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短信朋友与无心之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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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屋内，反锁上门，阮心背靠着门板，心脏还在为刚才走廊里那短暂却珍贵的接触轻轻悸动。忽然，扔在床上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发出了一声清脆的信息提示音。
她快步走过去拿起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
【阮心姐姐！是我，田颖！这是我的号码！(^▽^)】
后面还跟着一个可爱的颜文字。阮心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扬了起来，仿佛能透过屏幕看到那个小女孩活泼的笑脸。这小小的符号驱散了她心中大片的阴霾。
她赶紧回复：【小颖你好呀！收到你的短信啦，真开心！】
几乎是秒回。
【姐姐姐姐！你原来世界是做什么的呀？你多大啦？你喜欢吃什么？你喜欢看动画片吗？我这里之前有个叔叔给我弄了个平板，可以看好多好多东西！就是有时候信号会不好，气死我啦！(｀へ′)】
一连串充满童真的问题像快乐的泡泡一样涌过来，阮心忍不住笑出了声，暂时将那些沉重的疑问抛在了脑后。她窝进那张柔软的沙发里，开始一条一条认真地回复。
【姐姐原来是个上班族，就是每天要去公司工作的那种。今年25岁啦。喜欢吃甜的东西，比如蛋糕冰淇淋什么的。动画片好久没看了，以前上学的时候很喜欢看。你呢，小颖喜欢看什么？】
【哇！上班族！听起来好厉害！我今年11岁！我也超级喜欢甜的！但是奶奶说吃多了牙齿会坏掉，不常给我买。(╥﹏╥) 我喜欢看《精灵梦叶罗丽》！里面的公主裙子都好漂亮！姐姐你看过吗？】
【姐姐没看过呢，不过听名字就很美。下次你可以给姐姐讲讲剧情呀。】阮心回复道，心里泛起一丝柔软。这才是11岁孩子该有的样子啊，喜欢漂亮的裙子和梦幻的故事。
【好呀好呀！对了姐姐，你原来世界有小猫小狗吗？我好想养一只哦，但是奶奶说我们连自己都养不好，不能再养小动物了……】
【姐姐养了一只小猫哦，叫元宝，是只橘色的小胖子，很乖很粘人。】写到元宝，阮心的心刺痛了一下，不知道那个小家伙现在怎么样了。
【啊啊啊！真好！羡慕姐姐！(ˉ▽ˉ；)...】田颖发来一个夸张的表情，【它会不会后空翻？】
阮心被逗乐了：【哈哈，它不会后空翻，它只会吃和睡，还有踩奶。】
【踩奶是什么？】
【就是用小爪子一蹬一蹬的，像在做按摩一样，很可爱。】
【哇！听起来就好可爱！好想摸一摸！】田颖似乎对元宝充满了无限的向往。
聊了一会儿动画片和小动物，阮心忽然想到，田颖这么小的年纪，怎么自己一个人来到了这里。她忍不住问道：【小颖，你一个人住在这里，会害怕或者孤单吗？】
短信那头沉默了几分钟。阮心有些担心自己是不是问错了话。
正当她准备发条信息缓和一下，田颖的回复来了，语气似乎平缓了一些，少了些刚才的跳脱：
【其实也还好啦。我从小就是和奶奶两个人住的，也差不多算是一个人吧。】
阮心微微一怔：【爸爸妈妈呢？】
【不知道呀，奶奶说爸爸妈妈去很远的地方打工了，从我记事起就没见过他们。是奶奶捡废品供我上学吃饭的。】田颖的文字很平静，仿佛在说一件很寻常的事情。
阮心的心被揪紧了。她无法想象一个老人靠着捡废品如何艰难地抚养一个孩子。
【你的奶奶很厉害诶……】她小心翼翼地回复。
【嗯！奶奶最好了！所以我一直很乖，学习也挺用功的，我想以后考上好大学，赚好多钱给奶奶买大房子住！】字里行间透着孩子的懂事和希望。
但紧接着，她的语气低落了一些：【可是……我们班主任不太喜欢我。她可能觉得我没爹妈管，奶奶又是收废品的，有点瞧不起我吧。班里有时候要交班费或者买资料，我奶奶一时凑不出钱，我就会晚一点交，班主任就会在全班面前说我，眼神冷冷的。】
阮心皱起了眉。
【班上有同学会因此排挤我吗？好像也有吧。不过班主任不怎么管这些，她更关心我们班那两个最淘气的男生。】
【为什么？】阮心问。
【因为他们家里是镇里最有钱的呀！其中一个男生的爸爸好像在政府里当官呢。班主任对他们可好了，他们上课捣乱都不怎么骂的。】田颖的话语里带着孩子气的不解和一点点不满，【那两个男生……有时候也会来烦我。】
【他们欺负你？】阮心的心提了起来。
【也不算啦……】田颖的回复有点犹豫，【他们就是老是让我帮他们写作业。一开始我不愿意，他们就扯我头发，藏我书本。后来……后来我想，帮他们写作业，他们有时候会给我一点零花钱，五毛一块的，我就可以存起来，给奶奶买点肉吃，或者自己买本子用。所以……后来他们让我写，我就写了，有时候我还会主动问他们要不要帮忙……】
阮心看着这段文字，鼻子猛地一酸，眼眶红了。没想到这个小孩，这么小还这么懂事。她用颤抖的手指打字：【小颖，这不是你的错。你只是想帮奶奶，想让自己好过一点。】
【嗯……我知道。奶奶也骂过我，说不准我要别人的钱。可是……】田颖没有再说下去，转换了话题，【后来有一天，奶奶感冒生病了，很严重，咳得厉害，就不能出去捡废品了。我就只能放学后去镇上的小饭店帮人家洗碗，或者周末去发传单，半工半学。虽然累，但能看到奶奶好起来，也挺好的。】
阮心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滴落在手机屏幕上。她仿佛看到了一个瘦小的身影，在寒冷的冬天里，围着围裙在油腻的水槽前忙碌，小手冻得通红。
【小颖，你很棒，很坚强。】她发自内心地写道。
【嘿嘿，还好啦。现在来到这里，其实也挺好的。不用上学，不用看班主任脸色，也不用担心没钱交班费了。这里吃的用的好像想一想就有了，虽然有时候会有点无聊，但也认识了姐姐你和之前几个叔叔阿姨，他们有时候会给我点小零食，陪我说话，不算太孤单。】
阮心看着这句话，心情无比复杂。这个地方，对田颖来说，竟然像是一个摆脱了现实苦难的“避风港”。这让她对这个地方的观感变得更加矛盾。
她很想问问田颖，到底是怎么来到这里的？还能不能回去？奶奶现在怎么样？
但她刚把这些问题编辑好发过去，田颖那边的回复就变得支支吾吾起来：
【啊……这个……】
【姐姐，这个我不能多说……】
【管理员叔叔说不能随便告诉新人的……】
【反正……到时候管理员会跟你说的啦！】
一连几条信息，都回避了核心问题。阮心明白了，这大概是这个世界的某种规则或告诫，田颖不敢也不能违背。
虽然失望，但她不想为难这个善良又可怜的孩子。既然问不出，那就等管理员吧。
阮心不再追问：【好，那姐姐不问了。我们小颖这么可爱，在这里姐姐也会陪着你的。】
【真的吗？太好了！谢谢姐姐！(づ￣ 3￣)づ】
接下来的两天，阮心和田颖成了名副其实的“短信朋友”。田颖古灵精怪，脑子里充满了奇思妙想。她有时会想到一些可爱又好玩的“玩具”——比如用发光材料捏成的会变化形状的小星星，或者一种能吹出带着淡淡花香泡泡的“泡泡水”——然后悄悄地放在阮心的门口。
阮心每次开门发现这些小巧思，都会感到一阵暖心和惊喜。她越来越喜欢这个命运多舛却依然保持着善良和创造力的小妹妹。同时，通过对田颖经历的了解，她对这个世界的好奇心也攀升到了顶点。这里似乎收容了各种各样在现实中遭受痛苦的人？那它的存在，究竟是仁慈，还是另一种形式的囚禁？
时间在等待和猜测中缓慢流逝，终于到了管理员约定家访的第三天。
从清晨开始，阮心就坐立不安。她仔细打扫了本就一尘不染的房间，给自己准备了水和一点简单的食物，然后就像等待审判一样，大部分时间都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竖着耳朵倾听门外的任何一丝动静。
每一分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她反复拿起手机看时间，心里像揣了只兔子，砰砰直跳。
到了下午，窗外紫色的雾气都开始染上一点黄昏的金晖，管理员却迟迟没有出现。焦虑和不安几乎要将阮心淹没。
她忍不住给田颖发消息：【小颖，都下午了，管理员怎么还没来？会不会不来了？】
田颖很快回复：【姐姐别急！管理员叔叔肯定会来的！他们有时候是很忙的，要处理好多事情呢！你再耐心等一等哦！说不定下一秒就到了！】后面还跟了一个“加油”的表情包。
看着田颖的鼓励，阮心稍微安定了一些。她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回复一个“好”字——
“滴——”
一声清脆的电子音突然从门口传来，是那种刷卡开门的声音！
阮心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下一秒，她的房门被毫不客气地从外面推开，一个身影匆匆忙忙地走了进来。
那是一个看起来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身材高大，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类似制服款的深色衣裤，肩膀宽阔，给人一种可靠的感觉。但他的眉头紧紧锁着，脸上带着一丝尚未褪去的疲惫和焦躁，仿佛刚刚处理完一件非常棘手的事情。他的脚步很快，风风火火。
“阮心女士是吧？你好，我是负责这片区域的社区管理员，姓陈，陈怀安。”
他语速很快地做了自我介绍，声音洪亮但略带沙哑。他一边说着，一边快速扫视了一下客厅，眼神锐利得像是在检查什么，然后目光落在阮心身上，略微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他的动作间带着一种明显的急性子，好像还有一堆紧急事务在等着他。
阮心愣在原地，一时没反应过来。这登场方式也太……直接了当了吧？连门都不敲一下？
但这位陈管理员看起来虽然匆忙，眉宇间却并无恶意，反而有种长期从事服务或管理行业的人特有的那种公事公办的周到感。他看起来甚至……有点面善，像个可能会在社区里热心帮邻居修水管的靠谱大叔。
阮心原本高度紧绷的神经，不由自主地放松了一些警惕。
“您……您好，陈管理员。”她有些结巴地回应。
陈怀安似乎这才注意到自己还站在门口，他快步走进来，反手关上门，动作流畅。他瞥了一眼一尘不染的茶几和沙发，微不可查地点了下头，似乎对环境的整洁度表示满意。
“不好意思，刚处理了点突发状况，来晚了点。”他解释道，语气里带着一丝真诚的歉意，但语速依旧很快，“你这儿还行？没什么不习惯吧？”
“还……还好。”阮心回答，看着他额角似乎还有一点没擦干净的汗渍，下意识地说了句：“您请坐吧，我给您倒杯水。”
“哎，好，谢谢。”陈怀安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干净的手帕，仔细地擦了擦沙发扶手——虽然那里看起来光洁如新——然后才坐了下来，腰板挺得笔直。
阮心走到那个储物面板前，心中默想“一杯温水”，面板无声滑开，里面果然出现了一个盛着清水的玻璃杯。她将水杯放在陈怀安面前的茶几上。
“谢谢。”陈怀安再次道谢，端起杯子却没有立刻喝，而是先看了看杯子的洁净程度，然后才小心地抿了一口，放下了杯子。他的这些小动作透露着一种明显的、但又不让人反感的洁癖。
“那我们抓紧时间？”他看向阮心，目光坦诚而直接，“我知道你肯定有很多问题，别着急，一个一个问，在我权限范围内和规定允许的情况下，我会尽量给你解答。这也是我的工作。”
他的直接和高效反而让阮心安下心来。她深吸一口气，将这两天积压在心头的最核心的问题抛了出来，声音因紧张而有些发颤：
“陈管理员，这里……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我为什么会被带来这里？”
陈怀安看着她，那双因为忙碌而有些疲惫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像是同情，又像是司空见惯的平静。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又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仿佛在斟酌措辞。
然后，他缓缓放下水杯，目光平静地直视着阮心，用一种清晰而平稳的语调，说出了那句足以颠覆阮心所有认知的话：
“因为你交出了你的心。”
他顿了顿，似乎在观察阮心的反应，然后才继续用那平稳的声线解释道：
“简单来说，就是你的心现在是空空荡荡的。这里是专门给没有心的人保留的一个世界，名为——”
“无心城。”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短信朋友与无心之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