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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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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环将一些事情交待下去后,返回自己的房间。他看了一会书,见夜深人静,便吹熄烛火,预备上塌就寝。
这时他见窗纸上印出一个人影,那人在窗前站了一会儿,突然轻笑一声,然后抬起手来,扣着窗框,发出“咚咚”的声音。
连环叹了口气,道:“夜寒风大,有什么事么?”
那人笑道:“有急事呢。”
连环顿了顿,道:“听声音很熟,是那天那位小兄弟吗?”
楼欺“咦”了一声,然后笑了起来,道:“看来你虽然是贵人,倒还不忘事。”说罢,他吸了吸鼻子,又道:“外面风大的很,实在是有点凉,我还是进来说话吧。”
连环微微一笑,道:“你要进来就进来吧,这窗子难道可以挡住你?”
楼小欺笑了起来,说:“这倒也是。”他话音未落,那窗子格达一声,便被推开了。连环见一个身影窜了进来,他便也坐起来,点燃了烛火。见烛火映出一张少年面孔,正是当日所见那少年。
连环披上外衣,道:“我听吴召誉说你叫戚楼,不过我们都觉得,那应该不是你的真名。”
楼欺挠了挠头,笑道:“楼小欺。”
连环不由失笑,说:“你还挺省事的。”说罢,他收起笑容,道:“那你这么晚来找我,是有什么急事?”
楼欺依旧是那幅满不在乎的神气,道:“半夜打搅,自然是十万火急的事情。”
连环微微抬眉,道:“哦?”
楼欺道:“有人要暗杀连环公子,你说急还是不急呢?”
连环也没变色,他淡然道:“那真是有点急,只是那人是谁呢?”
楼欺指着自己,笑嘻嘻道:“就是我。”
连环看着楼欺,反而微笑起来,道:“看来我们二人果然有缘。”
楼欺嫌站着说话麻烦,便走过来,坐在榻上。连环将蜡烛剪亮一点,然后顺手递过一件衣服,道:“你若是冷,把这件披上吧。”
楼欺也不客气,伸手将衣服往身上一披,一边咕哝道:“我看白天还挺暖和的,没想到晚上出来就这么冷。”
连环温言道:“这几天就是这样的天气,你大概不是本地人,所以不大清楚这季节。”
楼欺点头道:“这倒真没错。”说完,他转过头,看了看连环,又笑道:“我听人说你不会武功,莫非是他骗我?”
连环微笑道:“那个人没有骗你,家父轻武重文,所以我对武功一窍不通。”
楼欺想了想,笑道:“那就是你的好朋友在附近?”
连环道:“吴召誉?真不凑巧,偏巧这次他有事出去了。”
楼小欺道:“那还真是凑巧。”他抓了抓头发,奇道:“这样的话,我倒是有些糊涂了。”
连环道:“我见过你那日从梨花树下落下的身法。吴召誉事后跟我说,你有这身本事,江湖上却没什么名头,必定是个杀手。”
楼欺笑了起来,说:“他眼光挺毒。”
连环道:“他事后调查过你,却发现原来你在城中闹了不大不小的事情。”
楼欺知道他说的是韩石文那件事情,他皱了皱眉,道:“那次是失手,一定让别人看笑话了。”说罢,他抬起头,盯着连环,道:“这次若是再失手,也太丢脸了,那样的话,我干脆不要做杀手。”
连环微微一笑,然后不语。楼欺盯了他半响,终于叹了口气,道:“你就不能变一下脸色让我瞧瞧?”
连环闻言,笑了起来,道:“你要杀我,还要我变一下脸色给你看,哪有你这样做杀手的。”
楼欺叹道:“我也没见过你这样的人。”说罢,他想了想,道:“这样吧,如果我不杀你,你给我多少钱?”
连环看了眼他,微笑道:“你若是那样的人,怕也是活不到今天吧。”
楼欺身子往后一躺,大笑道:“真被你说中了。只是我见无论我说什么,你总是这副表情,实在是没意思。”
连环苦笑道:“所以你就要跟我开这些玩笑?”
楼欺瞪起眼睛,道:“什么玩笑?你以为这是玩笑么?”
连环看着他,温言道:“你若是想杀我,何必跟我拖拉着说这些话。小兄弟,你这次来,到底是有什么事情?”
楼欺打量了一下连环,然后笑道:“好,不愧是连公子。”
连环只是微笑看着楼小欺,然后耐心等待。楼欺想了想,然后才说:“我这几天查了一下你,知道你在朝中有些分量,那么如果你想保一个人,是否无论如何都可以保住?”
连环沉吟了半响,看着楼欺,然后道:“若我未死,决意要保的话,想必可以保住。”
楼欺微微一笑,然后突然抽出一把匕首,放在连环面前。连环神色不惊,只是抬眼,安静地看着楼小欺。楼欺盯着连环,一字一句道:“以此为誓,你以后若是违约,我若未死,无论何时,身在何地,都会找你来讨个说法的。”
连环点了点头,然后拿起匕首,递了过去。楼欺重新把匕首收回,然后道:“我不杀你,是想跟你换句话。”
连环道:“你要我保谁?”
楼欺摇头,道:“不是一个,是两个。”
连环看了眼他,道:“你大哥二哥?”
楼欺怔了怔,看了一眼连环,然后点头。
连环凝视着他,然后笑道:“我有些不明白,你不是第一天做杀手,为何这次不干?”
楼欺也笑了,道:“我虽然向来都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然而,”楼小欺扬眉笑道:“我平生最讨厌的,就是受别人要挟。就算是拿钱办事,也要拿的高兴自在。”
连环看着他的侧脸,点头笑道:“那人看来不清楚你的脾气,所以用错了法子。”
楼欺也笑道:“他若是老老实实奉上银子,你现在早就去阴府报道了。”
连环沉吟道:“那人想必是颇有些权势,连你都要忌惮他几分。”
楼欺点了点头。
连环道:“你现在不杀我了,那人势必不会放过你,不若你告诉我那人的名字,我也好知道如何防备,或者可以帮到你。”
楼欺摇头道:“我接下这任务,然后撒手不干,最多不过被同道唾弃。但如果我把主顾的名字告诉你,那就是犯了杀手的大忌,别说是那人,就是整个□□出头追杀我们,都是我们没有道理。”
连环听他这么一说,便也不勉强。他看楼欺准备走了,便出声叫住:“那你有什么打算?”
楼欺抓了抓头发:“大概是躲在京城里,先看看风声再说。”
连环沉吟了片刻,道:“保两个人也是保,保三个人也是保。吴召誉这几天有事,要经常出去,不知还会有什么人半夜来拜访我,我也许要依仗你的武功,不若你留下来在我身边,我也能够安心一些。”
楼欺看了他半响,终于大笑起来,道:“你这个人,我真是服了你,明明是你要帮我,你还可以把话说的这么好听。”
楼欺重新坐下,连环见他烛光在他侧脸摇移,便说:“你不是本地人,那你是哪里人?”
楼欺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连环又道:“你那兄长,你要我如何保他们?”
楼欺道:“我要和大哥二哥找个僻静地方,从此洗手不干,隐姓埋名。要杀你那人自然不肯放过我们,他黑白道都颇有势力。所以我想让你的手下,无论是台面上的还是暗底的,最近帮我看紧一下。若是传来什么风声动作,也好早一步通知我,我好和大哥二哥有个打算。”
连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点头道:“好。”
若欺又道:“你放心,不会连累你太久的。等我大哥二哥安全离开京城,我到时就会去找他们,你也可以轻松。”
连环摇头,笑叹道:“连累二字,从何说起。说起来你还算是救我一命。”说罢,他抬起眼,又道:“其实你若是愿意,就此留下来也未尝不可。”
楼欺轻笑一声,道:“杀手变成保镖?会叫人笑话的。”
连环道:“你为何以保镖自居?你留下来,自然是作为我的朋友留下。”
楼欺转过头,这才认真看了眼连环,半响才笑道:“不成,我爱东跑西跑惯了,闲不住。”
连环听他这么一说,也不勉强。他见楼欺在房中走来走去,好奇的四处打量,便笑着站起来,拿着烛台,道:“我看你也没什么睡意,不若我陪你到处走走,也算是秉烛夜游。”
楼欺一听便说好,他想了想,又道:“外面风这么大,你拿着蜡烛,不一会儿就会被吹熄的。”
连环顺手拿过一盏琉璃盏,套在烛台上,然后笑着对楼欺道:“这样不就行了吗?”
楼小欺凑过去一看,见那琉璃盏虽然是普通样式,但色泽质地,却是比寻常所见的要好多了。楼欺想起一事,便伸手弹了弹琉璃盏,然后问道:“这个是壁流离?”
连环笑道:“难为你还记得。”说罢,他推开门,道:“这个也算是,只是它稍微次一点,若是好的壁琉璃,即使我当着你的面将其放入水中,你也会根本看不见它在哪里。”
楼欺奇道:“真的?当着我的面放入,我也看不出来?那我可要瞧瞧。”
连环微笑道:“明日我便叫人拿来给你看。”
两人并肩走在回廊之中,最开始不过是连环指点一些地方给他看,其实夜色深浓,根本就看不清,楼欺也只是听他说着,口中胡乱应答。后来不知何时,两人话题从院落移到了江湖之事。连环听楼欺说他在江湖奔波的一些事情,有些极为凶险,被楼欺随意说来,反而带了几分嬉闹的意思。连环也跟他说起一些朝中争斗,只是楼欺对那些明争暗斗,颇为不以为然,说如此麻烦,不如江湖上一刀见血的事情干净利索。连环听他这番话,也只是微笑不语。
两人正在闲谈中,突然连环手中烛火一灭,楼小欺掏出火折子,凑过去一看,原来是蜡烛烧完了。两人对视一笑,连环道:“既然如此,我们便回去吧。”
楼欺笑道:“好啊,只是现在没有蜡烛,我这火折子也烧不了多久。刚才又东转西弯的,唉,也不知道走到哪儿了。”
连环看了楼欺一眼,他嘴角弯起,带出一个戏谑表情,但只是温和笑道:“怎么没有办法,你刚才不是已经把路都记下了么。”
楼欺一怔,盯着连环,然后放声大笑道:“真是瞒不过你。”他挠了挠头,笑道:“我是做贼做久了,改不了的性子,总是忍不住记住路,万一不小心失手,好歹知道怎么逃出去。”
连环微微一笑,然后道:“那就有劳小兄弟带路了。”
楼欺收起火折子,然后笑道:“你跟我来。”说完,便大摇大摆地走在前面。连环苦笑了一下,也跟在其后。走廊之中,一片浓黑,只时不时有两人谈笑的声音在夜色之中响起。
次日下午,楼欺见到吴召誉,他一看见楼欺,便大笑道:“小兄弟,你骗我骗得好苦。那个人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你也不是做风筝的。”
楼欺抬眉笑道:“我随便说说,你自己要相信,我有什么法子。”
连环在旁笑了起来,道:“他叫楼欺,这次是真名。”
吴召誉也笑了起来,走过去正要说什么,这时下人托着一个铜盆走过来。连环见了,便对楼欺道:“你过来看。”
楼欺走过去,站在连环身边。那盆中盛着一盆清水,连环拿出一个什么东西,在阳光下闪了一下,然后被丢入盆中。楼小欺凑上前一看,只见水波平静之后,盆中除了水,仿若无物,即使楼欺眼睛再利,当时也看不出那东西在哪里。当即他盯着那盆清水,不由道:“看来你没有骗我。”
连环听他此言,在旁叹道:“你自己经常骗人,便以为别人跟你一样么。”
楼欺没有答话,他伸出手,在手中一搅,然后喜道:“原来是这个。”他手中拿着一个手环,在连环面前一晃,然后抛给连环,口中依旧逞强,道:“只是看不见而已,我伸手一摸,不照样拿出来了。”
连环笑了笑,没有说什么。倒是吴召誉在旁笑道:“小兄弟,你的手脚可真利索。”
楼欺听他言语嘲弄。当即也不作声,只是沉思道:“你这个玩意,要是用来做暗器,或者匕首,倒真是可以杀人于无形之中。”
连环摇头,道:“此物太脆,稍微用力,便会折碎。它不适合做那些刀戈兵器。”
楼欺一挑眉,笑道:“那它是用来做什么?是做给姑娘家带的手镯首饰?”
连环一笑置之,既不承认,也不否认。楼欺见他不愿说,也不多问。吴召誉在旁拍了拍手,笑道:“好了好了。大家都入席,就等着我们了。”说着他朝连环笑道:“你这个做东家的再不去,别人都要疑心你舍不得这顿饭了。”
连环闻言大笑起来,拍了拍楼欺肩膀,示意他一起过去。楼欺转身之际,看到走廊两侧放着数盆奇异的花朵。昨夜夜色深浓,所以他也没有瞧见。白日中楼欺见那花朵枝茎细长,花色艳丽,状若铃铛,是以前从未见过的品种。楼欺当时心中有些疑惑,又多看了几眼。他看了眼前面连环的身影,琢磨了下,还是按捺住没问。
过了数日,连环便要启程去福州。楼欺见众人忙碌收拾行李,便道:“你既然走了,那谁来保我大哥二哥?”
连环笑道:“这你放心,吴召誉留在这儿,他会帮我看着一切的。”
楼欺道:“吴召誉留在这儿,你岂不是身边一个会武功的人都没有?”
连环听言,瞧见楼欺神色,便微笑拱手道:“所以要有劳小兄弟相助了。”
楼欺笑道:“你这么托付重任,倒教我有些难为情。”
连环见他神情毫不意外,似乎断定自己会跟着前去,他口中说着难为情,脸上却是满不在乎的神情,微微一笑,又道:“去福州这一趟,大概需要些时日才能回来,你要去跟你大哥二哥道个别吗?也免得他们挂念。”
楼欺想了想,说:“好。”
连环见他要走,便在身后道:“明日上午,你不要迟了。”
楼欺应了一声,便朝外走去。待他走的远了,吴召誉才走了过来,低声问:“此人……”
连环止住吴召誉,然后淡然说:“没关系,你无需担心。”
吴召誉皱眉道:“此人奸滑,说的话也真真假假,不尽其实。我知道你要他这次跟你一起同去,是想试探出谁是幕后的人。但再给我多些时日,我应该也能找出是谁要下手,你何必以身犯险呢。”
连环笑道:“我们的仇家实在太多了,若是一一查来,没有头绪不说,反而容易胡乱猜疑,最后自乱阵脚。况且楼欺那晚没有下手,我猜定是指使人还让他做一些别的勾当。与其处处防备,不若我将他带在身旁,看他目的是什么,也好猜出幕后指使他的人是谁。”说到这儿,连环原本纹丝不动的温和表情有所变动。像是之前那层面具给撤掉一样,他真挚又忧心地看着吴召誉,道:“这件事我自有定夺,所以你不用担心。倒是你在这儿,你在明处,他人在暗处,也不知对方会有何举动,你万事切记,一切小心为上,不要急于求成,反而着了人家的道。”
吴召誉闻言一笑,道:“你放心,小时候和你在一起胡作非为,哪次出事了,不是我逃得快?”
连环笑道:“那是因为我跑得太慢了。”
吴召誉继续道:“我还记得一次,那时你6岁我5岁,我们一起去偷摘别人家的梨子。”
连环听他提起往事,也露出追思神情,笑道:“我也记得,其实若是我们要吃,可以吃到最鲜美的梨子,但不知为何,你我就是想去偷别人家的梨吃。”
吴召誉道:“当时是我去偷,你在外面给我放风。然后真待有人来了,你大声咳嗽,那人起疑了,便抓着你,问你在这儿做什么。那时你只是使劲咳嗽,想我察觉。其实你没想到,我坐在梨树上,一早就看见那人来了。我见不妙,又担心让大人知道,又要被责罚一通,所以早就一溜烟跑掉了。只留下不知情的你,还在那儿使劲咳嗽。最后回到家中,你又不肯说出和谁在那儿做什么,你父亲本来就看重规矩,他觉得丢脸,见你又如此顽固,所以当时对你的责罚比往日都要重,你之后被禁足整整一周。然而自始至终你都没有说出你在那儿,是为了帮我放风,即使你知道我已经先自己跑回来了。”
吴召誉顿了顿,笑道:“后来见你,我愧疚的不知该说什么,没想到你根本不当回事,还是照旧当我是朋友。”
连环微笑道:“我不是说过么,那是因为我跑得慢,才叫人逮住了。”
吴召誉笑了笑,道:“从那时我就发誓,要做你一世的兄弟。”他抬眼看着连环,道:“所以你要做的事情,我一定帮你做到底。”
连环虽然面色平静,但也好一会儿才叹道:“你不要说这些了,你若真当是我的兄弟,就应知凡事小心从事。我叫你帮我,不是叫你为我卖命。万一有什么事情不对,你切记不要独自逞强,一切等我回来再说。”
吴召誉点了点头,笑道:“知道。”
京城一寺庙后,一泥像前,程广祝闪进庙内,小心关上庙门,看见俞秀山手拿一张纸条,正在泥像前发呆。
他走过去,沉声问:“小欺呢?”
俞秀山摇头道:“我没见着他,他只留下一张纸条。”说罢将纸条递过。
程广祝打开纸条,见上面写着:“任远所言有误,连环身边除了吴召誉,还有别的好手。我不知其人底细,尚不敢有所动作。任远所说之物,目前尚未线索,希望到福州之后能有所得。”他和俞秀山对视一眼,两人脸上都不由浮现出了忧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