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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监守自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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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北光扑哧一笑,语气轻松地哼道:“要不是过年,我们都等不到你一个电话吧?最近怎么样?洛棋还念叨,说你要是打电话来,一定要问问你吃得好不好,穿得暖不暖,有没有冻着饿着。”
“我都好,你们呢?漫漫从巴黎回来了吗?洛棋又在鼓捣他那些发明?”陈悦齐一连串地问道,试图将注意力从自己的情绪上移开。
徐北光的声音依旧温柔:“洛棋他好得很,天天泡在实验室里,漫漫早就回来了,现在正忙着在公司筹备物资,打算往国内捐赠,你在国内,应该更清楚那边的局势,出门一定要记得做好防护……”
徐北光在电话那头细细叮嘱了半天,却听不到陈悦齐的回应,不禁有些担忧:“你那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跟我说说。”
陈悦齐叹了口气,将石泉村发生的一切,包括黎境元欲渡李思意成神却被她制止的事,都娓娓道来。
说到最后,她的语气充满了懊恼和自我怀疑:“我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我觉得我根本就不该掺和这件事!”
徐北光在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人处在复杂的环境中,有时会为了适应而变成多面体,俗称迎合世俗,迷失自我。但是,阿齐,你始终是你。无论生活在泥沼还是光明里,你都可以选择做一个冷眼旁观的人,也可以做一个愤世嫉俗的俗人,然而,你心中那杆正义的天秤,总会随着你心的方向而倾斜,不要认为那是错的,那就是你的本心,去做你认为对的事。”
去做你认为对的事!
这番话像一阵清风吹散了陈悦齐心中的迷雾,让她豁然开朗。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徐北光还半真半假地抱怨,年底总公司事务繁多,担子都落在他和顾依漫身上,说陈悦齐和洛棋都是甩手掌柜。
陈悦齐憨笑了两声,没好意思接话。
徐北光话锋一转,说道:“小年夜的时候,公司收到一封请柬,是北美一个财团发来的,邀请我们参加四月一号的邮轮盛宴。说不定你爸也收到请柬了。”
徐北光若不提起,陈悦齐几乎快要忘记自己还是明锐集团名义上的大小姐,她嘲弄地轻哼一声:“北美财团?眼光高得很,怎么会看得上我们家这种小公司?再说了,就算我爸收到了请柬,也轮不到我去吧。”
“他不是把生活重心全都放在儿子身上了么?应该没空去参加。”
“那你们去吗?”陈悦齐问道。
“我最近忙着马六甲海峡那边的事务,抽不开身,不去了。”
陈悦齐默然。
“我这边最近还收到梁先生传来的消息,”徐北光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知道你不乐意听见他,但这件事事关江大的人蛹案……”
陈悦齐的心也提了起来:“我已经让张青羽搜集剩下那个罪犯的证据,交给警方了。”
“交给谁了?钟宁吗?”
“对,怎么了?”
“你就这么信任她?”徐北光的声音带着罕见的严厉。
“当时的人蛹案,有三个主谋,康峰死了,曹文广跑了,学校里还有一个,但是没查出来,并且有人给我递的消息是学校那个制作人蛹是在倒卖阳寿,很显然不属于人类的管理范畴,把这个案子交给她,不是很有意思吗?”陈悦齐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监守自盗,有趣。”徐北光哼笑一声。
陈悦齐挂了徐北光的电话,从椅子上站起来,跺了跺有些发麻的脚,聊得太久,腿都蹲麻了,今天的阳光格外好,暖洋洋地洒进院子里,正是晒太阳的好时候。
她刚走到门口,就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只见孙祎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衬衫,浅蓝色牛仔裤衬得一双长腿笔直修长,金色的长发束成一个利落的高马尾,几缕发丝垂在颈侧,他正坐在院子里的小凳上,微微低着头,专注地看着面前一只蹦跳的小麻雀,似乎在和它说着什么。
阳光勾勒出他完美的侧脸轮廓,浅金色的瞳孔在日光下显得愈发通透,殷红的唇角勾着一抹轻松惬意的弧度,笑得纯粹而开心,宽肩窄腰的身影坐在春光里,美好得像一幅画。
陈悦齐心中所有的烦忧,都被这幅画面悄然净化了。
她已经很久没看到孙祎以这样毫无防备的、神圣又亲切的形象出现了,他周身散发着一种独属于天神的祥和宁静的光晕,让她不忍打扰。
似乎是察觉到了那道温和的注视,孙祎忽然转过头来,恰好与陈悦齐的视线撞个正着。
陈悦齐没有任何闪躲,嘴角依然噙着那抹温和的笑意,眼神安静而祥和。
——江城,浮翠园内
清冷的光线洒在光滑的白色水磨石地砖上,将整个房间照得亮如白昼。
——啪!
一声脆响在空旷的客厅里格外刺耳。
一沓文件被狠狠摔在地上,纸张如雪片般纷纷扬扬散落,中年男人的金丝眼镜被打落在地,瞬间碎裂成渣,他连滚带爬地向前扑了几步,手指颤抖地抓住女人的鞋面,哀声乞求:“求求您……给我一条生路吧!”
“你跟谁做的勾当,就找谁去!”钟宁居高临下地呵斥道,脸上覆盖着一层寒霜。
自从张青羽将犯罪证据交到她手上后,她就憋了一肚子火。
因为疫病,地府的工作量也大了起来,她也从北京赶来了江城,本来想分担地府的工作,没成想,这倒卖阳寿的惊天大案交到了她手上。
陈悦齐是什么意思?猜到了她身份要打她的脸吗?!
她气得七窍生烟,平白无故就背了个锅,好在这些证据是交给了她,若是被旁人知道了,地府的脸都不用要了!
地府现在情况紧急,只有她有空见王奎安,她已经把倒卖阳寿的卖家问出来了,只是……这事不能宣扬出去……最好死无对证。
钟宁眼底闪过一丝杀意,想让王奎安立刻灰飞烟灭,但……她的目光不经意间瞟向屋后月光下泛着粼光的鱼池,忽然计上心头,她挑了挑眉,语气变得捉摸不定:“我给你个机会,换一种方式‘活着’,你愿意吗?”
“我愿意!我愿意的!只要不灰飞烟灭,我都愿意的……”王奎安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激动得语无伦次。
钟宁抬手指了指窗外的荷塘,“现在,跳进去,等你死后,我就收你做我的五猖兵。”
王奎安脸上闪过一丝迟疑。
钟宁漫不经心地看了看腕上精致的手表,催促道:“快一点哦,张青羽差不多要回来了,你没多少时间考虑了。”
王奎安不再犹豫,连滚爬爬地冲出客厅,纵身跳进了冰冷的荷花池中。
扑通一声,水花四溅,片刻后便恢复了死寂。
大约过了一刻钟,钟宁估摸着他已经死透了,这才披上一条柔软的坎肩,慢悠悠地走到荷花池边,她抬起修长的手指,合于胸前,口中轻声念诵起晦涩的咒诀:“伏望,贵职亲领,部下副将精兵,血食猖神,一合只悉,听令施行,翻坛破庙,飞沙走石,活捉妖精,专取生魂,斩断后患,事干急切,不许迟延。”
不一会儿,王奎安的尸体浮上了水面。
而他的灵魂,已然手持矛戈,化作一个面目模糊、森然威严的五猖兵,静立在水面之上。
果然和钟宁猜想的一样,浮翠园里死过人。
死人之地,正是创造五猖兵马的必要条件之一。
更让她惊讶的是,不止王奎安一个,他的身后,竟然陆陆续续又浮现出许多形态各异的五猖兵!
看其装束,显然都是不同时期死在浮翠园里的人。
钟宁脸上写满了惊讶与错愕。
然而,还没等钟宁细想,这些刚刚成形的五猖兵忽然个个面露极度痛苦之色,狰狞呜咽着,被脚下骤然崩裂出的道道金光笼罩、净化,最终超度往生而去。
精纯而温暖的佛法力量残留空中。
佛法?这里怎么会有如此精纯的佛法残留?
钟宁万分疑惑,立刻调动全身法力去感知这股力量的源头,当那纯净汹涌、仿佛能涤荡一切污秽的浩瀚力量将她的探测法力轻易抵消时,钟宁惊呆了。
这绝非简单的佛法残留!这简直是一个小型的、持续散发能量的佛法之源!
大年初一那天之后,疫情的传播态势变得愈发严峻,就连石泉村这样的偏远山村,也严格执行了封控政策。
村里的学校停了课,开学之日遥遥无期。
人一旦闲下来,就容易胡思乱想。
大年初五那天,李思意独自坐在屋檐下的小凳上,仰头望着不远处的仙主峰,眼神空洞,仿佛灵魂已经飘向了另一个地方。
她那带着浓重思念的目光,是在想念沈承洲吗?
“有心事啊?”陈悦齐小心翼翼地走近,轻声问道。
“没事,”李思意回过神,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另搬了一张小凳递给陈悦齐,“看看风景而已。坐。”
“和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呢?那天之后,你就没再对我说过心里话了,跟我说说吧,我怕你总是憋在心里,把自己憋坏了。”陈悦齐柔声劝道。
李思意沉默了片刻,目光再次投向远方的山峰,声音轻得像叹息:“嗯……我们距离仙主峰这么近,一抬头就能望见。我们距离那么近……”
冷风吹乱了她的长发,她却浑然不觉。
“等过段时间,情况好些了,我们去上一柱香吧,你我,还有孙祎……”陈悦齐刻意避开了清明这个敏感的时间点,她不想再揭开李思意的伤疤。
“不,不用了,”李思意连忙摇头,恳求地看向陈悦齐,“他不知道我被献祭了……如果让他发现我以灵体的方式存在,不知道会出现什么后果,眼下一切好不容易平定,我不想再因为我,生出什么变故……”
“好吧,”陈悦齐理解地点点头,语重心长,“主要是怕这成了你的心病。”
“没事的,我这样就挺好的。不必太为我担心。”李思意笑了笑,笑容却有些苍白。
陈悦齐无奈,只好约上孙祎,再次去往仙主峰。
没能亲眼看到张青羽勇斗穷奇的场面,去看看遗址也是好的。
那天恰逢立春,陈悦齐和孙祎并肩漫步在通往仙主峰的小路上,春风不再冷冽,吹在脸上柔和而舒适,虽然村里还未解封,但偏远地区与大城市的紧张氛围不同,除了没人串门,各家各户已然开始忙着准备春耕,田野间渐渐恢复了生机。
“你还记得我们在五合村遭遇的那场瘟疫吗?”陈悦齐望着远处层叠的山峦,若有所思地问道,春风拂过她的发梢,带来几分凉意。
孙祎慵懒地揉了揉后颈,声音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当然记得。”
“五合村的瘟病和这次疫情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陈悦齐轻叹一声,“但我总觉得两者之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相似之处,仿佛有什么关联。”
孙祎瞥了她一眼,淡淡道:“新闻上说,是有人食用了蝙蝠才导致病毒传播,但没有经过彻底调查,谁也不能妄下结论,再者说,五合村并非真正的瘟疫,也非他们食用蝙蝠所致,归根结底,不过是事、在、人、为罢了。”
他将“事在人为”四个字咬得格外重。
陈悦齐叹了口气:“我知道两者有本质区别,但其中都出现了蝙蝠,我不禁在想,这会不会是某种象征,或者只是一个幌子、一次警示?五合村的瘟病或许只是一次微小的震动,更大的灾难还在后头。”
“警示谁?警示我们吗?”孙祎摇了摇头,“现在局势还不明朗,静观其变吧。”
陈悦齐伸出手掌,尚未凝神,一朵粉绒球般的合欢便悄然浮现于掌心,仿佛早已等候多时。
孙祎疑惑地看着她:“你要做什么?”
“之前你告诉我,叶云霄有情劫未渡,我也恰好想知道五合村的近况,顺便问问,”陈悦齐解释道,语气平静,“你别多想。”
说罢,她轻轻一吹,那朵小合欢花便随风飘起,晃晃悠悠地飞向远方,消失在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