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6、救命之恩 ...
-
“封住了心脉,暂时死不了,”孙祎的声音有些沙哑,“他新学了雷法,法力和体质都比以前强了很多,但这颗子弹伤到了根本,元气大损,必须送医院输血。”
他勾了勾手指,旁边树上一片宽大的绿叶飘落而下,在他手中化作一卷干净的绷带,他递给陈悦齐,两人一起手忙脚乱地帮张青羽止血包扎。
很快,听到动静的村民们围拢过来,看到张青羽重伤,顿时乱作一团。
老村长强自镇定,急忙联系了村里唯一的旧货车,众人七手八脚地将张青羽抬上车,火速送往最近的镇医院。
陈悦齐和孙祎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货车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不堪,浓重的汽油味和劣质皮革座椅散发出的刺鼻气味混合在一起,让本就心神不宁的陈悦齐胃里翻江倒海,忍不住干呕起来。
失血过多的张青羽在颠簸中反而昏睡过去,呼吸微弱。
孙祎则一路沉默着,脸色阴沉得可怕,周身笼罩着一层低气压。
方才陈悦齐险些受伤,而他却没能第一时间阻止,极端的愤怒冲垮了理智的堤坝,体内那股他一直压抑、不愿面对的力量失控般涌出,威力惊人,却也让他感到陌生和恐惧。
他将自己的软肋与不堪暴露在了外人面前,想象中的质疑或失望如同烙铁,炙烤着他的心,他甚至没有勇气去看陈悦齐此刻的表情。
陈悦齐也沉默着,目光望向车窗外飞逝的荒凉景色,她见过孙祎神圣强大的金色模样,也见过他玩世不恭的嬉笑怒骂,却从未见过他动用如此黑暗冰冷的力量,他不用这股力量,一定有他的理由和难处,她心里明白。
汽车终于颠簸着驶入了镇上那家小小的医院。
医生检查了张青羽的伤势,立刻准备紧急输血。
然而,就在他们刚松一口气时,护士匆忙跑来告知:血库O型血储量告急。
巧合的是,陈悦齐正是O型血。
一路颠簸呕吐已经让她虚弱不堪,但她没有任何犹豫,伸出胳膊,语气坚定,“抽我的。”
600毫升的鲜血从她体内流出,远超一次献血的安全量。
采血结束后,陈悦齐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发黑,走廊昏暗闪烁的灯光刺得她太阳穴突突地跳。
孙祎拿着止血棉球,小心翼翼地按在她臂弯的针眼上,献血后的陈悦齐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在石泉村这段时间的清苦生活让她瘦了不少,此刻更显脆弱。
“我没想到他会给我挡子弹,”陈悦齐揉着酸胀的太阳穴,声音虚弱,“他救了我,我又给他献了血,也不知道欠他的这份人情,算不算还清了。”
孙祎轻轻拿开止血棉,看到针眼处已经凝了一个小小的血痂,“那就当你还欠他个人情吧,以后再慢慢还。”
“我不喜欢欠别人人情……”陈悦齐轻声嘟囔,带着一丝疲惫的执拗。
“没事,”孙祎抬起头,那双此刻如墨玉般的眸子深深望进她的眼睛,“我替你还。”
“啊?”陈悦齐愕然地看着他,没明白他的意思。
孙祎的嘴角牵起一个极淡的弧度,解释道:“他救的不仅仅是你,也是太初,我和你性命相牵,本该由我来保护你,这一枪,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也是替我挡的。”
陈悦齐怔住了,随即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涌上心头,她歪着头,看着眼前这个眼神复杂的神明,忽然生出一丝促狭的心思,嘴角上扬,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看在我献血救了咱们俩的救命恩人的份上,你能不能也帮我个忙?”
孙祎疑惑地望向她。
“我现在非常需要你的法力,”陈悦齐眨了眨那双因虚弱而显得更加水润的杏眼,刻意强调着,“你看了那么多现代书,应该知道献这么多血,没有半年时间根本恢复不过来,我需要你的法力,立刻,马上。”
她重复着“需要”两个字,眼神亮晶晶的,带着一丝狡黠和不容拒绝的恳求,让孙祎根本无法抵抗。
孙祎沉默地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并非不愿,而是不敢。
害怕再次动用力量,害怕那不受控制的黑暗面。
他握着她的手微微松动,想要垂下。
陈悦齐却猛地反手握住了他的手掌,手指冰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她凝视着他漆黑的、藏着不安的眼眸,一字一句,清晰而坚定地说:
“你我性命相牵,除了你,我信不过别人。”
仿佛有某种无形的力量以他们为中心荡开。
周围嘈杂的医院走廊瞬间安静了下来,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她眼中没有丝毫的恐惧或怀疑,只有全然的信任和托付,那光芒纯粹而炽热,仿佛在无声地宣告——
无论你隐藏着怎样的秘密,背负着怎样的过去,我都选择无条件地信任你,我会永远站在你身边。
孙祎嘴唇微张,千言万语哽在喉间,最终却只化作一抹如释重负的笑容,他重新握紧她的手,手腕上那枚古朴的金丝镯感应到主人的心绪,散发出温暖而耀眼的金色光芒。
当那熟悉的神采重新回到孙祎俊朗的面庞上时,陈悦齐仿佛又看到了最初在五合村时,那个洒脱不羁、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神明。
她也不由自主地跟着笑了起来,苍白的脸上有了一丝血色。
张青羽伤势过重,石泉村条件有限,不利于养伤,陈悦齐便和李思意打了声招呼,决定让张青羽直接返回江城的道观休养,她和孙祎则暂时留在石泉村,继续陪伴着李思意。
在送张青羽离开之前,陈悦齐将王舒住处搜罗出的犯罪证据交给了他,事关江大废弃教学楼里的人蛹案,情节极其严重,并特意叮嘱过他,不要轻易报警,务必将这些证据交到一个绝对可靠的人手里。
笼罩在村子上空的阴霾似乎真的散去了,村民们变得友善开朗了许多,眉宇间也有了真切的笑容,民风日渐淳朴。
只是老村长生了一场大病。
他固执地不肯去医院,也不请大夫,只是终日躺在病榻上熬着,嘴里喃喃说着要用这条贱命偿还石泉村欠下的孽债,若是天道有报,就收了他去。
或许是他的诚心忏悔起了作用,也或许是村民们在祠堂里的日夜祈祷感动了上天,村长的病情竟然真的慢慢有了起色。
陈悦齐抽空带着礼物去看望过村长一次。
看着床上那个病骨支离、与昔日判若两人的男人,她心情复杂难言,世间许多事,本就难分绝对的黑白,往往只是立场不同。
只是她心中终究存着一份愧疚——
她曾用石铁的性命威胁过村长。
若村长真的就此离世,石铁就将失去父亲。
那一刻,她是真心希望村长能好起来,至少这样,她心中的负罪感能减轻些许。
见到她来,村长没了以往的咄咄逼人,憔悴苍老的脸上竟流露出罕见的平和与慈爱,强撑着坐起身,甚至提出想在村里为他们铸像立庙,以感念恩德。
陈悦齐当即婉言谢绝了。
在石泉村出生长大的村长,自幼受祭祀文化浸染,继任后又背负着全村数百口人的生死重担,他在罪恶与忏悔的泥沼中挣扎半生,最终这场大病,仿佛一场洗礼,将过往的罪孽一笔勾销。
后来,村长的身体渐渐康复,但更加衰老了。
好在石泉村回归了真正的安宁。
除夕当天,石泉村小学里难得的热闹起来。
鞭炮爆竹声此起彼伏,洋溢着辞旧迎新的喜悦气氛,几张课桌拼成一个大案台,上面铺着尺寸不一的红纸。
陈悦齐弯着腰,纤白的手指稳握毛笔,手腕悬动力透纸背,一个个饱满福气的字迹便流淌而出。
孙祎被窗外不绝于耳的响声吵得有些心烦,双手抱胸倚靠在门框上,“你还会写毛笔字?要不要我替你研墨?”
“怎么样?米芾的字体,好不好看?”陈悦齐得意地微微扬起下巴,像只等待夸奖的小猫。
“真是高人不露相。”孙祎轻笑,作势就要走过去。
忽然,课桌底下钻出一个小脑袋,石铁眨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奶声奶气地说:“陈老师,我帮你磨墨吧!我不会包饺子。”
“靠,”孙祎被他吓了一跳,“你小子从哪儿冒出来的?”
“还好意思说呢!”陈悦齐立刻抓住机会调侃,“都日上三竿了某位神仙还在睡懒觉,人家小孩子都比某位勤快……”
“小孩子觉少,很正常。”孙祎摸了摸鼻子,嘟囔着从石铁身边走过时,顺手胡撸了一把他的小脑袋瓜。
“阿齐动作快,已经写了好几副了,这些都是村里人求她写的对联,等会儿孙祎你和铁子一块儿给各家送去吧。”李思意熟练地捏紧手中的饺子皮,将一个个馅料饱满的元宝似的饺子整齐码在蒸笼上。
孙祎走过去,也拿起一张饺子皮,好奇地摆弄着:“为什么要我去?”
“因为你是神仙呀!”陈悦齐笑得眉眼弯弯,伸手轻轻摸了摸石铁的下巴,“会给大家带来福气,
等我们把饺子包好了,铁子带些回去和妈妈一起吃,告诉她这是神仙包的饺子,天官赐福哦!”
“嗯嗯!”石铁用力地点点头,小脸写满认真,“饺子里有神仙包的一块钱吗?妈妈说,吃到包着硬币的饺子,一年都会大吉大利!”
这话一出,众人都愣了一下,他们还真没准备硬币。
孙祎却“啧”了一声,不以为意:“这有什么难的,”他指尖微动,几缕不易察觉的金色光点融入空气中,悄然落入那些待包的饺子馅料里,“我这个,可比钢镚儿值钱多了。”他耸耸肩,一脸得意。
“哈哈哈哈!”
小小的教室里爆发出阵阵欢快的笑声,与窗外连绵不绝的鞭炮声交织在一起,洋溢着久违的、纯粹的喜庆与祥和。
李思意特意多煮了一些饺子,让石铁带回家去。
陈悦齐弯下腰,温柔地叮嘱石铁:“记得也给你阿爸端一碗过去哦。”
“嗯嗯,谢谢老师。”石铁乖巧地应着,眼中却藏着一丝与年龄不符的、淡淡的哀伤。
“鼠?这‘鼠’字写得是不是有点歪了?重写重写。”孙祎凑到案前,指着红纸上的字品头论足。
“什么歪了!这叫欹侧取势,是一种笔法章法!米芾的字体本来就是这样的!”陈悦齐立刻不服气地反驳,嘴角却噙着笑意。
墨迹未干的红纸对联平整地铺在课桌上,空气中还残留着淡淡的硝烟味和墨香,石铁拎着一袋热气腾腾的饺子,欢天喜地地跑回家去了,小学教室里一时安静下来,只剩下陈悦齐、孙祎和李思意收拾着残局。
年味尚未完全散去,大年初一清晨,一条突如其来的新闻如同惊雷,炸响了全国——
己亥末,庚子初,楚中大疫。
一种前所未见的病毒在江城骤然爆发,并以惊人的速度蔓延,席卷全国乃至全球,霎时间,举国震动,万户闭门,以避疫病,各省医疗队火速集结,逆行驰援江城,奋战在抗疫最前线,封城、隔离的政策迅速普及到全国各地。
大年初一当天,原本浓烈的年味仿佛被冲淡了许多。
想到自己的故乡出事,陈悦齐心急如焚,很想回去做志愿者,却被困在这偏远的山沟里,寸步难行。
她一大早就给张青羽打了个电话,电话那头的张青羽似乎事务繁忙,匆匆说了几句拜年话,就挂断了电话。
握着手机,陈悦齐犹豫了一下,又拨通了远在澳大利亚的徐北光的号码。
异国他乡,也不知道他那边有没有一点年味。
几声沉闷的嘟嘟声后,电话很快被接通了。
当那个熟悉而沉稳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时,陈悦齐鼻尖一酸,这段时间积压的委屈几乎要决堤。
“喂,阿齐?怎么不说话?山里信号不好吗?”徐北光的声音带着一丝强忍的笑意,似乎想让气氛轻松些。
“新年快乐,哥。”陈悦齐的声音有些颤抖,努力压抑着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