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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救世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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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木棉在狂风中岿然不动,树枝摇摆,树干直立。
周岭吐出来一口雨水,从地上狼狈地爬起来,心里骂人。
脚踝处传来钻心的痛,她吸了一口冷气,单脚跳起,扶着身旁的的树干,一点点往前挪动。
林间泥泞的小路,倒伏的野草湿滑,刚刚周岭不小心踩空,滑了一跤。
她浑身湿透了,新买的运动鞋上全是泥浆,头发贴在头皮上,雨水斜着打到周岭脸上,她睁不开眼睛,四周黑乎乎的,只有一道道闪亮劈开天空时,她才能看清眼前的景象。
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什么鬼天气!她今早起床看天气预报,明明是打晴天。
她得到主路上去,待在树下容易被雷劈。
可是她的手机进水了,摔倒时又砸在石头上,按键完全没反应。
不过她还未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只是凭着记忆,找到回去的路。
陨石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它奔着要往林子深处去,周岭每拐一次会刻意记一下位置和方向,白天还好,周岭能大致找打,可这是晚上,又雷雨交加,每一棵树都如此相似,她好像迷失了方向。
等她找到路回到别墅,一定要给少爷告状!
陨石真的太任性了!老是想往没人的地方跑。
周岭咬着牙坚持往前走,她往相反的方向,保持直线走,应该能走到主路上。
上山的时候,人稀稀疏疏,这些人很可能也被暴雨困在山上,只要见到人,就可以借手机给阿力拨电话。
她捡起一根树枝当拐棍,边走嘴里边骂,“狗不是好狗,主人也坏!”
要不是少爷非要让她来遛狗,根本就不会遇上这种事!她负气地想道。
她的心像是有千万只蚂蚁在啃食,那是一种密密麻麻的惊恐感。
她天不怕地不怕,敢徒手捉蛇,杀鸡杀鸭不在话下,就怕黑。
她最怕黑了。当她第一次走进少爷的卧室,黑漆漆的一片,她不理解,怎么会有人享受黑暗。
小时候,爷爷奶奶要出海,她被留在家,孤零零一人。
海风呼啸,拍打着房门。
她们家住着最老旧的平房,由土砖砌成。
她会把桌子推到门口,抵住门,这样门就不会发出响声。
那个年代,她们村只有一两台电视机,屋内的灯是钨丝灯,烧的时间长了会突然熄灭。
小小的她做完作业,吃完饭,收拾完碗筷,便坐在椅子上,静静地望着悬挂着的钨丝灯,心里祈祷着,千万别坏。
又是一阵狂风袭来,树枝砰地一声打到周岭额头。
周岭眼冒金星,站着缓了缓,再艰难地睁开眼睛,她好像看见了一束光从不远处快速飘过。
她出现幻觉了?
再定睛一看,打着车灯的车队!看来马上就到主路了。
等她回别墅了,真想将小破狗“毒打”一顿!
宴从安的车停到了小南山的一处入口。陨石汪汪地叫着。
“你从这带着周岭进入林子?“宴从安指着一颗硕大的异木棉后方。
“汪汪~”
“阿力,下车,叫人,从这开始往里呈半圆形扩散搜索。”
“好。”
阿力用对讲机通知安保人员。
宴从安之所以这么确定,是因为,这颗野生的异木棉每年花期时,陨石异常兴奋,总爱来这玩耍。
半年以来,没人再带它来过这。
宴从安坐着轮椅停在异木棉树下,阿力穿着雨衣,给少爷撑伞。
幸好风小了些,不然这把伞根本撑不开。
周岭揉了揉眼睛,那束光停留在正前方,好似距离她越来越近。
她已经累极了,浑身湿冷,脚踝扭伤,手和胳膊都有被树枝划出的伤口。一个人在黑暗里艰难地行走,精神上的封闭窒息带来的感受压倒性地胜过其他。
她看见了车灯,便如同看见了救世主。
她一蹦一蹦地朝光源走去。
越来越近。
像是命中注定般,宴从安打着强光手电筒,照向了周岭脚下的路。
周岭用手背遮住眼睛,低头无法直视炫目的光。
借由这束光,宴从安看见了周岭。
他心中的大石头终于落地,此前所有的担忧惧怕化作兴奋欣喜。
“去接人。”
阿力在宴从安颤抖克制的声音中冲出去,扶了周岭一把。
看来她的状态并不好。
周岭适应光之后,看见来人,瓢泼大雨中,走来的阿力和——坐在轮椅上淋着雨,穿着黑色雨衣,带着笑的宴从安。
他在笑。
有那么一瞬间,周岭想哭。她本以为这只是一件很小的事情,就算有人来找她,她也只是会感谢,再抱怨几句自己运气真差呀。
但在极端天气里,在高大的异木棉树下,有人带着温暖的笑容,于光亮处,静静等她走近。
周岭的心冒着气泡,像是夏天的橘子汽水,刚从冰柜里拿出,打开盖子的那一刻,气泡密密麻麻地冒出来。
阿力扶着她上了车,宴从安随后被推了上来。
车内的空间很大。阿力先是给两人一人递了一条毛巾,然后给宴从安脱掉雨披。周岭见状,自认而然地俯身上前,将毛巾附在宴从安的头发上,细细擦拭。
宴从安摁住周岭的胳膊,“你先顾好自己。”
周岭浑身冰凉,她感受到胳膊上传来火热的触感,一时间有些不太自然。
“好的。”
周岭预想好的抱怨、告状、责备全都未说出口,甚至还有一丝丝别扭。
“少爷,你怎么来了?”
宴从安张了张嘴,并未出声。
好像确实没有理由,只是得知她被困在山上的那一刻,他天然地想快点找到她。
阿力打岔,“今天少爷改名雷锋。”
本来紧张无言的氛围一下子破碎掉。
周岭身体后仰,忍不住笑出了声,脚踝不小心碰到少爷的轮椅,周岭倒吸一口冷气。
宴从安眼神放在她的脚踝,神情流露出紧张。
阿力随后直接上手摸了骨骼,“崴脚了?”
“嗯,不小心滑倒了。嘶~”
“回去后要复位,有些严重。”阿力下结论。
最大的罪魁祸首——陨石,知道自己犯了错误,一声不敢吭,爬在远处。
宴从安打了个喷嚏。
周岭和阿力带着担忧的眼神盯着宴从安。
他无奈地说道,“没什么事。”
周岭眼神中还多了一丝惊恐。
宴从安不解,作关心状,“你除了崴脚,还有别的受伤的地方吗?”
周岭像是见了鬼一样,不毒舌不讽刺不对抗的宴从安很少见。
但其实她更担心,少爷因为找她淋了雨,寒气入体万一得了肺炎,会再进ICU。
阿力也有同样的担心。
“我没事,回去吃点药预防一下,不用过度担忧。”
雨势渐渐转小。
宴从安想了想还是开口,“周岭,抱歉。陨石它一向对出现在我身边的人或物很不友好。”
再多的,宴从安没有解释。他要怎么说呢?说陨石很敏感,对于分走主人的注意力的人,它总是抵触甚至想驱赶。
但是这句话容易有歧义,为了不让周岭误解,他选择了避重就轻。
周岭知道她应该大方地说没关系,说自己只是崴脚,还受到了少爷如此诚挚的道歉和大动干戈的寻找。她也许要对这一切感恩戴德,因为再怎么说,陨石的地位很高,是少爷的宠物。
如果宠物能张牙舞爪,那就说明这是主人宠溺万分。
而她一个被讨厌的护工又算什么,在少爷眼里无足轻重,肯定比不上喜爱的小狗。
所以她应该大方。
但刚刚经历的一切开始反噬,黑暗的环境,不确定的未来,危机四伏的密林,她幸亏只是摔了一跤。
在那样的环境中,她的小命很可能丢掉,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宴从安轻飘飘的一句“它讨厌我身边的人和物”。
多么荒谬!
“我不喜欢陨石。”周岭闷闷地说。
“好。”
好是什么意思?周岭无语。
“以后不会再让你接触它了。”
其实宴从安想说,不让它接触你。
周岭心里的怨气更甚!她是什么脏东西吗?需要远离,以免让少爷心爱的狗惹上祸事?
周岭撇嘴,直接提出需求,“少爷如果你真想道歉的话,我希望能得到这份工作。”
宴从安内心本就有些愧疚,想着要补偿周岭,只是她说出口后,总感觉这是一种胁迫,但他还是答应了。
“我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