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共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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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一起长大，我也只是当过公子的伴读，长到十三岁以后就很少跟他一处了。”顾行思有点不满地瞟了朱宝腾一眼，拿起水瓢舀水喂马。“额说你啊，也没必要想忒多，上街多转转，看着有趣儿地就买点。不是有句话么，叫啥……千里送鸡毛地……”朱宝腾自顾自地说，猛地发现顾行思脸色难看，叹口气弃了草料，摆摆手，牵出两匹马。“好好好，额陪你去，给你当参谋，这总行了不？”
二人绕遍了青州县城大街小巷，顾行思边听着旁边朱宝腾侃侃而谈说着青州风土人情，边好奇地看着街边小贩兜售的各色玩意儿，只觉这里民风比起成安府淳朴率真了不少。顾行思只觉得什么都新奇，什么都有趣，想到萧白凤可能喜欢文房，便沿途挑了笔砚宣纸。
“唉，对了，”朱宝腾一拍顾行思肩膀，“额怎么忘咧，青州有个老伯，酿地酒那叫个香。不过那老头儿古怪地很，轻易不把酒卖出去，额跟他还算熟络。老爷少爷平时都爱喝两口，你给捎点回去不挺好么。你在这儿等着啊，额给你搬两坛出来。”
朱宝腾抱着两个糊了泥封的小坛子，刚从巷子口出来，顾行思便嗅见一股醇厚清冽的酒香，直呼过瘾：“果然好酒，隔着泥封还能闻见香气。诶，这酒可有名字？”“么有名儿，老伯不给起，说啥酒名儿都配不上它。你赶紧回吧，别教大少爷等急了，额得跟梁钧回萧府咧。”说罢，朱宝腾把酒坛子塞进顾行思的褡裢里，飞身上马，冲顾行思一拱手便打马去了。
却说当日下午，萧跃麟本该与顾行思、宋照交代要事，谁知午时刚过，萧跃麟便开始发热，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宋照心焦，说要再留几日好做个照应，萧跃麟此时气息急促，面色发白，摆摆手，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憋出一句：人心险恶，当心信王。说罢不顾二人反对，执意要他们早早回去。宋照争辩不过，只得将那些疗伤丹药的服用之法尽数告知茗儿，托她好生照料萧跃麟，又对着萧跃麟再三叮嘱，这才驱马回成安府萧家。
顾行思和宋照策马奔驰得飞快，想要尽早把萧跃麟的口信带回去。顾行思心下不解，萧家是武功世家，虽有自己的生意家产，在官府也有自己的人脉，但刨去二少爷与肃王世子互相斗气，从未与有皇室什么深交，更别说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信王。大少爷说当心信王，到底是要当心什么？
-----------------萧府-----------------
当日傍晚，萧白凤坐在书房里，手中握着那柄飞刀，皱紧眉头。他翻开桌上的书本，与书中的刀型图志一一对比，竟然找不到和手中这把一样的。“想必是在近日才创出来的吧。”萧白凤喃了一句，合上书。说这利器是刀，不如说是把短匕，刃身平直没有弯弧，刀尖还有重新打过的痕迹，还留有细小的凹痕，似是旧物改制而成。可就这小小的暗器，竟然是纯银制作，真是奇哉怪也。最奇的便是刀柄上的兰草花纹，哪派兵刃上会有这种花纹呢？不知不觉竟踱出书房走到了院里，正巧碰见顾行思靠在树底下，撑着下巴发呆。
“你怎么在这儿？刚回来？”萧白凤趋步过去，伸手推了推。顾行思一惊，马上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回来一个多时辰了，见您在书房里忙，就没好意思打搅。”
“我哥哥嫂嫂可都安好？”
“都好，只是大公子有些发热咳嗽，宋照给公子诊脉说，虽暂无大碍，但饮食起居须得再小心些。还有……”顾行思顿了顿，将萧跃麟的口信说给萧白凤。
“信王？萧家与信王并无交情，小心他作甚？”萧白凤心下不解，却猛地想起信王妄图谋反的传言。大哥走南闯北，经常在皇城附近走动，熟知政事，难不成那传言是真的？就算是真的，与萧家何干？
“……二少爷？”顾行思战战兢兢打断萧白凤的思绪，“今日在青州，我给您……呃……我和朱宝腾给您和老爷带了点东西回来，您现在过目？”萧白凤平日甚少出门，听得有青州的有趣玩意儿，起了童心，命顾行思把东西送到他书房去。
看见桌上琳琅的纸笔砚台，萧白凤如数家珍：“杜陵郡浣花楼的雪浪净皮生宣，德阳县翰渊阁的紫毫笔，隆兴府墨海苑的……洮水砚。”萧白凤盯着那青色石砚，愣了愣，抬头笑曰：“你这猢狲，我道你平日只知练剑，想不到也挺机灵啊。”
许久不见萧白凤笑颜，顾行思险些丢了魂魄。壮着胆子上前轻轻拉了拉萧白凤的袖子，小声道：“公子，吃酒不吃？”见萧白凤不解，解释说：“青州一位老伯酿的好酒，朱宝腾好不容易求了来，正放在堂屋桌子上呢。”听闻有好酒，萧白凤肚里的馋虫立马被勾了出来。揭开泥封，醇厚酒香沁人心脾，酒汁色泽竟是翠玉一般，不由心中大赞好酒。可想起父亲家教甚严，心里又有点犯嘀咕，小声嘟囔一句：“家父不许我多喝。”
顾行思笑道：“这不许多喝，又不是不许喝。老爷现在又不在府里，您想喝酒还有人敢管么？嗯……这酒您要是不收，我可拿走跟兄弟们分了。”
“你敢，”萧白凤瞪了顾行思一眼，“你今晚陪我喝吧，到时候要是我爹问起来，就拉你垫背。”听了这话，顾行思心里一阵暖意。“我这就去厨房寻些下酒之物，片刻就回。”说完兴冲冲地跑出去了。
萧白凤见他跑远，转过头去，细细端详桌上那方洮水砚，伸指轻抚砚头雕的那只翔凤，若有所思。
不多会儿，顾行思带着碗筷酒杯并一只食盒回来，刚要放在桌上，萧白凤便要他将这些东西都摆到院子里去。“今儿月亮好，你我在院里一起饮酒赏月，岂不有趣。”萧白凤刚在石桌边落座，便自行斟了一杯，一饮而尽。“果然好酒！不知这酒叫什么名字？”“没名字，听朱宝腾说，那酿酒的老伯不给起。”顾行思伸筷替他夹了两片姜丝百叶，又将两人的酒杯都倒满。
萧白凤爱酒，搜肠刮肚地想给这酒取个天底下最好听的名字，却又觉得再好的字眼都及不上杯中物半分。“我算知道那老伯为何不给酒赐名了。如此佳酿，天上少有，地上难求。用俗字命名，反倒污了它。无名也罢。”又是一杯下肚。
酒过三巡，壶中的酒早已被萧白凤喝干，菜却没动几口。谁知这酒入口甜淡，后劲却极大，萧白凤酒量再好也有些受不住，开始头晕眼花手脚发软，不多会儿便迷迷糊糊趴在了石桌上。
顾行思轻声唤他：“少爷，石头上凉，回屋吧。”萧白凤喝了这许多酒，发出一身汗来，将睡非睡，发冠也有些歪斜，连话也懒的说，只是胡乱地哼了一声。腿上使力想起身，却又一屁股坐了回去。顾行思连忙搀住，扶着他往屋里走去。
萧白凤浑身无力，整个人都倚在顾行思身上，根本站不直。一股股绵长的热度透过衣衫散发到自己身上，惹得顾行思心绪纷乱，咬咬牙，将他手臂搭在自己肩上，揽住他的腰，就这么半拖半抱地把他带回了卧房，扶他在自己床上坐定，替他摘冠脱靴。萧白凤双眼隔着雾气一般，看什么都不真切，只隐约能辨出眼前的是顾行思。脑中满是那砚台上的凤凰，这是巧合还是他有意为之？心中百般滋味，美酒佳酿早被他忘到了九霄云外。摇摇晃晃伸手指着顾行思，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你……你是……是不是……”
“少爷您说什么？”
“……算了，没事……”萧白凤慢慢地蹭到床里，环住自己双膝靠在墙上。“那会儿我爹……刚把你……捡回来……我还小，你也就……这么大点儿。”说着伸手比划了一下。“你陪我一桌吃，一床睡……可后来……再没像这样……跟你一块儿……一块儿用饭了……”说着就往一边歪下去，径直倒在自己的枕头上。顾行思听他这番话，直直地愣在原地。“公子醉了，早些睡吧。”
“我不困。”萧白凤在床上翻了个身，烦躁地挥挥手，指着墙上挂的那张琴，说：“无聊的紧，抚与我听……”
禁不住萧白凤一再催促，顾行思只得将那张琴摘下放在桌上。轻拨七弦，绵长柔和的琴声便从指间流出。这抚琴还是当初和少爷一道学的，专心练剑之后，倒也没荒废，本以为只是闲来自娱，想不到今日竟弹给他听了。
萧白凤把身子往外挪了挪，松开发髻，一头黑发铺在锦被上，枕着自己的胳膊，半眯一双醉眼看他手指吟揉。四目相接的一瞬，他的琴明显乱了，神色也有些羞涩慌张。
也罢，许是我多心……萧白凤闭上眼睛。
曲终，顾行思的心快跳到了嗓子眼。见萧白凤早已闭目沉沉睡着，这才松了口气。把琴挂回墙上，又替他盖好被子，放下床帐，这才悄悄掩门出去。自己从来没见过萧白凤这般模样，手心已满是汗水，气息纷乱难以平复。
对萧白凤，自己是又敬又爱又怕。敬他年少英才，体贴周全又行事果敢；爱他仪表不凡，满腹经纶又凛然正气；怕他……怕他那双眼睛，他往自己身上一瞧，手脚嘴巴就都不利索了。思慕他这多年，自己的眷恋却根本说不得，若说了，往日那些情分岂不是要一刀两断……只要能就这么陪着他，看他将来独当一面，娶妻生子，享尽天伦，也就够了。
行思……老爷给自己取这个名字，就是叮嘱自己行事之前要三思再三思。哪能为了自己私情误了公子的前程？要是传出去了，他如何做人，萧家脸面何在？
明月高高地在天上挂着，照的院子像浸在清水中一般。顾行思借着月光，顺着青石小路回自己房间。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共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