初愈。俞秀山一时不知说什么,他平时对大哥最是敬畏,当即呐呐无言。这时三弟在旁嘻笑着说:“可不是么,二哥实在是太笨啦。”说完,他冲大哥展颜笑道:“大哥,你带着那个面具,真是难看。看的我心里都发慌。”
      大哥冷哼了一声,说:“你也有发慌的时候?”可是他嘴里一边说,一边从脸上扯下面具,露出原来的面容。月光下,只见他面容英俊清矍,只是轮廓过于冷峻,以至于显得颇为无情。
      大哥将面具收到怀中,说:“你二哥笨,哼,他笨,难道你就聪明么。”
      三弟得意地说:“那是自然。”
      大哥露出讥笑的表情看着他,不紧不慢地说:“你聪明,怎么这次任务失败了?”还没等三弟争辩,他又补充一句:“这次失手,让别人有了提防,所以你那九百两,要扣掉二百两。”
      三弟听了顿时不满起来,急急分辩说走漏消息在先,怎能怪到他身上。然而他大哥则反驳说他行刺失败,是落实了别人的猜疑,不管他怎么说,到底还是属于失手,所以才扣他两百两,实在属于手下留情。
      俞秀山在旁看他们二人你言我语,觉得思绪复杂。他和三弟以及大哥不同,听闻三弟是大哥从路边捡来,从小被大哥所收养,所以虽说两人是以兄弟相称,其实情同父子。但他却是家破人亡,半路才躲入组织寻求庇护。
      而当时组织收留他,也并非是做善事,主要还是看中他曾习的一身武艺,根基又是不错。

      他第一次见到大哥,就是在组织收留数天后,突然一人走了进来,面容冷淡,说:“我叫程广祝,原本我和小欺是一组的,现在多了你。”
      这话说的俞秀山忐忑不安,不知他话里是否有不满之意,但是看他脸色,似乎又仅仅只是陈述事实。
      那人说完,将手中包裹往桌子上一放,血水从布中渗出,再沿着桌面滴了下来。程广祝说:“那占你姐姐,害你父母的黄家少爷,现在人头在此。黄氏一家的尸首,我带不过来,你若要看,夜时可以去黄府看看。”
      俞秀山咬牙摇头,只是瞪着桌面上那个包袱,当时包裹的布已经打开,露出黄如胤的头颅来。只见黄如胤面色惊惶,嘴巴大张,似乎是正在求饶之际被一刀斩下来的。
      俞秀山沉默很久,方才缓慢地说:“我姐姐呢?”
      程广祝说:“我杀了她。”
      俞秀山猛然站起,程广祝不为所动,说:“她是个好女子,之所以忍辱偷生,也只是因为牵挂你。我告诉她你已有投靠,她也就放心了。”
      程广祝看着俞秀山,继续说道:“何况进入我们组织,这些关系都是留不得的。就算我不杀她,组织也会派人会杀她的,以断绝你的后念。当时你投靠的时候,许爷不是和你说的很清楚么。你心里也清楚,我们可以帮你报仇雪恨,但是不会留下活口。我们这儿是杀手门,不是善事堂。”说到这儿,他看了眼俞秀山的脸色,嘴角不由浮现出一丝讥笑,又道:“当然,如果你心里不舒服,想激怒我趁机打一架的话,我倒是可以叫人陪你。”
      俞秀山当时满腹苦楚,又无从说起,只能看着他的背影,握拳喊道:“为什么你不同我打?”
      他喊的时候倒没有指望程广祝会回答。但是意外的是程广祝停住脚步,回过头,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程广祝面容向来冷峻,当时他露出笑容,却有几分温和之感。
      程广祝说:“我不是瞧不起你,只是我现在要去办一件事,正好有一个人正闲着,他平时就爱闹事,现在找他打架,估计他是再乐意不过了。”说完示意俞秀山跟他过来。
      俞秀山满腹疑问,随程广祝走进一个宽阔场地,场地空旷而不见人影,俞秀山正在纳闷,程广祝扫了一下四周,嘴角浮现一丝微笑,突然从袖中飞出一物射向屋顶处,俞秀山抬头一看,只见一个人影顺着滚落下来。俞秀山一惊,本能地想去接,那个人影在快要落地的时候一个翻滚,顺势站了起来。
      俞秀山见那人大约十四五岁年纪,眉毛浓黑。那少年有些睡眼惺忪,看着程广祝,好一会儿才不满地说:“大哥你干吗吵我睡觉?”
      俞秀山愣住了,想哪有人睡觉跑到屋顶上睡的。程广祝像是习以为常,说:“这几天你没任务,知道你闷,所以找人陪你打架。”
      俞秀山没想到话题会转到自己身上,他一怔,发现那少年已经转过头,一双黑亮的眼睛带着打量看着自己。俞秀山被那双眼睛认真地盯着,突然脸有些热,正想着该说些什么时,那少年出声问道:“哦,你是来和我打架的?”
      俞秀山赶紧说:“不是。”话说出口,见那少年有些摸不着头脑,露出困惑的表情,这才发现自己的话说的实在突然,他被那少年看的有些无措,于是又慌乱地补上一句:“我不和你打。”
      话刚出口,那少年一下子显出发怒的样子,俞秀山方才又觉得这话让那少年误解,以为瞧不起他。正不知怎么好,程广祝走了过来,他虽然语气没什么改变,但似乎隐隐带着一点笑意,对那少年说:“他叫俞秀山,以后是你二哥。”接着对俞秀山说:“他就是三弟,楼欺。”

      当即俞秀山回想起数年前他们初见的场景,又见楼欺仍缠着大哥不依不饶,月光下他面容秀气而美,而大哥被月光一照,比起往常不苟言笑,要显得温和许多。他与楼小欺说话时,虽然仍旧面无表情,然而眼神带着逗弄,与寻常人家中长兄并无区别。
      俞秀山心中不由感叹,想三人身为杀手,这些年干的都是些阴损不积德的活儿,不知哪一天才可以洗手不干,和大哥三弟他们归隐山林,找个偏僻地方,依山傍水,泛舟江上,平平静静了却余生。只是三人造下的杀孽都太多,尤其是楼欺,有时候杀人过于心狠,曾有一次他潜入苏府,暗杀苏育之之后,全府竟无一人发觉。原本他事成后应马上身退,但当时苏府正在办堂会戏,他好奇心起,觉得好玩,便挤在人群中看了半天才去。临走时为免被人事后想起,认出容貌,下了毒之后才走。算上那些看戏的人,苏家上下,死于非命的多达四十余人,一时震惊朝野。
      俞秀山事后得知,觉得楼欺行事未免过于儿戏,不由责备了他好几天。但楼欺不以为意,而程广祝虽不言语,但对俞秀山那些责备,神情颇有几分不以为然。俞秀山想及他们二人,不比他是半路才做的杀手。程广祝经历如何他不得知,然而楼小欺却是从小就在组织中长大,见惯了刀光剑影,翻手夺人性命,因此无论是别人还是自家性命,都是看的极轻。俞秀山有时忍不住劝他,却都无功而返,有时还被楼小欺嘲笑,说二哥以后要改吃斋念佛了。俞秀山见多说无益,只能暗自担心。他又不死心,想总要找个机会,他想三弟如此年轻,若是不做杀手,就模样而言,分明是一刚到为赋新词强说愁年龄的弱冠少年,何必非要在这条折寿路上一直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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