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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工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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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创意的确能卖钱,但要想赚大钱,一切的归宿还是得走向工厂流水线。
童孟沅跟着钱老板在他几个加工厂里都转了几圈,什么珍珠的漂白烘干过滤工艺也都观摩过,但就是到了每回报价的时候,钱老板就会忽然那么‘嘶嘶’两下。
“批货优惠肯定是有优惠的,只不过嘛,童老板,你也知道,现在好的工厂才难得嘛!”钱老板说,“你不知道外面还有一群人等着排队呢!”
童孟沅在脸上还笑笑,心里已经开始不耐烦。
两方谈价,如果有一方三番两次地摇摆不定那就是一种折磨,明明该说的好说该给的诚意都已经给足了,结果对方还想货比三家。这几天里,童孟沅起码有五六次已经和他聊到要拟合同的地步,可就是临门一脚时,他又说要变卦。
童孟沅本身并不怵讲价,也不是非要占尽便宜的人,结果每次尽量耐着性子给诚意的代价就是对方爱蹬鼻子上脸。童孟沅屡屡在此碰一鼻子灰,眼看就要恶性循环。
他一不耐烦就懒得再做这单生意。哪怕穆青和他说过‘想赚钱就先别急眼’,对童孟沅的宽慰力度也无限近于零。
这一天钱老板又来和童孟沅说,白城其实是个多么多么人杰地灵的宝地,打19**年起,这里就曾经养殖过多么多么一批惊艳绝伦的好货,而他家的这个工厂则更是从他爸爸的爸爸开始发家,一路传承至今。
童孟沅别无选择,就也只能冲着自己再说一句‘沉住气’,接着继续和钱老板开始永无止境地拉锯战。
为了每天都以最好的精力备战,童孟沅在白城每晚都早早睡,白天早早起,就地看完工厂没事以后就蹲到河边看人划着小船开蚌。每一颗传世珍珠在被人定价之前都首先生长在一片水腥味的河塘之中,童孟沅一天撬一个蚌,等一周过去,钱老板还没谈下来,他已经给自己攒了一串新珍珠项链出来。
童孟沅在钱老板那里有多不顺,他开蚌的运气就有多绝。就这么几盘珍珠,要是设计得好,起码也能把童孟沅来白城住的所有食宿费路费一并包圆,而且还能再翻上两倍。
也许这就是祸福相依。
童孟沅拿到珍珠后就细细揣摩,他还记得穆青之前提起的那颗蓝宝石,但太久不提笔之后就会出现这样的弊端:不管童孟沅盯了自己手里的珍珠多久,他手里的那颗珍珠究竟是多么的美轮美奂,童孟沅的脑子里都从始至终一片空白,在本子上画不出一笔。
他的灵感天使好像已经死了。
如今童孟沅再看珍珠很有一种‘见山还是山,见水还是水’的感觉,一点想要探究的欲望都没有,他越是长久地盯着手里的珍珠,就越忍不住在心里想最近的市场怎么就能差成这样,连16-17mm的珍珠都越来越贱了。
如此端详了几分钟后,童孟沅才霎时间回神,悻悻地把珍珠收进手里,老老实实地找其他人的作品集汲取灵感去了。
找着找着,如果再刷不到最近风头正盛的裴谯,那裴谯的宣传手段未免也太不到位。
流水线珠宝最在意的是成本,但到了有收藏价值的贵重珠宝上,讲究的就不是这些。
抛开最纯粹的只是想收藏品相好的宝石的那一批人不谈。如果再讨论价值,那贵重的东西首先就要奇特,极简也好极繁也罢,只有先让人眼前一亮之后,才有后续讨论升值的意义。
裴谯现在在展的有个作品就是拿一块紫水晶阴刻而成的《圣母垂怜》,把那颗水晶拿出来之后就能清晰地从各个方向看见埋在其中的圣母垂眸像。
紫水晶本身不贵,但因为雕进去实在费劲,《圣母垂怜》还是出自裴谯之手,一出生就自带身价,当时拍卖时的起拍价就是一百九十万美金。
《圣母垂怜》以超高价卖出去刷新了当年紫水晶的最高成交记录,结果不到两年就又被主人用更高价给赎回来了。
童孟沅定定地注视着《圣母垂怜》在官摄上的高清图,注意力不知不觉出走一瞬。
《圣母垂怜》走的时候,童孟沅和裴谯还不认识,等《圣母垂怜》回来,他俩刚好在一起。
裴谯当时把《圣母垂怜》买回来以后兜里瞬间一干二净,童孟沅还以为他是多么的不舍得《圣母垂怜》,结果裴谯说是废品回购。
以前练阴刻的时候刻的,后来技术长进以后忽然就看不下去就收回来了。
当时裴谯就表情淡淡地表示。其实他对很多东西都没表面上看上去那么满意,裴谯最多也就是长得清秀,容貌上像女孩,可就算是这么柔美的一张脸,要是一旦把眼皮敛下去,也一样吓人。
本来也是,裴谯长得再怎么柔美好脾气,他也实打实的当了快有二十年的老板,硬要说他其实内心柔软,纯白无暇,那简直就是谬论。他心里必然还是有一套自己的小九九,如果有哪天被人不慎踩到,他就会当场发作。
而踩到的那个人,则会不论究竟是小心还是不慎,一律被就地处死。
童孟沅望着《圣母垂怜》,怎么也不能把它和‘废品’联系到一起。如果是童孟沅自己的话,大概从《圣母垂怜》卖出去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彻底和童孟沅无关。
童孟沅说着要找灵感,结果不知不觉就把裴谯的作品展给过了一遍。他倒是看到一半时就觉得有点别扭,但想了想就觉得是自己过度紧张了。不管他和裴谯的关系怎么样,裴谯的作品集好看总是真的,裴谯没出现以前,童孟沅也经常用来作产品参考,这又能有什么。
嗨。说都是那么说。童孟沅越看越郁闷,一想更是胸口发堵,当即有种无处可逃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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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交上去的东西进了裴谯的法眼,但童孟沅的生活其实也没再几朝之间就发生巨变。他一样该上班上班,该跑腿跑腿,反而是来自pei的那一封邮件才更像是一场梦。
童孟沅在同学老师同事的心里都不能算作一个好相处的人,他平时独来独往,即使偶尔和人说话,脸上也没什么表情,语言在童孟沅这是真的只能充当作一种工具,仅用来传递工作信息。
童孟沅从大学到工作前两年走得艰辛无比,可谓是成功路上处处碰壁。在大学里,童孟沅把设计交到学校公开展里时还有人会去买下来,但等童孟沅真正进入职场后,他也就几乎没有什么‘设计’可言了。
想起四处受限,向下又处处不服,难免会让童孟沅本来就高的心更是要高高地悬挂起来,高到它不可以受到任何人无谓的指摘,也不接受一切让人听了就丧气的现实。
裴谯来PEI的第一天全公司沸腾,男女老少齐聚上去凑热闹,一看大老板竟然还生得如此清慧,人比各种视频报道上温柔百倍,登时间全军振奋。场面不像是大老板要回来视察工作了,而是圣光普照。
大老板人还没到,先送过来的下午茶零食大礼包就已经率先降临。
童孟沅起初是在心中万分谨慎,认为这也是裴谯先礼后兵的一种手段。等裴谯来后再过不上几天,恐怕现在还在笑着收礼的人届时就没一个会再笑得出来。结果几个月后,PEI的中华区分部各组还在轮番感慨大老板回来真的太太太好了!
是裴谯的降临,才把不必加班奖金多多福利升级等一系列时代的春风照进分部的大门。
童孟沅在一片祥和的春风中更是煎熬万分,因为不论他怎么等,裴谯都没来找过他。在这个世界上,如果连自己都不咬着牙逼自己一把的话,那就真的完蛋了。
这道理童孟沅从小就懂,他自打从村里上学的那一天起就时常鞭策自己,以后要去赚大钱。有钱他就可以不必看人眼色寄人篱下,也不会因为只犟了一句嘴就被罚两天不能吃饭,得在黑灯瞎火的祠堂里跪倒发烧晕过去才能解脱。
他得往上爬才行,不管付出什么都成。童孟沅一向秉承着如此原则,结果从小到大没一次运气好过,每当童孟沅心中万分期待地爬到一个新地方,在他想象中从此终于可以解脱享福的幸福从未降临过,他只是一直在鸡头——凤尾——鸡头——凤尾——他本人果然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无限循环中仍苦苦地挣扎着。
在童孟沅想象中‘一步登天’的美梦从来就离他很远。而他却仍不肯死心。
其实童孟沅对裴谯这种金光闪闪仙气飘飘的大人物不感兴趣,可等裴谯回来直到两个月以后还没有联系他时,童孟沅躺在自己的棺材房里真情实感地流泪了一场。
直到第二天,童孟沅撕碎了自己所有一切无谓的尊严骄傲,直接上去堵住了裴谯,过去问他为什么。
裴谯在下班路上被忽然出来的童孟沅狠狠地吓了一跳,但等他眼睛落到童孟沅脸上以后,就在瞬间认出了他,立刻轻轻‘啊~’着说:“是你。”
不管是本人还是证件照,童孟沅都相当上镜,且全程无p。
裴谯对他的脸和设计留下的印象一样深刻,童孟沅是现在很少见的一款清隽型帅哥,单从脸看上去简直正得发邪,如果在仙侠剧里——那就是仙气飘飘的谪仙师尊。一看就是男女老少全吃的类型。
美人的杀伤力是无穷的,尤其是当童孟沅两眼楚楚地望向裴谯时,裴谯立刻全身一震。童孟沅的两只眼睛简直就跟两个小勾子似的,他睫毛也长得要命,一扑闪裴谯就不由自主地走神,情不自禁地被吸走注意力。
一扑闪,又一扑闪。童孟沅的眼睫毛轻轻颤动,裴谯过了好一会才讪讪地撇开视线。把自己的脸朝向另一边去思考人生。
等童孟沅皱着眉头盯了裴谯好一会后,才抿着嘴缓缓问他为什么不来联系自己,不是说好了会公开招募的吗?
裴谯轻轻说:“对啊。但是助理的工作内容我还没想好……因为这段时间我实在是太忙了,所以就拖了一会。”
童孟沅和他面面相觑了一会,其实心里想的是两个月还没整理好,骗鬼——但在裴谯又清又高的一抹笑脸中,童孟沅又一句话就憋不出来了。
场面有一时僵持。他虽然一万个不相信,但还是进退维谷地‘哦’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