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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生】·[六] ...


  •   大老爷猛然抬首,正值一道电闪白刺刺地掠过墙面。
      一是因那声雷响,二是因那声门响,连叩十几下,声声洪亮震耳,乍一听见竟比那闷雷还惊悚几分。

      “老爷!老爷!”管家面色如蜡,冒着雨跌跌撞撞地跑来报讯,“外面来了好些……好些官爷!说要……说要见您……”
      “什么?”那老爷手一颤,汗涔涔的掌心下意识压住了那只金丝锦盒。
      一旁的家僮和少爷亦十分愕然。谁曾想才一日不到,已经把官府的人招来了,叫他们措手不及。
      早些时候大老爷亲自携盒子出门,一心要把东西退还那位大主顾,撇清干系,却不料对方口中的居所竟是一间空荡荡的弃屋,早已没人了。不止主顾,连当日负责对账送礼的掌柜也一并无影无踪。
      若不是货单、货银、账册俱在,只怕说是黄粱一梦都有人信。
      大老爷登门寻人未果,也不敢贸然丢下那盒旃檀,只得悄悄揣了回来,打算等雨一过,再去周围各县打听。三人正于房中默默对坐而视,一筹莫展,怎知风雨未歇,官兵已经到了家门口。

      家僮一下子站起,声音微微发颤:“老爷,盒子——”
      那老爷却是摇头。
      “不可,不可,一来太迟,二来现在若藏起盒子,倒像真有什么肮脏勾当了,一旦被搜出来,指不定还要罪加一等。”说到这里深深望了一眼家僮,虽不情不愿,却也找不出第二个能托付的人,于是把独生子推了过去,“别管我,我自会应付那些官兵——快,快带着少爷走!万一家里真的出了变故,就别再回来了!”
      小少爷听到最后拼命甩头,嘴唇都白了,扯住父亲不放。他曾苦苦求过父亲成全他们,让自己跟了家僮,却未想过是以这般理由,绝非他之本意。
      “爹……”
      那老爷闭眼不看,用力推开,只咬牙催促:“快走!”
      家僮深吸一口气,依言一把紧紧扳住那小少爷的肩,好生相劝:“少爷,这一屋子人里老爷最担心的就是你,你在,老爷处处束手束脚分不出心去应答,更难自证清白……我们先照老爷说的出去躲一躲罢。”
      这话倒真是说到老爷心坎上,不由暗暗悲嗟:可惜家僮也是男人,不然,儿子这门亲自己定是合意的。

      小少爷于是哽咽地别过父亲,踉踉跄跄随着家僮抄小径,一路避人耳目,摸至后院园圃。
      亏得家僮往日常在此干活,知道吊着满满几排丝瓜络的棚架下有扇小门,只得五尺高,平时仅供仆人和几只家禽进出。此时此刻迫在眉睫,也顾不得许多,趁四下暗沉沉的,摸上门后闩槽,打开钻了出去。
      两人无马无车,又不能求助乡里,不知该去何处,如何去,正望着雨中茫茫暮色彷徨犯难,面前便突然窜过一道黑影,竟有一只庞然巨物沉沉扑到了地上。是小少爷先“啊”地惊叫一声,僵住的家僮才回过神,定睛一看——可不正是那日所见的灰兔子?
      那兔子仿佛一座毛茸茸的小丘,重若千斤。假使欺身压过来,莫说两个少年,十个也压扁了。
      如此巨物,竟还冷不丁开口道:“上来。”

      小少爷哪里见过这等活物,况且是个会说话的,吓得紧紧拽住家僮。好在后者早已见识过一回,不至于惧怕,只小心地踏前一步:“兔……兔儿神君?”
      心中却微微困惑:这回声音怎么跟上回不一样,不像青年,倒像一位阿公?
      似乎洞察了他的想法,那兔子冷冷一哼:“我可不是你口中的那位‘兔儿神君’,不过,确实是他求我过来带你们走的。他说他要在此留守,看看能不能帮上你那位老丈人。”
      听到“老丈人”三字,两位少年不约而同地红了脸,但也明白当下不是难为情的时候,都没接茬。重要的是知道兔儿神在,家僮悬空的心总算稍稍放下了些,打起精神,专注于将小少爷带到安全之处。
      只见那兔子俯下身,露出颈后一块油亮亮的凹面皮毛,任是多少雨珠往上掉,近不过三寸便打弯滑向一旁,碰都碰不着。
      “上来。”还是同一句话。
      那小少爷天性胆大,一开始还有些怕,这会儿已经壮起胆子伸出手轻轻摸了一把,上面果然干燥温暖,再摸几把,也不见它愤恼咬人,于是一鼓作气跨了上去。家僮随后,双臂绕过少爷的腰牢牢将其抱稳。
      等两人坐好,那兔子一甩耳朵,围在他们左右,接着“咻”地一下跃入灰蒙蒙的雨幕当中。

      而同在雨幕中的,是大门口肃立的官兵,甲胄映着一闪一灭的雷光冷冷泛出雪银。
      大老爷令管家撑伞,自己提一口气,拢起袖慢慢地走过去。
      他们后面的胡天保屏息看着,心中眉目全无,只是不安。
      他在福州府衙待了三年,一看这阵仗,便知道非同小可,却不明其因,惟有先悄悄在一旁等候时机。

      但见乌压压的官兵之中迈出一人,大老爷只道那是领头的,匆匆上前作揖,对方倒也十分客气,拱手还礼。礼毕,那人压低声音慢慢说了几句话,被伞面上的雨声遮去,胡天保没听清,却可见那老爷身形一僵,仿佛微微回缩一圈,点了点头。
      一时自己接过伞,吩咐管家“带官老爷们到铺子里取东西”。
      管家一愣,却不敢多问,忙对那人恭恭敬敬做出一个“请”的手势,领着其中一队人,冒雨往铺面方向去了。
      大老爷则原地伫立,默默对着门口,也不见移步。
      胡天保正纳闷,耳际忽地响起一阵辚辚车轮声,由远及近,穿过苍茫雨雾现出一座乌漆榆木车舆,竟也停在了大宅门前。他一下惊悟:官兵马队只是先行,后面跟过来的马车才是压轴。
      未见人,先见伞,挑开厚厚的幕帘一角,探进雨中,“啪”地一声撑满,迈出一个人。
      胡天保眼睛睁大,半晌忘了怎么眨。
      ——人和伞都是自己见过的。

      那老爷先行一步迎至门口,顾不及石砖湿滑,一跪在地,声色戚戚。
      “巡按大人。”

      ◆

      “哥哥你看!”小少爷叫道,匆匆一握扣在腰间的那只手。
      家僮闻言忙把眼睛睁开。
      尽管有那兔子在,雨水连他们也一并避让,不至于打到眼睛里,但一路飞驰狂风凛冽,双目干疼,他不得不闭上,坐在前面的小少爷倒一直紧张兮兮地盯着路。想是他们到了什么地方,才喊自己开眼看。

      一看,当即愣了愣:这地方自己原来来过。
      兔儿神庙——倒真是一个合适的藏身之处。
      此地偏僻荒芜,和镇上隔了十几里的山路,又下着雨;即便搜人,也很难在短短一夜之间搜到这里。

      兔子往下一扑,前肢重重落地,两位少年连忙架住它的耳朵,唯恐不慎被甩出去,可兔子背上平稳非常,好似怎么晃也晃不下来,虚惊一场。
      庙是乡间土庙,并不宽敞,家僮扶着少爷双双躲进去后便不剩多少地方了,本就硕大的兔子更不会进,只一屁股坐下,用它圆滚滚的身躯堵住入口,横在两位少年面前挡风,仿佛一道毛毡缝出来的墙,又厚又暖,看着令人无比安心。
      小少爷见它的长胡须被风刮得呼噜噜直甩,不由讷讷地问:“兔阿公,你冷么?”
      那兔子不耐烦地摇摆尾巴:“哼,还轮不到一个凡人小娃娃替我操心。”
      于是凡人小娃娃把话吞了回去,乖巧地钻回家僮怀里,而对方用双臂轻轻环抱住他,下巴抵住他的发顶,还换了一个让他靠得更舒服的姿势。他心头一热,但想到家中情形,又是一酸,把头埋到心上人颈间寻求慰藉。两人紧紧偎依,十指相扣,像一对互相舔舐伤口的流浪幼崽。

      “哥哥,”少爷喃喃嗫嚅道,“你说……爹会不会有事?”
      家僮心里也没底,只能安慰:“老爷吉人天相,若能把事情说清楚,官老爷们应该会听。而且,还有神君替我们看着……”
      提起神君,少爷不由带着几分好奇抬头,看向神位上那尊石像。
      “那便是兔儿神君么?哥哥,你见过他?”
      家僮怔了怔。石像上那青年模样的兔儿神,自己还真没有见过。
      “不曾真正见过,上回只见到这位,这位……”他偷瞥那兔子一眼,见它不予置评,这才讪讪往下接,“咳,这位兔神使。神君只同我说话,并未现身。”
      小少爷更好奇了:“为何神君会特意去同你说话?”
      家僮微微涨红了脸,喉结不自在地一动,转开目光,半晌才重新开口。
      “因为我曾到这里上过香,许过愿,愿神明保佑我能一辈子服侍少爷,陪伴少爷,相守一生一世。”

      怀里的人一时没说话,尽管他知道对方贴着自己胸口,里面擂鼓般的怦怦心跳定是全传了过去,却不敢再吭声。
      直到那人在他颈间声如蚊蚋地问:“那是在你走之后,还是之前?”
      他嗓音沙沙地回答:“之前。”
      之前——那时候家僮甚至连“哥哥”这个称谓都不肯用,却独自来到庙前,许下了余生。小少爷轻轻咬了下唇,眼眶湿润,佯作生气的样子嗔道:“你平时很少出门,莫非……就是你淋雨回来那天?明明那天你还推开我,隔日又躲起来,叫别人去服侍我!敷衍我!”
      那是因为怕你知道我病了。家僮苦笑,正想开口讲明白,后颈忽然被一只轻轻摸上来的手勾住。
      带着少许干渴的呼吸压近,两片温温软软的东西笨拙地印上他的嘴唇,叫他整个一蒙,浑身打颤,却恍惚顺着那只手的牵引低俯下去,同样扣住对方的后颈,闭上眼,容许自己贪婪一次,在口齿间吮咬索取。

      “咳——”
      若不是那兔子冒出一声,他们差点忘了身旁这堵毛茸茸的“墙”是有眼睛有耳朵的,蓦地一顿,面红耳赤地微微分开了。
      小少爷回过神,更是羞得把脸深深埋进面前那块胸膛,不肯抬头。另一位也好不到哪去,窘促地匆匆坐直,但双手一直抱在少爷背上,没有松开,交由钻进庙口的风驱走唇间那一点缱绻余热。

      兔子不由暗暗腹诽。
      胡天保,你小子慢吞吞地究竟在做什么?

      ◆

      胡天保在怔怔盯着那个他完全没意料到的人。
      大老爷也在看同一个人,神情压抑。
      而那个人在看大老爷呈到自己面前的一只金丝锦盒。盒子开着,几块不起眼的白色木片陈列其中。

      一屋子战战兢兢的女眷和仆人早已经被遣散至别处,从铺中取回账册的管家也一并告退,一众官兵守在屋外,屋中只留下主宾二人,以及一个不请自来悄悄立在角落的胡天保。
      二尺短檠的火芯沉沉一翻,灯影跳上墙,仿佛映出了三人各自的心境,一动一静一彷徨。
      继盒子之后,话匣子也该打开了——

      “大人正是为此物而来,对吗?”
      大老爷率先打破一室窒息的死寂,认命地兀自摇摇头。
      巡按一时不答,只抬眼静静打量那老爷片刻,似在分辨他一脸挫败是因为木片,还是因为自己:“当家既然这样问,想必知道这是什么了?”
      大老爷闭上眼:“草民知道,这是……旃檀。”
      巡按点了点头,却说:“假若仅仅是‘认识’,不至于会有此反应。还是说,你不但认识旃檀,更认识这种用来装旃檀的盒子?”
      大老爷神色微微僵固,半晌,终于艰难地吞咽一下口水:“是,草民……确实认识这盒子。”

      于赣闽两地来来回回做大宗瓷器买卖的商人,大多因生意之故,互相结识。无论是真心扶持,还是假意奉承,皆会时不时上门一聚,交流行情,饮酒行乐。
      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香盒子,正是在三个月前的一场酒宴上。
      宴请他们的同行似乎刚刚谈妥了一桩大买卖,红光满面,洋洋得意溢于言表,出手比旧日阔绰许多,一口气摆了十几桌酒。他与此人交情甚笃,筵席散去后仍留下多聊两句,谁知对方醉醺醺地笑着邀他进到里屋,打开上锁的铁皮箱,取出一只金丝锦盒。
      那人神秘兮兮地冲他挤眉弄眼,只道:若世兄有朝一日也有幸遇见送你这种盒子的主顾,可万万不要错过。收下,便是与之结盟,做长久买卖的意思——日后保你金山银山,一辈子不愁吃穿。
      低头一看,盒中竟是满满一排白色旃檀。
      那人甚至笑曰:这样的品色,连上贡朝廷的那些都能比过。
      他一听,便知此乃上品,多半产自南洋,是异邦方物,暗暗一惊,唯恐来路不正,忙当作酒后胡话匆匆搪塞过去,绝口不再提。
      最初遇上那位大主顾时,他曾一度小心翼翼,却未见对方提到什么香盒子,下单取单也和普通商人无异,于是谈成几笔生意后渐渐放下戒心,不再自己盯着,交由管事跟进。岂料这东西竟在自己出门行商期间悄悄送进了家门。

      大老爷讲毕,落魄地长长叹出一口气:“草民若事先知道,铁定不会收。”
      见巡按不声不响,自知一面之词不足为信,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先继续讲下去。
      “拙荆一介妇人,认不得这些,余下的人更不用说。草民回家发现后本想马上退还,当面谢绝,谁知……谁知对方竟已人去楼空……”
      “嗯,”巡按总算有所回应,“狡兔三窟。做那种生意的人,不会总守在同一个地方。”
      一时间各自沉思,双双缄口无话。
      那老爷几次欲言又止,默默把心一横,到底开口问了:“大人,恕草民斗胆一问。这盒子之事草民才刚刚获悉,大人竟已经找上门了,这究竟……”
      巡按食指在案上轻轻一敲,从容回答:“盒子的事是本官猜的。至于如何找上你,那是因为本官命人一路悄悄跟着你那位账房伙计。”

      大老爷闻言吃了一惊,胡天保虽然已经知道,但前因后果一连,也不由暗暗惊心,哑口无言。
      “您、您是说——”
      “就是那位算盘用得很好的少年。”巡按目光扫过锦盒,淡淡道,“他见到证物里那只盒子,脸色一下白了,本官便猜他以前见过相同的东西。他赶回来即是给你通风报信,不是吗?”
      大老爷冷汗直下,听不出对方口气是单纯询问还是责问。毕竟家僮向自己泄露了官府办案的内情,若从严追究,怕也是稳当当的一条罪名,自己要受罚,而那孩子不知能不能活命。
      巡按却看着他发白的脸搁下一句:“不必惊慌,他之所以会急急忙忙回来报信,也是本官刻意为之,不会问罪。”
      那老爷猛地瞪大眼睛:“什么?”
      巡按缓缓自座位起身,负手而立,坦白道:“本官承认,从一开始,本官便对他抱有戒心。一个刚刚迁居福州的乡下少年,精通珠算,却没有雇主,自称曾在商铺里当过伙计,且是瓷器生意——而最重要的是,他偏偏在福州府查案时自己找上门,消息如此灵通,实在让人不得不起疑。”
      那老爷听到最后终于明白过来,倒抽一口气。
      “您是怀疑,他是一个细作?”

      胡天保听明白时更是深深懊恼,悔恨不及。
      家僮本不可能知道的,若非自己听到师爷抱怨,一心想替家僮寻一份生计,也想偷偷为那人分忧,才自作主张让家僮过去。谁知弄巧成拙,生生把那孩子卷进一场大祸——
      可自己要如何去解释?
      “大人……”
      一不小心,昔日惯用的叫法脱口而出,把自己吓得轻轻一捂嘴,却深知那人不可能听见。
      即使能听见,又该以什么身份谈话?一个无名小神,还是那个昔日在他面前慢慢咽气的卑贱奴才?
      胡天保,你还真是可悲又可笑。他自嘲道,微微扯出一记难看的笑。

      然而那个夺去他性命的人自己得出了结论。
      “本官怀疑过,但后来慢慢观察过后,便知道他不是。身为细作他未免纰漏太多,心思处处写在脸上——这案子背后的人不至于那么没眼光。”
      胡天保听着眼睑一动,默默舒了口气。
      大老爷也捻起袖子一点点抹去鬓间冷汗:“多谢大人明察。那孩子一向老实,是草民铺中做账最牢靠的伙计,绝非什么细作。”
      不料巡按却问:“那当家为何不再雇他?”
      大老爷顿时一脸窘相,支支吾吾难以启齿,又怕此时不说,会被误认为在隐瞒与那大主顾相关的事,只得干巴巴地挤出一句:“因为……因为他和犬子,私下相交甚密,甚至……甚至要结为契兄契弟,败坏家风,于是拙荆一怒之下把他赶了出去。”
      说罢,早已抬都不敢抬头,自觉颜面尽失。

      胡天保忽然也匆匆错开目光,不敢看那个人。生前的最后一眼,只见到了那张脸上的冷漠厌恶,至今挥之不去。
      家僮与少爷,细细一想也是僭越,也是男子爱慕男子。
      他很怕自己要再看一遍那样的脸。

      但想象中冷冰冰的话语并没有来,只有一句让他愣住,也让那老爷哑然的话:“是吗,本官倒觉得,令郎看人看得不错。”
      他下意识猛一转头,呆呆看住巡按。
      那张脸上平静如水,灯火甚至将那对眼角上的锐气悄悄熨平了,染上三分暖色。
      “那位少年的确是一位做账好手,为人谦逊,勤勉能干,师爷很是赏识,本想把他留在府里当账房先生的。”说到此,巡按轻轻瞥了那老爷一眼,“只可惜他的心似乎留在了你们这里。”
      至于原因,自然无须多言。
      那老爷一时又羞又愧,满脸通红,久久说不出半个字。
      巡按继续道:“若他是一个卑鄙小人,被你们赶出来后怀恨在心,只要在盒子一事上稍作文章,也许便能毁了你们全家,或以此相挟向你们索财索人,但他没有。”
      ——反而还冒着天大风险匆匆回来报信。大老爷如何不明白这些?只是被他人一语道破,好不狼狈,更加难掩内心挣扎。

      此时,巡按却收起话题,一手轻轻按上桌面的几本账册,开口告辞:“时候不早,本官想问的也都问了,该回府了。这些账册会由布政使司衙门暂为保管,毕竟牵涉到那盒子,便等于进了这桩公案,你与那位大主顾之前一笔笔生意的账目都得誊录一份,存底存证,望当家见谅。”
      大老爷自然一一应下,仿佛熬过一道鬼门关,回到阳世,面色稍缓。
      正要一路相送到门口,巡按只轻轻迈出两步后又停住了,沉默片刻,才垂了垂眼对他说:“当家,本官断不了,亦不想断你家中之事。照理说,你一为父二为主,事情最后理应由你裁断。只是……”

      隔了短短一刻,声音亦低沉许多。
      “只是你需知道,年少时若倾心一人,情深意重心心相印,那是余生都忘不了的。”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生】·[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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