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相思空留情(上) ...

  •   她甚至觉着她比宋才人更不如。

      至少宋才人是从一开始就被生生断绝了念想,可是她,却会在未来的岁月中,一日比一日难捱,一日比一日凄凉。

      明明近在咫尺,却分明远在天涯。

      宣帝令她懂得人事,却更令她懂得了寂寞,她的隐秘,她的痛楚,将会伴随着“宠妃”这份虚无,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随着时光的流转如洪荒一般将她溺毙。

      一想到这份虚无将与她如影随行,一想到一生将要与寂寞为伍,冯昭仪打了个寒战,只觉背后升起一股子彻骨的寒意。

      不、不、不,是她想的太多了。

      凡事当往好处去想。

      宣帝勤于国政是迫切的想要从功臣的手中夺回权利,顾不上儿女情长;他周璇在后宫莺莺燕燕中只是被洛妃那等狐媚子绊住……

      虽说冯昭仪思来想去觉着所思所想于她都不见的会好一些,但至少,在她沉沦苦海那一刻,似乎是抓到了一颗救命的稻草。

      在寂寞面前,人人都会变得软弱。

      她冯妍,也不过如是。

      “君上,夜深了,请君上保重御体,早些安置罢!”

      “还是昭仪体恤朕,凡事想的周到。”望着跟前温柔敦厚又识大体的冯昭仪,宣帝温文一笑,掷了笔,拉着冯昭仪的手往帘帐飘浮的深处走去。

      冯昭仪吹熄了宫灯,芙蓉帐暖,宣帝只觉倦意袭来便背对着冯昭仪兀自睡去,冯昭仪却于宣帝背后紧紧依偎着他。

      在这寂寂深宫,冯昭仪唯一能够依靠的就只有宣帝这份虚无的“宠幸”了,不论这份“宠幸”深究起来有多么的悲凉,就算宣帝只余给她一个疲惫的背影,冯昭仪也想要牢牢抓住。

      长夜将尽,整座宫,静的只能听到风的声音。

      四面吹来的秋风扫过宫墙,吹得满地落叶在秋风里直打转。隐约有一阵骏马“得得”传来,由远及近,马蹄声踏过处似有男子炽热的声音在天地间久久回荡:“玉妆,我回来了——”

      “玉妆,我回来了——”

      半梦半醒之间,仿佛是旧梦重温。

      梦中人像是从天而降,那高大的身影,很是魁梧,浑身上下散着凛然的气势,可他的目光却那样温柔,让黑夜绚烂,将她紧紧包围……

      一切只因情不自禁,一切只因不离不弃……

      他与她,终于懂了,终于懂得,什么是天涯海角、什么是矢志不渝。

      “云阳哥哥,云阳哥哥——”

      小容湿了手巾,将冰凉的帕子敷在玉妆滚烫的额头,忧心忡忡地望着自家小姐。自昨夜小姐回来之后,便神情恍惚,似被击倒了一般。

      先是身子发寒,接着发起了高烧,到了下半夜竟迷迷糊糊一直叫着那个人的名字。

      她不知道,在小姐离开她的那一时片刻,见了什么人,说过什么话,发生了什么事,却深深明白,小姐入宫以来为何根就不在意侍寝初夜便成了弃妃。

      原来,她的心早始终放在那个身上,那样撕心裂肺的呼唤声也只为了云阳少爷一个人。

      “这该如何是好啊!”

      小容急的团团转,她以为,小姐已经放下了。

      她以为,小姐已经不在意了。

      可小姐根本就是无法遗忘,更无从放下,只是迫于无奈深深埋在心底……

      她一个作丫头的,说不得,又劝不得,除了尽力而为悉心伺候,真使不上劲了。

      ……

      “小容——”

      “小姐,您醒了——”

      不知过了多久,玉妆醒了过来,睁眼望向窗外,暮色四合,阴沉沉的天空下起了秋雨。

      细浪淫雨打在窗外的芭蕉树上如声声低泣,才忆起,一次又一次,哭得肝肠寸断,凄然诀别,以为昨日重现,不过只是做了一个又一个的梦。

      犹记当初别离时,泪满衣襟绢帕湿……她什么也不能做,就只能生病了。大滴大滴的眼泪顺着玉妆苍白的容颜掉落下来:“我以为生病可以躲了进去,结果还是逃不过。”

      小容心下一酸,拿手帕替玉妆擦眼泪,心痛道:“小姐,都忘了罢,何必苦了自个儿,若……”

      玉妆只觉胸闷气短,一口上不来,唇角哆嗦着,过了许久,才道:“去请我的父亲,我要见他。”

      “早该如此了。”小容含泪点了点头,她也说不下去了。

      小姐若早一些懂得像大司空大人妥协低头,就不会过的这么苦了……小姐病了这么些天,漫说无人问津,就连请个太医都是困难重重。

      人情冷暖,她这个做奴婢的,比她家小姐要体会的要深刻。

      她只盼着她家小姐能够早些好起来,从心底好起来。过去,云阳少爷待她家小姐在好,可眼下已给不了小姐今时今日所需的疼爱与庇护,但愿老爷能够说动小姐……

      依玉妆所请,大司空宋文修于次日进了宫。

      小容一早就在宫门处候着引大司空宋文修入武陵宫,宋文修却摆了摆手,调转了轿子径直往太后的寝宫永寿宫而去,小容无法只得寸步不离的跟着。

      “通报罢!”

      文官下轿,武官下马。

      位列三公的大司空宋文修虽有宣帝曾颁布的旨意可坐轿子入宫,可今非夕比,到了永寿宫宫门,还是命人倒轿,隔着垂花门冲永寿宫宫人点了点头,宫人们急步而走,禀报道:

      “太后娘娘,大司大人请求觐见。”

      顾太后梳洗打扮之后正等着接受后宫诸人的问安,听得大司空宋文修求见,不免有些意外。

      自六年前那个大雨滂沱的夜晚过后,他不是赌咒发誓此生再也不进宫……再也不见她了么……

      怎么,才过了六年。

      六年,他便先于她按捺不住。

      “不,不对。”顾太后摇了摇头,她命宫人替她穿上青衣大礼服。

      他不是为她而来的,他是为了他的女儿而来的。物事人非,她与他早已儿女忽成行。为了各自的儿女,刚毅如他,终于也有向她低头的那一刻。

      “宣——”

      隔着重重帘幕,顾太后看不清大司空的脸,却隐约可见他的体格健硕,坐立如山。

      记忆中宋文修的眉骨生得很高,剑眉星目,目光炯炯,站在一群朝庭大臣中气宇不凡很是出众,却也是天之骄子、人中龙凤。

      当年,是他在先帝病危之际当机立断帮着她扶年幼的宣帝继位;当年,也是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功高盖主,令满朝文武马首是瞻,而置宣帝的权威于不顾……

      当年,也正是他迫得她娘家兄弟子侄走投无路,她最疼爱的侄儿因为宋文修,至今生死未卜,下落不明。

      忆起前尘往事,顾太后一时有些感念、不胜唏嘘。

      或许当日在偏殿接见宋才人的朝拜,她便已五味杂陈,不是滋味,说不清、道不明,只因是他的女儿。

      她不得不在意,却又不得不防备,她不得不防备,却又不得不怜惜,她不得不怜惜,却又暗恨得难以出口……

      “微臣给太后娘娘请安,愿太后娘娘吉祥。”

      听上去大司空的声音宏亮,想来气色不错,不过,他的声音里隐隐透着愠怒,看样子,这位大人的气势还是不减当年,就要发难,早有准备的顾太后淡然一笑,命宫人赐坐:“托大司空大人的福,哀家一切尚可。”

      果不出顾太后所料,大司空坐定后,就迫不急待发难道:“从前太后娘娘总说微臣欺负孤儿寡母,可如今太后娘娘与君上又是如何待微臣的女儿?微臣的女儿侍寝初夜就受到君上的冷落,太后娘娘您可是违背了当日的诺言。”

      她曾经当应过他,若他的女儿入宫会善待她,并立他的女儿为皇后。

      这么多年,她不就是再等他年幼的女儿长成窈窕淑女么?她认为她做到了,任宣帝早已有无数宠妃,可后位依然空缺。

      而眼下,她的儿子宣帝早已长大,再也不是从前那个搂在怀中可以恣意左右的儿皇帝。

      顾太后因而冷笑道:“大司空大人,你未免也太可笑了,闺房之事,又岂是哀家能够左右的,君上不喜欢宋才人,难道哀家还能左右君上。”

      他也不去想想,若非是她的影响力,他的女儿又如何能够在宣帝极其厌恶的情况下顺利进宫。怎么,受这么丁点冷落,就觉着很委屈么?

      比起她头里吃的苦,若这一关都过不了,她又有什么资格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呢?家国天下,她日渐一日的老去,只想替宣帝、替这个国家选立一个当之无愧的皇后。

      宋文修似乎只顾着心疼女儿,不依不饶:“就算君上不喜欢微臣的女儿,但至少总得令微臣的女儿受到应有的礼遇。”

      顾太后闻言只觉大失所望,到底,她还是将他看得太高了。一个被私欲蒙蔽的权臣,又如何能够体会得到身为一国之母的苦心。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