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处心安》序昭Liora

6、临水阁荷花宴

　　临水阁在古坞区的一条主运河畔，前身据说是前朝的三进式老宅，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噱头，不过现如今的装修倒确实好看，雕花门窗、青砖地面，甚至还有天井，很有古宅的风味。
　　竹音弄离这算不上多远，王祁安骑着自行车慢悠悠晃过来，还比约定时间早了二十分钟。
　　跟着店员来到靠近后门的位置，虽然店员的说辞是预约的太晚，只剩这边的位置了，但王祁安觉得这里好极了，安静，隐蔽，很适合他们的谈话。
　　餐桌临水设置，窗外就是宽阔的无遮挡水景，后门延伸出一个私人码头，专门给乘坐乌篷船的客人落脚。
　　店员递来菜单的同时，窗外也吱吱呀呀地响起了乌篷船船桨划水的声音，抬眼顺着看去，大概是要来这吃饭的游客。
　　这会儿天光朦胧，灯光还未亮起，看不清人影，只看得见船在一点点靠近。
　　“就一套荷花宴吧，谢谢。”
　　王祁安点完菜，那乌篷船也撑到了码头，水波荡漾推开了附近的好几朵荷花。
　　她等得无聊，就注视着那边的动静，也不知道是在看什么，至少脑子是放空了没在思考。
　　船夫站在远离码头的另一边，这边留着给客人下船，可这人好一会儿了也没出得来，倒是引起了王祁安的好奇，微微抬起了些脑袋去看。

　　那人的白色衣衫率先进入了王祁安的视线，但是他明显是撞到了蓬顶，“嘭”的一声动静挺大，引得船只也晃得厉害，几朵荷花被推得更远。
　　“诶，小心碰头啊。”船夫见怪不怪地站着没有动作，只是非常淡定地提醒了一句。
　　那人或许是调整了姿势，脑袋先行，只不过现在夜色稍稍暗下来，王祁安看不清脸，但难得因为一位陌生人的可爱窘迫而觉得心情好了少许。
　　他双手撑着船板，一点点向前攀扶着，以一种半跪的状态“钻”出来，进程过半看样子是要起身，可惜后背又犯了个同样的错误，起身的瞬间再次撞上了蓬顶，整个人差点没因为惯性窜进水里，好在稳稳站住，顺势跃到了岸上。
　　偏巧这时，店里的灯全都骤然亮起，码头的灯自然也是，“唰”地照亮在那人的头顶，整个人的狼狈清晰可见。
　　稍显凌乱的头发，翻起的衣领，以及膝盖位置上残留的刚才“惊险逃脱”的痕迹，两片灰白在牛仔裤上格外显眼。
　　而他一抬头，便与看戏的王祁安对上了眼。

　　怎么是他！
　　王祁安赶紧收回视线，默默转头，低头假装看手机。
　　怎么回事，怎么总能遇到他啊？古坞区有这么小吗？？

　　片刻后，一片黑影盖过来挡住了王祁安头顶的光，又逐渐褪去，“你好，我是林禹泽，野火的摄影师。”
　　这下不得不去看他了，王祁安认命般抬头，对上他的面庞，“你好，我……王祁安，帮姜老板来对接。”
　　“咳，我给姜老板打视频。”还是不敢多看，王祁安找了个理由就赶紧低头摆弄手机，偏偏姜行远这时候不给力，打了三个电话都没人接。
　　“他……可能在开会，外企，比较忙哈哈……”王祁安默默把手机放到一旁，抬眼看他，努力拿出专业的工作状态。
　　“嗯，没关系，我们可以先简单聊聊。”林禹泽的声音不疾不徐，丝毫听不出来刚才经历了那段窘迫。
　　“你……”“你……”
　　两人同时开口，又默契地同时收声，四目相对，再次默契地移开视线。
　　“咳，你……你先说吧，没事，别弄得怪尴尬的。”王祁安率先开口，说着就捧起水杯抿了一口，杯口凑在嘴边迟迟没有放下。
　　“好。”林禹泽的声音染上笑意，“我是想问，你想直接聊工作，还是先随便聊一下，比如调侃我刚才的表演——”
　　“我没笑你奥！”王祁安赶紧撇清自己，把水杯放回桌上，脊背尽可能挺直，“我就是随便看看。”
　　“嗯，看出来了。”林禹泽的声音比那天在会喜寺清晰多了，和窗外的水流一般，随着晚风一点点荡进耳朵，“你一直都没怎么正眼看过我。”
　　王祁安抬眼想解释，正好这时店员开始上菜了，两人都没再说话，在店员放下菜品时帮忙调整盘子的摆放位置。

　　“你北熙来的，我给你介绍一下吧，这个叫荷花宴。”
　　上完菜，王祁安总算是想到了一个正经不尴尬的话题，赶紧把话头引到菜品上，避开回应他说的——从来没正眼看他。
　　“好，你说，我听着。”林禹泽的声音听起来挺高兴的，轻柔深沉但是尾调微微上扬。
　　“首先是这个开胃菜，”王祁安手掌指向靠窗一边的冷盘小菜，“荷塘小景，这部分是藕带，酸辣口。荷叶卷着的是肴肉，就是猪蹄膀皮肉做的肉冻，空口吃可能会腻，配上荷叶就刚好。这个莲蓬样子的是莲子泥做的，除了壳，里面的都能吃。”
　　接着王祁安指向一旁的一号主菜，荷花花瓣铺底，鲈鱼身上盖着火腿片，散着淡淡的黄酒香和荷花香。“这是荷花蒸玉简鲈，临水阁的经典招牌，很嫩，空口吃也很好吃，就是不太下饭。”
　　林禹泽听着她仔细介绍，视线轻轻扫过她指的菜肴便又回到她的身上，她穿了休闲款的藕粉色衬衫，头发绾在后脑勺靠下的位置，溜出几撮碎发随她的动作一下一下地戳着她的脖颈。
　　“这是荷叶粉蒸肉，黑猪五花肉裹上炒香的梗米粉，包着新鲜荷叶蒸，很鲜很好吃，肥而不腻，这个比较下饭。”王祁安顺手把这盘二号主菜往他面前推了推。
　　“好，一会儿多吃点。”林禹泽回应着她的话，手掌抵住了她继续推进的盘子，“放这就好。”
　　“行，这个叫冰糖鸡头米甜羹。”不过多推拒，王祁安接着把甜品挪过来放到他眼前，“鸡头米就是云漪本地特产的芡实，和冰糖、桂花一起慢慢熬着，清甜的口感，姜老板要是在，他绝对最喜欢这个。”
　　提到姜行远的时候，王祁安下意识带了点笑，林禹泽也跟着笑，只不过各自在笑什么，只有自己心里知道。
　　“你跟姜老板关系不错。”林禹泽的话是淡淡的陈述，没有任何疑问的感觉。
　　“嗯，还行吧，虽然他人挺欠的，但是——还行吧。”王祁安说话的声音比最开始放松了一些，绷紧的肩颈也开始一点点松懈。
　　“虽然这个莲藕煎饺算主食，但我怕不够吃，还是要了大米饭。”王祁安把盛饭的勺子递给林禹泽，“这个喝的也是特色，鲜榨荷叶汁，清新败火。”
　　林禹泽一边给自己盛饭，一边看着王祁安轻晃饮品的手腕，那里留着一块青色的痕迹。
　　“手腕磕到了？”
　　“嗯？”听他这么说了，王祁安才看到自己手腕处的淤青，轻轻按到也只有一点点疼，“应该是搬行李的时候磕到了，没事，不疼。”
　　这句“不疼”更像是说给她自己听的，林禹泽放好盛饭的勺子，注视着那处淤青，又看向王祁安的眼睛，那双眼里满是习以为常和无所谓。
　　这个把自己包装成冷漠工作狂，看都不看他的，一次又一次逃走的人，到底是什么样的？

　　姜行远的电话终于打了回来，视频一接通，他就催着王祁安把镜头转过去对着林禹泽。
　　“快快快！让我瞅瞅摄影师长啥样。”
　　透过手机屏幕，王祁安终于和姜行远一起，看清了林禹泽的样貌。
　　符合她对北方人的印象，墨眉宽额，山根挺立，颌面线条清晰，本该锐利的长相，却因为一双含情目整个都柔和下来。
　　他今天的穿搭更轻松，不像第一次见面时的正式，也不像第二次，她根本不记得人家穿的什么。
　　白衬衣上的海蓝纹理不抢戏，就像乌篷船过去，她只看到了荷花被推开，不曾注意翻涌的水浪。
　　“诶对，就这么对着他，你架个台子，把手机放着吧。”姜行远出声指挥着王祁安调整好角度，趁机悄悄嘀咕，“颜值过关。”

　　林禹泽和手机里的姜行远打了个招呼，朝他挥了挥手，见对方还没有要开始谈的意思，便安静坐着，看着王祁安调整手机。
　　她额前的那绺头发和初见时一样，在她低头调试的时候不听话地落在脸侧，却也安分地不挡她的视线。
　　王祁安的五官柔和，算不上圆顿，也没有到锋利的程度，就跟她这个人一样，好像处处都很周到，跟谁待一起都会让对方尽可能感到舒适，但就是这样的柔和中，她那双眼睛却格外冷冽。
　　明明是带点垂圆的眼型，偏偏眼神拒人于千里外，连衣着都要把自己包裹得深沉硬朗。不过她今天穿的藕粉色，恰好和窗外水流中飘荡的荷花相似，更多了些柔和。

　　姜行远清了清嗓子，坐直了身子，摆出他作为甲方的姿态。
　　“咳嗯——好，自我介绍一下奥，我，姜行远。”
　　“我们这个项目呢，就是秘密筹备我和李思月小姐的婚前约会以及求婚项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