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3、雷祖现世 ...
-
陈悦齐倨傲地扬起下巴,眼中满是漠不关己的冷漠,仿佛被围攻的不是她。
“爸爸,收手吧,别再害人了。”石铁眼中有泪水打转。
他完全没注意到陈悦齐的动静,将后背放心交给了她。
今天陈悦齐对他说害怕一个人待在学校里,石铁便当仁不让地留下来陪她,却听到了父亲这番话,这让心里只有善良与美好的孩子接受不了,家里的顶梁柱,疼爱他的父亲,居然是个草菅人命的侩子手。
“这是村里延续千年的传统,不是我们可以更改的,”村长声音颤抖,往前是自己的儿子的命,往后是村子的前途,他没有退路,干脆破罐子破摔,面目狰狞地冲陈悦齐吼道:“别说是杀一个人了!就算豁出我自己的命,要我去死,老子也干!”
眼看着双方僵持不下,躲在暗处的王舒终于出现了。
她从暗处走进人群里,煽风点火:“村长,你可别意气用事,别被她迷惑了,献祭代代相承,你儿子早晚都要知道,你要是杀了陈悦齐,你儿子以后就不必手染鲜血。”
打蛇打七寸,她直接把话说到了点子上。
可是石铁的命在陈悦齐手上,村长犹豫着不肯上前的片刻,他身旁的村民可没他的顾虑,一股脑地往楼上冲。
石铁立刻站在陈悦齐面前,双手张开将她护在身后。
陈悦齐垂下眼眸遮住眼底的愧疚,收了手上的刀片,和石铁同仇敌忾,并肩而立。
“堂而皇之欺负女人和孩子,就像当初那样?”
一道清冷低沉的声音传了过来。
这声音好熟悉。
陈悦齐转头望去,人群中走出一个背着电鱼器的人。
这不是黎境元吗?
黎境元眉眼压低一种嫉恶如仇的样子,整个人的气质提升了一大截,完全不像之前那个贼兮兮的傻子,他手上的电鱼器冒着电光,滋滋作响,颇有一股谁不听话就电死谁的架势。
黎境元哪根筋被搭对了?
“黎境元,怎么是你这个傻逼?”王舒惊讶出声。
“你们这些丧尽天良的畜生,数年前相继逼死一对教师,今天又来谋害他人?”黎境元跟没看见王舒一样,手里捏着电鱼器将村民纷纷逼退。
“一对教师?”陈悦齐眉头一皱,“不就沈承洲一人吗,难道还有别人?”
黎境元将石泉村接下来的故事补了个完整——
十年前,返乡教学的沈承洲老大不小了,按照村里的落后观念,早就过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同龄人早已做了好几个孩子的父亲,而他连个苗头都没有,况且,村子也急需他繁衍下一代,方便献祭。
村民不愿意石泉村的秘密外泄,所以极力排斥外人,替沈承洲找了个结婚对象,迫使他们就范,立马结婚。
可沈承洲说什么都不干,躲在房里不出来,甚至连学校也不管。
双方僵持了四五天,沈承洲突然发现同行的李思意不见了。
那个时候黎境元才十岁,他的名字是沈承洲父亲取的,沈承洲对他就像弟弟一样,他偷偷告诉沈承洲,村民以为他喜欢李思意,想要将她除之而后快。
沈承洲静默良久。
他一直不明白李思意为什么会来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支教,可出于同事道义,他也不愿意有一个无辜的生命因为他而消亡。
他清楚这些人的手段,当初他父亲,也是被逼到心甘情愿去献祭。
“只要你赶紧和那姑娘结婚,李思意保证没有大碍。”
沈承洲第二天清晨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他答应了。
三日后,沈承洲在自己的婚宴席间一声不吭,心里压抑到了极点,对于献祭这件事,他已经麻木了到了无所谓的程度,可纵是如此,他连新娘都不愿意多看一眼。
村民们聚拢在一块,当晚喝得酩酊大醉。
沈承洲旁敲侧击地问李思意到底在哪时,这些人推说她没有事,让他把心放在肚子里。
可第二天去接她,竟然发现李思意已经活活饿死在了山洞里。
还好,李思意的尸体没有腐坏太严重。
山洞里空气不流通,她连续几天水米不进,面庞不再饱满水润,有些瘦脱像了,面色煞白、黑纹横生,嘴唇干裂,头发蓬乱的不像样子。
当时恰逢石泉村献祭穷奇的日子,为了让沈承洲心甘情愿地献祭,村民不敢说出李思意死亡的真相,当晚召集几个年轻力壮的人将把李思意就近掩埋在山洞里。
沈承洲寻遍石泉村每一个角落,还是没有李思意的踪迹。
他想到父亲给他传授过问灵秘术。
人死后□□腐化,但灵魂还存在,经久不散,人们可以通过灵魂给出的微弱指引,找到尸骨的落葬之处。
到了这个时候,他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
果然,通过问灵,他找到了李思意的尸骨……
他走进那个山洞里将她的尸骨徒手挖了出来,看见她的尸体,沈承洲没哭,抱着她的尸身时,也没有哭,只想着她一个人待在这里很冷。
为了救李思意,他动用道家禁术,用自己的灵魂不入轮回为代价,移魂转命救回李思意。
做完这一切,他拖着最后一丝力气走进山洞最深处献祭。
他唯一的条件是,放李思意离开。
可惜,活过来的李思意记忆缺失,她不知道沈承洲去了哪里,也不知道她为什么在这里,看见那张照片后,她恍惚记起她跟随所爱之人的脚步,踏上了一条奉献的路。
她想继续留在这个村子里,不为别的,只为再次见到沈承洲。
这一待就是五年。
五年后,村里没道士了。
沈承洲虽然和村子里的女孩结婚了,可他并没有碰过她,女孩当然没有怀孕。
走投无路的村民杀了李思意,用她的尸骨填了封印……
他们现在看见的李思意是鬼魂,沈承洲是支撑她活下去的信念,或者说,执念。
她期待着再见沈承洲一面。
听完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陈悦齐都快心塞了。
石铁拽了拽她的衣袖,眼泪汪汪地说:“李老师她好可怜。”
陈悦齐抬眸望着人群,他们是人啊,却竭力发泄着兽性,或者说,这就是人性……
“青羽……”陈悦齐幽幽开口,她嗓子有点疼,声音有些哽咽:“下一个献祭的,是张青羽对不对。”
“可能在你们眼里很难接受,但是为了村子里的祥和太平,牺牲掉一个人,能……”村长垂着头说。
“她教育你们的子孙后代这么多年!你们怎么下得去手?”陈悦齐声嘶力竭地吼着,手腕上的金镯散发出微弱的光。
沈承洲的死,也许他们可以昧着良心说些义正言辞的话,可是对于李思意……
村长缓缓跪了下来,苍老的面容映在火光中,仿佛随时都会消散:“我们对不起李老师,李老师死了,可她的灵魂还活着,她甚至……甚至还在教我们的孩子,我们很对不起她……”
布满褶皱的手抹了一把眼泪,他哽咽地说:“一千五百年了,我们求神,求佛,可谁回应我们了?我们也不想面对亲人离开,也不想手刃鲜血啊,先祖的错误要子孙后代偿还,我们可以偿还,哪怕拿走我们的命都可以,只要孩子们能好好的,但是有谁回答我们了?!什么错要还一千五百年啊……”
村民们齐刷刷地跪在地上啜泣。
李思意死后执念不散,仍旧为他们奉献,她的死让他们愧疚到内心备受煎熬。
他们真的想摆脱这环绕了一千五百年的梦魇。
一千五百年的时间对旁人而言只不过是历史书上的一个数字,可当事人却被时间根植了无穷无尽的仇恨与疯狂,世世代代无法摆脱。
站在村民的角度,一千五百年都还不清这个罪吗?
“陈老师,请您发发慈悲,救救我们吧。”村长哀求道。
“愚者不值得救。”黎境元的声音变了,声线裹着寒风,吹向无尽虚空。
众人惊愕地看向他。
夹杂着雷电的狂风,吹起满地落叶与灰尘。
黑云笼罩群星,电闪雷鸣震耳昏聩,声音大到好似在众人的天灵盖上敲鼓,有些村民已经承受不住抱头跪在地上哀嚎起来了。
陈悦齐咬着后槽牙强撑着站在原地,将石铁往自己怀里拉。
石铁皱着一张小脸,尽力抱着她的腿。
劲风簇拥着黎境元升上天空与苍穹齐肩,雷电洗去他凡俗的模样,金色莲花冠束着的墨色长发在空中飞舞,五官凌厉,双目如电,笔挺的身段穿着一袭红色长袍,威严到让人不敢直视。
几十位手拿法器,面露如电的神明站在云端齐声相迎——
“恭迎雷祖!”
跪在地上的人们四目皆惊。
电闪雷鸣声声震撼人心,黎境元矗立在云端,俯瞰着大地蝼蚁。
陈悦齐强忍着刺目的光芒望着他,这件事她不该过问,不该管,神有神的打算,不过她还未开口,她身边的石铁就先跪下来了,望着天上的黎境元,哀求道:“神仙哥哥,我求您,救救我们吧。”
天上凌厉凶悍的闪电在孩子清澈的眼中散发着耀眼温和的光芒。
“大仙,是我们蠢,我们不值得救,但是请您看在孩子们的份儿上,救救石泉村的希望与未来啊。”村长悲声恳求着。
“求求您了。”
人群里响起此起彼伏的祈求声,他们脸上没有了野兽一般的贪婪,而是像遇见救命稻草一般,竭力渴求着生的希望。
“本座来此,只为渡三人成仙,倘若渡成,石泉村厄运可解,”黎境元洪亮如雷的声音幽幽开口,“李思意可在?”
人群中出现一片骚乱。
黎境元大手一挥,不知何时贴在了东南角的黄符着了火,没了此物的阻隔,李思意幽幽出现在二楼。
她凭空出现吓了陈悦齐一跳。
她大约听完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而支撑她留在这个地方的信念——沈承洲,早就死了。
李思意面色苍白,满目倦怠。
黎境元飞身下界,浮在空中和李思意平视,身上的雷电隐去了不少,显得平易近人了,他凝声说:“随本座离开。”
李思意看着跪在地上纯真懵懂的石铁,她迟疑了。
“李老师,是我们对不住您……”人群中有人开口。
“我们的罪我们自己受着,您放心离开去更好的地方吧。”
这些村民想让李思意放心成仙。
黎境元当然不管凡人的所思所想,抬手准备将李思意带走。
看着他手心中蔓延出的雷电,陈悦齐不知是不是脑子缺根弦了,开口制止:“等等……”
黎境元不悦地看向她。
明明不该开口的,可不知道怎么回事……算了,硬着头皮说吧,陈悦齐咽了下口水:“那个,我觉得,这件事您要不问一下李老师的意思呢?”
黎境元的眉头皱了起来,周身气压降低,身上萦绕出的小火花开始刺啦作响。
堂堂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亲自下场渡人成神,这莫大的福气还要问问人家是否愿意?
俩人对视的视线几乎要蹦出火星子。
——轰!
一声巨响打断僵持在原地的两人。
声音从仙主峰传来,仙主峰和其他四个山头剧烈摇晃,山上的木石滚落不少,像匍匐在山体中的巨兽苏醒了一样。
陈悦齐连忙对黎境元说:“请您给思意一点时间,这边有我在你放心,您去帮帮青羽他们,你不是说,要渡三人成仙吗?”
确实,李思意这边的事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
现在的重中之重是孙祎和张青羽出了问题。
黎境元深深看了陈悦齐一眼,二话没说转身飞上天空。
一千多年不见,看来孙祎实力确实大不如前了。
仙主峰的山洞前弥漫着黑雾,倒在地上的孙祎脸色苍白,穿着道袍的张青羽用衣袖捂住口鼻从地上爬起来,踉踉跄跄地走到孙祎身边。
他俩被那伙“邻村人”带到一座坟前做法事,第一场法事刚结束,休息的时候喝了那些人递来的水,水里加了安眠药,俩人喝完就不省人事了。
等他们醒的时候,就已经躺在这个山洞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