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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你讨厌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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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你离开别墅还有六天。”
周岭这天推着宴从安来月亮湾公园散步。
迎着傍晚的海风,宴从安声音冷淡地说。
周岭充耳不闻。
宴从安继续张口,“等你离开时,母亲会给你一笔额外的钱,这笔钱足够你回到当地考学。”
实际上,这句话云月并未说过。宴从安只是有这个打算。
两人从步道上走出来,站在路边,周岭站到宴从安的对面,正色道,“你讨厌我?”
周岭的眼神似乎能穿透过人心。
宴从安张了张口,“是。所以你如果能提早离开——”
周岭的眼睛暗淡了下来,随即她抬起头坚定地说:“我想留下来。”
“你会有更好的未来,没必要——”宴从安还是耐心地劝道。
一阵带着腥味的风吹来,吹乱了周岭的发丝,周岭歇斯底里地吼出来,“你根本不懂!我回到村子里,会被抓去结婚抵债。”
因为奶奶的病,她借了隔壁村吴姓人家五千块钱。
吴家有一个光棍,早年前赌博断了一只胳膊,在家李好吃懒做,找不到媳妇。
吴家人打的算盘,周岭心里一清二楚,但她还是借了。
宴从安可能根本想象不到贫困落后的村子,女人是没有活路的,要么嫁人生子一辈子蹉跎在小渔村里,要么就逃的远远地再也不回去。
周岭不知如何解释,想全部倾吐出来,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宴从安怔愣,微张的嘴唇僵住,剩下的话再也没了声。
周岭坚持,“少爷,我想留下来,你讨厌我,我以后尽量不和你说话,我只想干好自己的工作,你就把我当成哑巴。”
“我需要钱,等我攒够了一定数量的钱,我自己会离开。我很珍惜这个工作机会。”
周岭语无伦次地说了许多。
天渐渐暗了下来,远处的晚霞绚丽多彩。
周岭此刻的心情却跌落到了谷底。
宴从安讨厌她。即使她早已猜到,但从他嘴里说出来还是令人有些难以接受。
周岭在接下来的路途中一言不发。
以往看见今晚的月亮和暗夜里波光的海面,她一定会惊叹和享受,可现在她垂头丧气。
宴从安对于她的“悲惨经历”一时无言。
安慰的话太苍白无力,就让这些轻微的异样的情绪消散在风里。
周岭锲而不舍地要求他出来走走,他们才有了每一天的闲逛。
月亮湾公园并不远,从别墅区的一个偏门,踏上一条弯曲隐在密林中的小路,光明之处便是开阔的海面。
海边步道上总是有各个年龄段的人出来游玩。
多数是年轻人,一男一女,手牵手,或坐在海边的礁石上,或坐在长椅上,或许只是简单地散步,天渐渐变暗,这些剪影足够美好。
周岭认为她这辈子不会有这么浪漫的场景。她满脑子都是工作和穷困的未来。
宴从安同意认为,这些亲密的美好的关系离他过于遥远。他一直在思考生命的意义。
诚然,人生前二十多年他过得很潇洒,全世界冒险,享受各式各样的刺激。曾经他认为,人就是要这样活着,每天都有新鲜事。
灵魂和□□,总有一个在路上。
他的灵魂已经被□□禁锢住了,徒留痛苦,他仍觉得自己能接受死亡。
如果在他彻底离开之前,帮助某人完成愿望,也未尝不可。
某人可一直在唉声叹气,不然早就神情激动地同他惊叹些什么。
宴从安因为这个决定,心情好了许多,像是陨石在小南山上发现了一片还未被标记过的新地盘,雄赳赳气昂昂地要大展身手。
宴从安为了缓和气氛开口:“陨石好久没遛了,明天你不用跟着我,带它去小南山上玩。”
周岭气鼓鼓地刚想拒绝。
宴从安侧过头看她,“不许拒绝,阿力明天照顾我。”
天彻底黑了下来,一盏盏路灯亮了起来。
周岭踩着宴从安的影子,一脚又一脚。
“知道了。”周岭没好气地说道。
太阳慢慢下山,气温下降,白天的热气散了一些。晴空上出现了一朵朵“棉花云”,好似一簇簇散乱而破碎的棉絮。
周岭穿上了新买的运动鞋。这双鞋是张岁帮她在网上买的。
张岁开了个网店,生意红火。最开始周岭来别墅的时候,她请假去跑了相关手续。
这也是周岭后来才知晓。
陨石显得异常兴奋,尾巴快翘到天上去了。
周岭觉得一定是因为少爷厌烦她,才让她来遛狗。
但能怎么办呢?她认命地牵着小狗往山上走去。
小南山开发程度不高,但路面都是水泥路,还算好走。
周岭并未察觉到身边的人比平时少了许多,她猜想可能是工作日。
陨石走走停停,在各种地方撒尿标记地点。
对于陨石想去的地方,周岭也是听之任之。少爷给她讲过,陨石是边牧的一个品种,此狗的智商经过国际狗协会认证,算是金字塔顶尖聪明的那一批。
为了养陨石,宴从安曾今在国外考过养狗证。
周岭不是很喜欢陨石。这只狗很不听话,她和它玩耍时总感觉自己被捉弄了。
就算它在摇尾巴,她也觉得自己受到嘲笑,甚至还察觉到了不友好。
但她不相信狗还能成精,区区一只狗而已,不咬人就行。她遛狗也只是在完成任务。
小南山上主路旁有许多林间小道。陨石总是会梗着脖子往那些地方走,周岭也就随她去了,总归是朝着一个方向走,总能找到出口和回路。
宴从安在家中做完复健,康复师在收拾器材。
阿力客气地将康复师送走,走出门外,几分钟的时间,狂风大作,暴雨倾斜而下。
阿力安排康复师稍作停留,这种天气外出风险很高。树枝折断砸下来,出事风险极高。
等风雨小一些,会派专车送回。
康复师心中焦急,看着外面的雨,颇为惆怅。天气预报上没说傍晚有大雨,真是奇怪。
宴从安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假寐,额头上有一层薄薄的汗珠。
阿力走进来看见少爷难忍的神色,知道这是神经痛又犯了。
阿力轻声地问道:“少爷,需要吃药吗?”
宴从安小幅度地摇摇头,他好像幻听了,风声呼啸,雨滴打落在玻璃上的声音。
他睁开眼睛,问道:“下雨了?”
阿力对答如流,“是的,暴雨,康复师安排在会客厅休息,等雨停了——”
宴从安在剧痛中清醒了几分,周岭还在小南山。
外面的天渐渐暗了下来,陨石浑身淋湿,狗毛紧贴身体,水滴答滴答地流下。
它自己咬着绳子轻车熟路地找到宴从安的卧室,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别墅的阿姨跟在后面,默默拖地。
陨石在别墅里是小霸王一样的存在,独得少爷宠爱,又极度聪敏还记仇。
帮它搭窝的工人不小心搭歪了一块木板,它就会在工具室中捣蛋,弄得一片狼藉。
还有一次,老爷养了一对鸟雀,少爷见了甚是欢喜,天天总要逗弄许久,陨石背着人偷偷将鸟笼子打开,鸟儿消失了,估计是飞走了。
老爷有些生气,说畜生不能骑到主人头上了,得收拾一顿。少爷不爱听畜生两字,还和老爷呛了声,这件事不了了之,陨石继续在别墅里称王称霸。
陨石仰起高高地狗头,呜呜了两声,出现在宴从安的床前,兴奋地打着转,时不时扭动身体,甩出一圈水来。
宴从安极度冷静,厉声问道,“周岭人呢?”
狗子变得越来越兴奋,像是做了件好事,快要蹦到床上求夸赞。
阿力惊呼,“周岭下午去遛狗了?”
阿力原以为只是正常的换班。
瞬间,他想到些什么,眼中担忧万分,“不会是——小南山?”
陨石最爱往别墅后的那座山跑。
外面狂风暴雨,周岭一个人被陨石遗弃到山上了?
想到这个可能,阿力惊出一身冷汗。
天彻底黑了下去。
阿力想到的事情宴从安自然也想到了。
他一个眼刀过去,陨石瞬间趴下,之前的兴奋劲全没了,狗头偏向一边,不敢直视主人。
就连阿力也忍不住谴责,“陨石,你惹大祸了。”
“少爷,我马上联系救援队去寻人。”
宴从安发话,“扶我起来,令人开车上山。”
阿力愣住,“少爷,我们去找人就行,您——”
“按我说的去做!”
宴从安从来没有呵斥过阿力。
“是。”
宴从安命人拿来手机,拨出去了几个电话。他的手机已经很久没有使用过了。
“王局,是我,我要报案。”
“借用一下红外设备,对,半个小时内送到。”
几通电话打出去,宴从安出了一身汗,疼痛还在持续。
阿力小跑进来,“少爷,车都准备好了。”
“推我上车,我们先上山去找。”
“少爷!”
宴从安眼神散出威压,两人僵持了一会,阿力还是认命。
宴从安不敢深想会发生什么,小南山的生态很好,野生的猫狗虫子是小事,可怖的是那些带有毒液的动物。
又是暴雨天,吹倒的树能砸死人。
他不敢想,周岭一个人孤零零地淋雨,得有多害怕。
他的脑子里已经上演了一出出惨剧。
冷静!冷静!
雨刷疯狂扫动,三辆越野车齐齐出动,开进黑夜的雨幕中,前灯射远,山上的树木幽深,在漫漫黑夜中,显得诡异神秘。
宴从安带着自家和别墅区的安保人员,穿着连体式雨衣,头戴探照灯,手持对讲机,从各个方向进入树林。
刚刚车辆一路开上来,并未看见周岭,反倒载了零星几位下山的游客。
随着时间延长,宴从安的心越来越焦急。
地毯式搜索需要时间,希望周岭在那之前能找个安全的地方躲着,等待救援。
陨石被牵了上来。
宴从安在车内,严肃地对它说,“你犯了很严重的错误,你故意将周岭遗弃在山上。”
陨石心虚地趴下,哼唧了两声。
“带着我去找她。”
陨石站了起来,眼神朝下,不敢看宴从安,汪汪了两声。
宴从安对着阿力开口:“走吧。”
“少爷!我去就好了。”
“没听见我说的话吗?”
救援队的人也到了,一部分护送沿途躲灾的居民,一部分投入密林寻找周岭。
中间的那辆越野车开动,从车队中开了出来。
小南山的入口处有一颗野生的异木棉。
异木棉的树上布满锥形的刺,粗壮高大,树木上部的树枝交错垂下,整体像是一朵膨胀的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