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第六十一章：灵台筑梦（前世篇-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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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物既除，大战方歇，仙域上下皆沉浸在劫后余生的欢庆之中。论功行赏，在此次战役里，那位亲执神剑，斩灭魔头的泠川仙尊，救世之功冠绝当世。
没有任何疑异，他被万仙共举，推上了仙域至尊的宝座。自此开启了修真世界的新纪元，号称“圣元帝君”，享举世供奉。有传闻称，仙帝之尊，香火不灭则寿元不竭。因而其门下信徒，遍之四海为其塑像著书，宣扬救世美名，以期其主之统治达到千秋万世，寿比天地。
至于飞升神界之说，在如此煊赫的权柄对比之下，很快便被弃如蔽履。而其他修士，有的正忙着传播信仰，聚拢信众，排除异己。有的则致力于搜刮灵材，为帝君修筑一座精美华庭，盖世云宫。
云宫三十三重，一重为一境，每重灵境都取自“仙魔凡”至美至优之地，揽尽三界精华。以空间阵法缝合，自成一界。因其高悬于诸天之上，为举世之顶巅，故而此云宫又称为“三十三重天”。下界众生仰首可见，心怀敬畏，便直接唤它作 “仙庭”。
仙庭甫落成，万仙来朝，终日宴饮不断，丝竹不绝。每每酒至正酣，席间男女也不免衣袍散乱，失了分寸。仙乐变奏，声色糜烂，数对身影于明暗交错处厮缠，所谓仙庭倒成了众仙寻欢作乐的酒池肉林。
云台至高处。
许泠川神色恹恹，长腿半曲，斜倚于尊位。一袭华美帝袍松松垮垮地半搭在肩上，胸前完全敞开了，露出大片悍利如刀凿的蜜色肌肉。
酒盏于指间要坠不坠，琥珀琼浆正沿着杯盏微微晃荡，大半倾倒于地甚为可惜。但它的主人看起来，却并没有将其扶正的念头，只是像一头倦怠的、缺乏兴致的雄狮，半阖着眼，对满殿的淫靡气息视若无睹。
而当权者的这般放任，也让殿内的气氛越发不堪。
终于，有个胆大的舞姬借着酒意，摇曳生姿地凑近帝座，纤纤玉手带着香风，试探性地朝许泠川垂在扶手上的指尖碰去——
“滚。”
一个字，冰冷如铁，砸碎了满殿的靡靡之音。
舞姬脸色煞白，僵在原地。许泠川甚至没有抬眼看她，只是缓缓坐直了身体。那一瞬间，整座云宫的气氛凝滞，所有嬉笑调情的声音戛然而止。仙官们仓惶整理衣袍，侍者跪伏在地，连乐师都停下了演奏。
死一般的寂静中，许泠川站起身，帝袍尾摆下曳于地。他没有看任何人，径直朝殿外走去。脚步声在偌大的殿堂内回响，所过之处，众仙无不仓皇俯首。
直到那压迫感十足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殿门外的霞光中，殿内才响起一片压抑的、劫后余生般的吐气声。
“……要我说，方才那美人也是不自量力。”下首有位仙官醉醺醺地开口，声音不大，但落在满室耳聪目明的众仙家那里，却格外清晰，“谁不知道帝君与帝后情深意重？帝后虽独居清欢殿，与帝君并不同寝，可帝君这些年搜罗的奇珍异宝、天地灵材，哪一样不是头一个往清欢殿送？”
旁边人连忙附和道：“正是！帝君性情……咳，甚为威严。可对帝后之事，向来格外宽纵。那等庸脂俗粉，也敢近身？”
“何止宽纵？”另一人压低声音，带着隐秘的羡慕，“听闻连做那等事……”他表情夸张地伸手掩住嘴唇，贼头贼脑道：“外界都传帝后豢养面首……与那奸夫云雨之时，帝君还亲自为二人守门呢！”
“啊？？？！”
此话一落，众仙惊骇。有胆小者当即便收敛着装，匆匆离开宴席。传闻帝君耳目遍布四海，今日殿上之言，只怕过不多时便要传到那位的耳朵里，若想活命，还是快快远离这是非之地。
…………
“陛、陛下……”
云宫管事的小步快跑追赶在许泠川身后，当发觉对方脚下的路并不是通往帝君寝殿后，额上立即便渗出细密的冷汗，“陛下不回寝宫休息吗？”
许泠川没有回答，脚步不停，下颌线绷得极紧。俊秀的容颜在长廊两侧夜明珠的惨淡光晕映照下，却显得越发阴森恐怖。
管事的将心提到了嗓子眼，垂死挣扎般建议：“或是……去灵兽园逛逛？前些日子东洲进贡的那批‘龙苗’到了，性情刚猛，驯服起来颇有意思。陛下之前不是还问过……”
“去清欢殿。”
许泠川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
管事的腿一软，差点跪下去，勉强稳住身形，声音发颤：“陛、陛下，这个时辰……帝后怕是已经歇下了……”
许泠川一个眼神扫过去，教管事的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那双眸子黑沉沉的，里头正翻涌着某种濒临爆发的、毁灭性的东西。
他不敢再劝，只能战战兢兢地跟在后面，心里祈祷着千万别出什么事。
清欢殿位于仙庭第九重天，独占一境，精致清幽。殿外种满了帝后最喜欢的星月昙——取自“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之意。此刻正是花期，月色流银，星光璀璨，简直是将漫天的星辰都独揽在这一坛皎白色的花丛里。周遭花香馥郁，浓烈程度闻久愈臭，开到暴烂。
还未走近，一阵异样的声响便穿透了昙花的香气，隐约传来。那是……男子压抑的呻吟，混合着咕叽杂乱的粘腻水声，以及一阵熟悉的来自爱侣那低哑的调笑。
许泠川的脚步猛地顿住了。
管事的眼前一黑，扑通一声跪倒，以头抢地：“陛下！陛下息怒！奴才这就去……去通传……”
许泠川像是没听见。他站在原地，看着前方那座被皎白色花瓣簇拥、本该清净无垢的宫殿。里面的声音越发清晰，甚至能听到廖冰语带着笑意的、慵懒的嗓音：
“慢些……嗯……对，就是那里……”
没有隔音阵法。连最简单的遮掩都不屑于做。
许泠川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血液在瞬间冻结，又在下一个瞬间疯狂逆流，冲向头顶。耳边嗡嗡作响，视野边缘泛起血红。
他身后跟着的仙侍、护卫，早已面无人色，哗啦啦跪倒一片，将头深深埋下，恨不得自己立刻消失。
长廊上，许泠川孤影独孑，周遭的一切人事都仿佛被这一刻彻底扭曲了。他没有闯入，亦没有离去，清欢殿内越来越放纵的声响，像一把尖刀，凌迟着他的耳膜。
他无法再自欺欺人下去，当痛苦濒临极限的瞬间，曾经所有的迷乱、情深、恩义等麻醉品在此刻通通都失去效用，杀念蠢蠢欲动。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不止偷情，还有窃权、夺位、妄图造反，哪一样不是在挑衅他天权独裁的帝王威严？便是再多的感情，也早已在这数次的冰冷算计中消磨殆尽。
许泠川，你真的还要再忍下去吗？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脚步稍有些踉跄地行至廊下。事已至此，无力回天，确实该做个了断的。只是在正式做出这个决断之前，他仍然无法控制地回忆起那段不算美好、却绝对刻骨的曾经——
数百年前，上仙宗尚未覆灭，如今的仙帝，曾经也只不过是宗门内最不起眼的普通弟子。
他出身凡尘，误入仙域，被神兵纠缠认主。就这样，没有半分倚仗的他为各方觊觎争夺，备受欺凌。最终走投无路，拜于上仙宗少宗主廖冰语的门下，从此开始了他地狱般的修炼生涯。
他最初没有灵根，无法修炼，常遭众人嘲讽。
师尊“廖冰语”却对他不离不弃，一直陪伴在侧，温柔守护。
到最后甚至不顾众弟子阻拦，为了他以身犯险，自禁制重重、妖兽遍布的远古秘境之中，为他寻来了一枚可重塑根骨、逆天改命的圣品灵髓丹。廖冰语自己却为此秘境妖兽重创，经脉受损，境界狂跌三层，生生跌出元婴真君之列。
“……少宗主莫不是疯了？他图啥呀！？”
“我跟你说，这俩人之间指定有点什么……嘿嘿，不可说！”
“笑死了，大家都说廖冰语现在空有金丹的修为，使不出筑基期的法术。前个儿我还见他被几名低阶弟子拦下，压在地上打！行动迟缓，竟毫无还手之力！”
从那之后，师徒两人就几乎成为全宗门的笑柄。
廖冰语虽为少宗主，但本身不受掌门信重，如今又传出这样为了一介废柴弟子、境界倒跌的丑闻，更是处境艰难，如履薄冰。有好几次，许泠川都瞥见师尊在无人处低咳，或是其腕间、颈侧迅速掩去的青紫。那痕迹的形状，像极了某种惩戒法器的烙印。不用问也知道是谁的手笔。
廖肃云，廖冰狸，这对狼心狗肺的父子。当有一日他成长起来，定要先拿这帮人开刀，为他师尊报仇！
许泠川开始拼命地修炼，甚至不惜服用禁药强行拔升修为，只为在宗门大比中拔得头筹，给廖冰语争一口气！
他的师尊，廖冰语，是这无边黑夜中，唯一肯为他燃起的一簇火光。是那样的温柔、包容，毫不嫌弃地将他从尘埃里拾起。
可渐渐地，深受这束光照拂着的他，却生出了异心——师与徒，这种程度的温暖和关怀根本不够！他开始无法遏制、无可救药地幻想更多，对这道本应仰望的光，生出了将其拽入怀中，乃至吞吃入腹的痴妄念头。
就因为这份妄念，莫清心视他如蛇蝎，多番加害构陷，害他险些被逐出师门。
不得不说，同类……永远是最知道彼此的存在。
这位清心师兄，他那长久凝在师尊身上的炽热眼神，同许泠川是一样的。而廖冰语将莫清心自小带在身边，他们之间的相处是那样的亲密不设防。有好几次，那狗东西当着他的面就敢对师尊做出忤逆之事。而这一切，廖冰语本人却似乎从未有所察觉。
终于，许泠川忍无可忍！
他假借秘境历练，将莫清心除之而后快。在为其亲弟莫清言发觉之后，干脆就一不做二不休，将两兄弟一并铲除！
如此，师尊身侧再无旁人，开始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专属于他。吃他做的灵食，穿他制的衣物，会见什么客人先要他来过目，遇见什么烦心事便由他来解决。他要无声无息地扎根到这个人生命中的全部，不管即将付出何等代价，不管会否为对方忌惮或嫌弃，这些通通都没有关系。
师尊啊师尊，你我之间，除非我死……否则，你休想摆脱我！
许泠川轻勾唇角，哼着歌，兀自品味着这份阴暗的、饱胀的满足感。此时此刻，他天真又愚蠢的以为，长夜将明，梦想的一切即将到来。
可时至今日，名利双收、权势滔天、仙界至尊又如何？他在那个人面前，终究不算是……男人。而想要的一切，也终究如梦幻泡影。
他，该醒了——
回忆结束，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殿内的动静终于渐渐平息，传来窸窣的穿衣声和餍足的叹息。
又过了约莫半炷香，殿门“吱呀”一声，从里面被推开了。
一个身形修长、仅披着件松散外袍的少年走了出来。他墨发披散，脸颊上还带着情事后的潮红，眼尾微垂，像只慵懒憨态的醉猫。他一边从容整理着装，一边抬眼……然后，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长廊尽头，那个身着玄色帝袍、面无表情看着他的男人。便是传说中性情暴戾、阴晴不定的圣元帝君。
陛、陛下……”少年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腿一软，直接瘫跪在地，抖如筛糠，“小人……小人不知陛下驾到……求陛下饶命！饶命啊！”他拼命磕头，额头很快见了血。
许泠川的目光，却死死钉在少年抬起的脸上。
尤其是那双眼睛。
那是一双极其罕见的、寒玉般的眼眸。清澈，冰冷，在月光下折射出淡淡的、无机质的光泽。
像极了记忆深处，那个令他恨之入骨的家伙。只不过那人向来端庄素洁，目下无尘，绝不会做出这等奴颜媚态。
作者有话说
第64章 第六十一章：灵台筑梦（前世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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