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沅都逢魔录》西*雪

21、不老情•预言师

　　她靠在街角边的佛像上睡着了，醒来时，胸前抱着一瓶酒。送酒给她的红发男子却已失了踪迹。这不是梦，她轻抚没有任何标记的酒瓶。
　　雨后的沅都天空很晴朗，清新的空气一阵阵地送进她的鼻翼，她深深呼吸，仿佛要把昨夜恐怖悲伤的经历换个干净。她想起了施九烟。人们匆匆走过她的身边，对她的存在毫不在意，他们并不相信沅都有妖怪的事实，他们世世代代在这里生息繁衍，自然地生活在这块土地上，对外来者的态度既不过分热情也不会过于冷漠。所以对这个穿梭在他们之中似在寻找什么的女孩谁也不会注意。她看见了，遥远的人群中，一把撑开的油伞零落在地上，风吹来，它在地上转了几个圈滚到更远的地方，没人去拾，它就这样被越吹越远……
　　她离开了沅都，来到陌生的城市。很快她预知未来的能力为她带来了无数机会：她曾是一个国家的神殿占星师，也曾为著名赌场出过老千，也曾被聘为军队的高级顾问……荣誉骂名于她已是麻木，她冷眼看着人世沧桑的变迁，从少女到老妇，独自行走在世上，陪伴她的只有那瓶“醉生梦死”，她永远不会死，只要她及时喝一杯那酒。
　　当她在一个城市里认识的朋友渐渐老去死亡，那么不久就会有一个叫唐醉乐的女人在那里失踪。所以，人们便也以为她也死去了。而她又开始了孤独的旅程。她的心里住着另两个人――朴人和夏洛，只要她活着，他们的生命也能得到延续，她是这样想的。
　　年华弹指一挥间，她也曾沮丧地决定不再去结交新城市里的人们，但夜深人静时，内心那股深入骨髓的孤寂一点一滴地侵蚀着她的精神。每当这时，她就会乘上满满一杯酒，饮进肚中后，让她错以为就能脱胎换骨……

　　然后她到了一个叫玫瑰城的地方，盛产玫瑰香精的这里拥有大片的花田，而所有的产业似乎都与玫瑰有关：玫瑰油、玫瑰艺术、玫瑰偶人、玫瑰面包……人们的生活似乎全都被笼罩进诗情画意的花香中了。
　　她的心情也是出奇地好，看着满山遍野的玫瑰，她仿佛又回到童年时与朴人一起渡过的日子。那时她的心还没有被染上丝毫色彩，没有恨、没有伤、没有痛、更没有迷芒，只是单纯地和最敬爱的朴人在一起……
　　这天，她沿着城市的街沿没有目的地浏览身边玻璃柜中展出的各种各样的商品，突然她在一个柜面停了下来，柜中摆放着鲜艳盛放的蓝色玫瑰，如夏洛的发般妖冶美丽的蓝。她征征地站在门口，最终推门进入。
　　“欢迎光临。”花店老板的声音很像朴人，爽朗中有点沙哑。她第一次这么近地观察一个人。他有一双诚挚热情的眼睛，方正的脸上挂着温暖的笑意，长发向后束起，穿着一身简洁的衣装。“小姐，请问您是准备送人还是自己买来装饰家居？”
　　她停在一丛蓝色玫瑰前，没有反应过来，她有可送的人吗？她问自己。
　　男子没有等到回答，眼见她痴迷的表情，便为她抽出一支蓝色玫瑰，“很漂亮，对吧？这是本店新进的品种，花语是永远的怀念。”
　　“永远的怀念？”她重复着他的话，朴人和夏洛的影像清晰地出现在她的脑海中。
　　“小姐，你怎么了，是我说错话了吗？”男子的脸越来越模糊，她伸出手指摸向颊边，晶莹的水迹。

　　就这样，她认识了宋一凛，他继承了祖传的花店和将近十亩的玫瑰花田。
　　“继承家业的本是我大哥，他吵着要离开这里到更繁荣的都市里去创业，我老爸把他骂得狗血淋头，说他是个不孝子，他还是义无反顾地离开了。祖上的绩业终被传给我经营。”宋一凛戴着草帽站在自家的花田中，提着一个水管浇花，表情轻松自然，像是讲着一个久远的故事。她抱膝坐在田埂上看着他熟练的动作，水柱在空中优美下落，在阳光照射下溅出无数闪亮的水珠，洒落在每一朵含苞待放的玫瑰上。他是一个热爱生活的人，脸上永远带着无忧无虑的快乐和活力，让看着他的人也会不知不觉展开笑脸。
　　“有没有人说过，其实你笑起来很好看。”宋一凛迎着阳光的侧脸如雕塑般优美健康。她面上微微一热，收敛起笑容。有多久没有笑了，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她却已记不清了。“来，我带你去看那种玫瑰。”他向她伸出手来，她迟疑地将手放上去，宋一凛紧紧抓住了她的手腕，再也没有松开。他动作很快，吓了她一跳，他笑着拉她走向更深的花田。
　　一片耀眼的蓝色摇曳在风中，比店中更美更多的蓝色玫瑰出现在她的眼前。这种蓝不是普通的蓝，只有融尽了天空的晴朗与海洋的深愽才会产生这种颜色。她惊喜地跑上前去。
　　“我从小就爱这些花儿们，常常因为担心它们长得好不好而忘了去上学，所以是维安小姐最不喜欢的学生之一。”宋一凛仿佛想起了有趣的事，裂嘴笑开了，“我到现在还记得她生气时可笑的表情。”她回头，笑问他：“所以它们也开得这么美丽来感谢你的照料了。”
　　宋一凛显然吃了一惊，他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更温柔地握紧了她的手。“知道吗？我一直相信，每一朵花里都住着一个小花精，在月圆之夜，她们就会飞到月华中欢庆月之祭。只是长大的人们失去了那颗纯粹的热爱自然的心，因此再也看不见了。”
　　她望着他纯净清澈的眼眸，“那么你呢？你看见过她们吗？”
　　“我眼前不就站着一位吗？”他俯下身，轻轻地吻了她，“醉乐，你就像这蓝色玫瑰中的花精。”
　　她从此沉浸在这个名叫宋一凛的男人温柔的眼神里。

　　宋一凛很喜欢猫，家里早养了好几种名贵的猫。他逗它们玩，给它们最好的食物、最好的住处，还对它们轻声细语地说话。
　　“你对它们真比对人还好。”她调侃着，也抱起一只可爱的白猫玩得不亦乐乎。
　　“也许是我欠它们的吧！”宋一凛把头靠在她的肩上，仰头似乎在记忆中努力地寻找什么。“我总是做着同样一个梦，梦里我站在森林中，一只蓝眼睛的棕黄色小猫兴高采烈地向我跑来，可是它怎么跑也跑不到我的身边，急得喵喵乱叫。见它那么辛苦，我禁不住想走上前去抱它，奇怪的是，我们的距离反而越来越远，到最后我再也看不见它了……”他闭上眼，继续说着。“每次醒来，胸口总闷得难受，觉得那小猫很可怜，也许很久以前，我曾是它的主人。”
　　她微微抖了一下，宋一凛的这个梦很可能就是他前世记忆的残留。他竟也有些微的异能。
　　“对了，初见你时，你就抱着那瓶酒。”宋一凛站起身，拿起她放在茶几上的酒瓶仔细瞧着。“是有为纪念什么吗？”
　　“别碰它！”她一把夺过来，紧紧抱在怀里。发觉自己的失态，她放松语气道：“只是我父母留给我的纪念，就像你把花田看作自己的生命一样重要。”
　　“是啊！从未听你提起过你的父母。”
　　“他们，已经去世了。”她在心中早把朴人和夏洛看成是自己的父母。
　　宋一凛轻轻揽她入怀，“对不起，醉乐。”
　　“如今，我只要有你就足够了。”她倚在他怀里，呼吸他的温暖，这个男子给了她所有的幸福。

　　她从未想过自己会在同一个地方待上五十年，五十年间她再也没有喝过一口“醉生梦死”。她嫁给了宋一凛，成了玫瑰城闻名的预言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