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暖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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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悄然滑向岁末。街边的梧桐落尽了最后一片枯叶。
光秃秃的枝桠切割着铅灰色的天空，空气里弥漫着清冽的寒意。
与隐约的、从各家厨房飘出的食物香气交织在一起，冬至将近了。
零枫伊的新书《冬岸》已完成了初稿，进入紧张的修改阶段。
故事里那片想象中的冰原，与她窗外真实渐冷的城市产生了奇妙的呼应。
她的成名作《长夜未尽》曾以细腻绵长的笔触描绘黑暗中的守望与微光，而《冬岸》则试图勾勒寒冷边际的坚守与悄然萌动的生机。
编辑对初稿评价不错，这让她在忙碌中感到一丝踏实。
冬至前一天，傍晚时分。零枫伊刚结束一段冗长的修改，揉了揉有些发涩的眼睛，起身走到窗边。
天色将暗未暗，远处楼宇已亮起星星点点的灯火，像倒悬的星河。手机在书桌上嗡嗡震动起来。
是一个没有保存但已有些熟悉的号码。
她的心跳，毫无预兆地快了一拍。指尖在冰凉的屏幕上悬停片刻，才划开接听。
“喂？”她的声音因久未开口而略显低哑，清了清嗓子。
“零枫伊。”电话那头传来君沐阳平稳低沉的声音，背景很安静。
隐约有纸张翻动的轻响，或许他也在加班，或者在值夜班的间隙。“打扰你写作了吗？”
“没有，刚休息。”零枫伊靠在窗边，目光无意识地落在玻璃上自己的倒影，“君医生有事？”
“不算有事。”他顿了顿，似乎也找了个更舒适的姿势。
声音通过电流传来，带着一丝比面对面时更模糊、也更亲近的质感，“看到天气预报，明天降温明显，提醒你注意添衣。”
很平常的关怀，从他口中说出来，却因那份刻意维持的平淡而显得格外不同。
“谢谢。你也是。”零枫伊轻声回应，指尖在起雾的玻璃上无意识地划了一下，带出一道朦胧的痕。“学校里……快期末了吧？学生论文是不是也让你头疼？”
“嗯，排了班。不过食堂应该会供应汤圆或饺子，算是应景。”
他回答，随即问道，“你明天怎么过？和林枫妍她们一起？”
“对，约好了，晚上在我这边聚，吃火锅。”零枫伊想起那群闹腾的朋友，语气不自觉染上暖意，“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林衔月、白语梦、枫妍，还有冷枫忆和林祎，每年冬至差不多都这样过。”
“听枫妍提过你们几个。”君沐阳的声音里似乎有极淡的笑意，“说是‘六人组’，从小吵到大，感情也好到大。”
零枫伊也笑了：“是啊，吵吵闹闹的，但很安心。”
她顿了顿，忽然问，“你呢？不和莫医生他们一起吗？” 问完，又觉得似乎有些探询过界。
电话那头静了一两秒，只有清浅的呼吸声。
“词渊要回父母家。砚冰和蝶然……估计另有安排。”他语调未变，但零枫伊莫名听出了一丝微妙的、不属于君沐阳的淡淡寂寥，或许只是她的错觉。“我值班结束后，大概自己随便吃点。”
零枫伊的心轻轻一揪。冬至，团圆的日子。
医院的值班室，冰冷的桌椅，食堂的速冻汤圆……画面感太强，与她此刻窗内即将到来的暖意喧嚣形成对比。
“那……”她下意识开口，却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
邀请他来加入她们的朋友聚会？这似乎太突兀，界限也不清。他们之间的关系，尚未明确到那一步。
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欲言又止，君沐阳主动接过了话头，语气恢复了往常的沉稳：“没关系，习惯了。医生的工作性质如此。”
又是“习惯”。零枫伊想起他之前关于“理性”和“冲动”的话。
有些习惯，是不是也是一种理性的选择，用以规避某些不确定的温暖可能带来的纷扰？
两人之间陷入短暂的沉默。
但这沉默并不尴尬，反而像冬日傍晚氤氲的暮色，缓缓流动着某种无需言明的默契与细微波澜。
听筒里传来彼此轻缓的呼吸声，交织在寂静的背景里。
“零枫伊。”他忽然又唤了她的名字，比刚才更低柔一些。
“嗯？”
“《冬岸》……你的进展还顺利吗？”他换了个话题，声音里带着真正的关切，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读者的好奇。
“在修改。比写《长夜未尽》时感觉更……清晰一些。虽然背景更冷，但想表达的东西，或许反而更暖一点。”她斟酌着词句，与他分享着创作核心的微妙感受。
“《长夜未尽》写的是在黑暗里寻找和等待光，”君沐阳缓缓说道，他居然记得她成名作的核心，“《冬岸》是站在寒冷的边缘，知道春天在冰层之下，或许很远，但确信它存在。是这样吗？”
零枫伊蓦地怔住。他精准地概括出了她试图在两本书之间构建的情感递进与内核差异。
一种被深刻理解的颤栗，顺着脊椎悄然爬上。
“你……”她一时失语。
“我看过《长夜未尽》。”他坦然承认，语气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医学事实，“写得很好。所以，期待《冬岸》。”
零枫伊感觉脸颊有些发热。他看过她的书。他记得。他理解。
“谢谢。”她最终只说出这两个字，却蕴含了复杂的情绪。
又是一阵舒适的沉默。窗外的天色完全暗了下来，城市的灯火更加璀璨。
“零枫伊。”他又开口，这次，声音里带着一丝几不可闻的、近乎温柔的迟疑。
“嗯，我在。”
“明天冬至，”他的语速比平时稍慢，字句间有种罕见的迟疑，“其实……也是我生日。”
电话里安静了一瞬。
随即传来零枫伊了然的声音，带着笑意，温暖又自然：“我记得。枫妍之前提过，说明天要‘替天行道’，给你这个总戳穿她心事的大教授一点‘生日震撼’呢。”
她语气轻快，巧妙地化解了那份微妙的正式感，“放心，就算她们闹翻天，正餐后我也溜得出来。生日嘛，总不能让你一个人在学校对着论文过节。”
她的回应体贴又爽利，像是朋友间最理所当然的约定，不刻意暧昧，却足够熨帖。
君沐阳在那头似乎轻轻笑了一声，声音明显松弛下来：“那我是不是该先谢谢‘救命之恩’？不过……”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有种介于郑重与随意之间的温和，“你能来，就很好。”
窗外最后的天光收尽，远处居民楼的灯火次第亮起。
两人都没有立刻挂断电话，听筒里只有彼此平缓的呼吸声轻轻交错，像冬日夜晚最安稳的背景音。
过了一会儿，他停顿了一下。
零枫伊屏住了呼吸，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手机。
“提前祝你，冬至快乐。”他说完了这句话。
不是群发的祝福，不是客套的问候，而是在这个特定的、私密的通话时刻，单独给予她的、提前的祝愿。
暖流猝不及防地涌上心头，冲散了冬夜的微寒。零枫伊的唇角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
“也提前祝你，君医生，”她回应，声音是自己都未察觉的轻柔，“冬至快乐。值班……别太辛苦。”
“好。”他应道。简简单单一个字，却仿佛有了温度。
通话似乎该结束了，但谁都没有先挂断。
几秒钟后，君沐阳的声音再次传来，比刚才更低，像耳语：“那么，下次见。”
“……下次见。”
电话挂断。忙音传来。
零枫伊握着尚存一丝余温的手机，在渐浓的夜色里站了一会儿。
窗外寒风依旧，但心底某个角落，却仿佛被投入了一颗小小的、持续散发热量的暖石。
直到门铃声和朋友们热闹的喧哗声几乎同时响起，她才恍然回神，快步走去开门。
门外，林枫妍提着两大袋食材，白语梦抱着饮料和酒。
林衔月捧着一束鲜亮的冬青果，冷枫忆和林祎则笑嘻嘻地拿着蛋糕和零食。
六张洋溢着笑意的脸庞瞬间驱散了屋内的寂静，带来满室鲜活的气息。
“温温！我们来啦！快快快，火锅支起来！”
“冬至快乐呀我的大作家！”
“饿死了饿死了，今天必须把羊肉卷吃光！”
朋友们鱼贯而入，熟门熟路地换鞋、放东西、叽叽喳喳。
房间里立刻充满了欢声笑语，锅具碰撞声，洗菜的水流声，热闹得仿佛能将屋顶掀翻。
零枫伊被她们包围着，帮忙、说笑，融入这熟悉的温暖喧嚣中。
火锅的热气很快蒸腾起来，辛辣或醇厚的香气弥漫开来，玻璃窗上凝结起一层厚厚的水雾，将内外隔成两个世界。
窗外是寒冷的冬至前夜。
窗内是暖融的友情与美食。
而在这一片喧闹的温暖底色下，零枫伊的心湖深处，还静静荡漾着另一圈涟漪。
来自不久前那通短暂电话里的、提前送达的祝愿，和那句低沉且柔和的“下次见”。
她夹起一片滚烫的肥牛，在油碟里蘸了蘸，送入口中。热辣鲜香瞬间充满味蕾。
嗯，冬至快乐。
她在心里，又默默说了一遍。
对所有的温暖，无论是眼前触手可及的，还是电话那头悄然传递的。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暖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