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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杀机,王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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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桃儿紧紧地搂着顾行思的脖子缩在他怀里,只听得耳边呼呼地风响。她看着成安府大门渐渐变成个小黑点儿,心里快活得像个扑腾着翅膀的小鸟儿,她仰着圆圆的小脸看着顾行思,满眼的崇拜和敬佩。小姑娘只见过自己王兄用过轻功,玉铭飞身姿轻盈,就像只燕子一样在花园池塘上点着水,眼前这个大哥哥的腿脚功夫虽及不上自己兄长,却也算是世间少有了,小妹子不由得心向往之,只恨自己不是男娃,没办法学武功拳脚。
“大哥哥,你跑的真快!”风呼呼地吹着她的头发,迷得眼睛都睁不开,只能隐约看见两边的树木嗖嗖地往后退去。顾行思出色的脚力让她又是钦羡又是惊讶,不由得赞叹起来。
“这算什么,我能一口气跑五十里都不带歇脚的。不过老这么跑也不是办法,还是找代步的车马为好。”顾行思放慢了脚步,将桃儿往上掂了掂。成安府外二十里就是一处驿站,只是信王刚刚在成安府大闹一番,必然会重点盯着附近的驿站,两人又是要亡命天涯,贸然借马难免引起怀疑。顾行思悄悄来到站外,见屋内漆黑一片,知驿官定是睡了,很贴心地没有叫醒他,直接钻进马厩里,扯碎了衣袍下摆将布块把一匹马的蹄子包上,偷偷牵了出来。
虽说不告而取是为偷,这梁上君子的勾当顾行思平时断然不做的,可惜情况特殊,也只好使出些下三滥的招数。
一长一幼共乘一骑,顾行思右手抓着马缰,左手将玉桃儿紧紧地抱在怀里。赶了一夜的路,两人终于在朝阳初升的时候到了广平镇。马已经累的耷拉了耳朵,嗤嗤地打着响鼻,再说玉桃儿怕是也乏了,顾行思就勒住了马缰,慢慢走进了镇子里。正逢初五,镇上有集市,小贩一大早就在街边摆起了早点摊子,吆喝声此起彼伏。玉桃儿自小住在雕梁画栋的王府,从未见过这市井百态,只觉得什么都新鲜好玩,左看右看,恨不得再多长两只眼睛。
“喏,饿了吧,赶紧吃了。”顾行思将玉桃儿带到一处馄饨摊儿,把一碗热腾腾的馄饨搁到她面前,自己也坐下大口大口吃起来。跑了这一晚上,东西没吃觉也没睡,两个人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桃儿没见过馄饨,乡野的小吃虽比不得王府的珍馐,却也别具风味,小丫头没一会儿工夫就将那馄饨吃了大半碗。
吃饭睡觉的时候最容易被人盯梢,顾行思填肚子的功夫也没忘注意周围的动静,不时抬起眼睛警惕地扫视一圈。广平镇离顺安府到底还是近了些,现在街上又人多眼杂,万一其中潜伏着信王的眼线可就不好办了。玉桃儿刚撂下勺子,顾行思就给小贩放下几个铜子儿,把她拉走了。
当务之急是赶紧找个歇脚的地方。这人困马乏的,真来了追兵也应付不了。顾行思拉着玉桃儿的手,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家客栈,要了间上房,吩咐小二去喂马烧水。
“听客官口音不像本地人,北边儿的吧?”小二一边提着壶往铜盆里倒热水一边跟顾行思搭讪,两个眼睛不时往玉桃儿身上扫。“乱看什么呢。”顾行思一巴掌拍在他脑后,那小二嘻嘻笑着,眼睛都弯成了一条缝。“小哥莫怪,只是瞧着这小女娃子长得实在俊,整个广平镇都找不出第二个来。这女娃娃可是小哥的妹子?”顾行思不想跟外人说太多,随便应了声。“既是客官的妹子,又这么讨人喜欢,可别怪小的多句嘴。最近镇上不大太平,总有人家的孩儿被花子拍走,捕快们找了大半月都没有线索。今天一整天都是集市,不知道里头混了什么人,客官要是想出去瞧热闹,可千万把小孩儿看住了,不然到时候哭都来不及。”
这小二话多了些,但心眼儿还不坏。顾行思略一颔首:“谢谢小哥了。待会儿有什么要帮忙照料的,还要麻烦你。”小二连声道着“不用不用”,提上铜壶出了房间,掩上门。小二前脚刚出,顾行思后脚就将门销死,长长地松了口气。
玉桃儿伸出一只脚丫小心地在热水里沾了沾,立刻疼得将脚缩了回去。这几日她从未走过这么多路,脚上蒙了一层灰土,还有几处磨破了皮。顾行思见状,蹲下身去,将毛巾沾湿细心地帮她把脚洗净。桃儿忽闪着眼睛看着顾行思,弯腰小声对他说:“大哥哥,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你问就问吧,那么小声做什么?”“小心隔墙有耳。”小丫头神秘兮兮地歪着脑袋冲他笑。顾行思嗤地一声乐了,刮了刮她的鼻子:“你个鬼机灵。我叫顾行思,不过为防你王叔的人听见,你只叫我大哥就行。”
桃儿露出天真快乐的笑容,嘴角露出两个小酒窝,乐得两条马尾辫子晃了几晃。“那,你说过你要找萧家阿凤哥哥,他是不是出事了?”顾行思闻言心里一沉,点了点头。桃儿年纪虽小,却十分聪明,她看顾行思一脸的忧虑担心,便知道萧家出了大事,说不定还跟信王府有关,便不再多口,老老实实让顾行思帮自己把双脚和小腿都擦干净,缩进了床铺里。
“你一宿没合眼了,赶紧睡会儿吧。”顾行思替她掖好被子,靠在床柱上准备眯一觉,却怎么也静不下心来。他悄悄起来坐到桌边去,拿起搁在桌上的清风剑,看着它直出神。
手指沿着剑鞘细细地抚摸,隔着裹布能隐约感觉出上面雕刻的纹路,还有那块莹润的玉石。清风二字沉甸甸递压在顾行思心头。萧氏岫云剑在世上流传了二百多年,绝对不能毁在今日。大公子无恙,顾行思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一半,可萧白凤呢?顾行思深知,落在信王手里的人绝对没有好下场,他想杀的人不可能活着走出信王府。但是顾行思总有种感觉,萧白凤还活着。把这形容为两人的默契似乎有些勉强,说这心思是希望也好,是执念也罢,顾行思总记得当日跟萧跃麟说过的话:不亲眼看到尸首,绝不信他死了,哪怕豁出性命,也要找到他。
慢慢将剑出了半鞘,寒水一样的光直晃眼。明如镜面的剑刃上映出一张疲惫的脸来,眼睛里带着星点血丝,黑眼圈又重了些,嘴唇干裂起皮,刘海长得都有点挡眼睛。短短半月,竟颓唐成了这副样子。
“大哥哥……大哥哥?我睡不着。”桃儿从被窝里探出脑袋来低声唤他。顾行思和她一道躺在床上,将她抱在怀里轻轻地拍了拍。“不怕,有大哥在呢。闭上眼睛一会儿就睡着了。”
玉桃儿窝在顾行思胸口,手紧紧地抓着他的领子,像是生怕他跑了一样。这孩子也不知道过去几天受了多少苦,一个不到十岁的娃娃,孤身一个人在偌大的成安府东躲西藏,要置她于死地的还是至亲的叔叔,不知她该有多心酸。
小丫头爬起来趴到顾行思耳边一本正经地说:“大哥,我听我父……我爹说,三叔和五叔一直合不来,闹得乌烟瘴气。三叔正在江湖中广收能人异士,大哥哥一身本领,说不定可以去试试看?”“你呀,小小年纪别乱操心。不光你两个叔叔合不来,我跟官家也合不来,去了也是白搭。江湖儿女卷入朝廷纷争,绝对没好果子吃。”
“可你已经卷进来了,你救了我,五叔要是知道了这回事,你更没好果子吃。”
小姑娘这一句噎得顾行思半晌答不出话,只得胡诌几句,催她睡觉。
一只鸽子从客栈后院的角落里扑棱棱飞出来,落下几片洁白的羽毛,往北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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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风和日丽,一群鸽子正落在阁楼的飞檐上晒着太阳。宅院主人似乎酷爱养鸽,一群鸽子足有百余只,各个羽毛油亮整齐,一水的白羽红爪,或惬意踱步,或悠闲地将脑袋藏在翅膀下打盹。拍翅的声音越来越近,一只鸽子扑了几下翅膀,落在石桌上头咕咕地叫。正在扫院子的小厮停下了手里的活,将那白鸽捉起来,走到阁楼墙边轻轻敲了敲窗格子。一只修长的手伸出来将那白鸽抱进屋去,小厮老老实实地候在廊边等着主人回话。
屋内传出一声冷笑,听那声音应是个男人,却较之寻常男子略高,还带着些沙哑,莫名地尖利刺耳。暖烘烘的阳光照进屋内,正晒在那双手上。男人轻轻抚摸着白鸽背上细滑的羽毛,温柔而宠溺,他手上戴了三个极大的碧玺戒指,身上的衣袍都是上好绸缎制成,腰带上还挂着一块芙蓉双鱼佩,周身的奢华之气甚至能比天上红日还要耀眼。
男人在纸条上写下“随之,勿妄动”几字,卷好拴在鸽子腿上,交还给窗外的小厮。“把鸽子放出去吧。对了,再去信王府通报一声,就说王荼有要事禀告王爷。”
小厮喏喏地退下去了。王荼抱臂倚着窗棂略一思索,伸手在窗台上的小瓷罐里抓了把谷子撒在院中,周围顿时响起一阵杂乱的扑棱声,鸽子全都从屋檐上飞下来争着啄食地上的谷粒,远远看去像一团一团的白雪,煞是可爱。男人微微眯起眼睛,嘟哝了一句:“小女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