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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满地淡黄月(下) ...

  •   宣帝俊雅的脸有些不悦,众人自然脸色微变。

      太和郡主却有恃无恐,细数道:“连我住在宫外都听说了,听说君上哥哥不喜欢她,听说她侍寝之夜就失宠了,还听说宫里连一个卑下的宫女都敢欺负她,啧啧啧,果然承恩不在貌,白生了这幅模样,任谁都能够作践了去……”

      宣帝听着听着觉着有些不是滋味,太和郡主一气说来夹枪带棒,教人有些分不清她是在落井下石,还是若有所指。

      他明明是占理的,政敌之女,再美再好,他始终不能宠她的。早些令她明白,与她划清界线,他又什么错呢?

      可听太和郡主如此一说,他倒像是以国君之尊欺负了一个弱女子,非但欺负她,还任谁都能够作践了去。

      他是不是有些太过了。

      宣帝望了眼仍规规矩矩伏在地上,柔美婷婷的玉妆,隐隐有动摇,也,有些不忍。

      “君上,夜里风大,宋才人妹妹又跪了这么许久,就请君上命妹妹起身罢!”

      太和郡主所说都是人尽皆知的老生常谈,冯昭仪原不以为然,可见太和郡主越说下去宣帝越沉默,脸色也讪讪的,心里明白,宣帝有些挂不住,便如解语花一般上前替宣帝解围。

      宣帝如释众负:“也罢!都散了罢!朕也很乏了。”

      众人便簇拥着宣帝往冯昭仪的碧芸宫而去,直待御驾消逝在瑶台尽头,玉妆才松了口气,跪了许久,周身发麻,她挣扎着想要站起身,奈何身子一倾,太和郡主上前一把扶住她,挤眉弄眼,极其“恭敬”道:

      “宋才人娘娘,您就要交好运了。”

      “你又何必多管闲事。”

      玉妆轻蔑地望了太和郡主一眼,木已成舟,她已进宫为妃,太和郡主还有什么不放心。这一生,她能够放下许多,可一件,她却无法释然。那便是,她离开他,不是因为成全,而是因为无奈。

      人生在世,有很多很多的无奈。因着这份无奈,她与他,有了那么一个缺。她只愿他过的好,可他这份好,断不是她与她交换得来的。

      太和郡主却并不在意玉妆的无视,仿佛她所说的尽是些不着边际的话,她知道,玉妆的心底不可能没有遗憾的,对她,也不可能没有恨的。

      宋玉妆已然从他们当中退出,她有的是岁月与那个人蹉跎。

      “还记得我曾对你说过的话么?”

      玉妆摇了摇头,三个人之间的纠葛,太多太多,她似乎有些记不清。她也不知道是不愿想起,还是压抑在心底不敢去触碰。

      不独是她,太和郡主带着调皮的眉眼,隐隐也有那么一些微酸楚:“总有一天,我会让你明白他有多在意我,会让你清楚看到我也是一个值得令他倾其所有的女子,我太和,身为君上叔伯恭亲王的女儿,是大周朝真正的天之骄女。”

      “你说够了么?”

      一字一句,只会令玉妆感到无望,渺无希望。至少太和郡主留在他的身边,总有那么一个可以等,可以守望,可以守得云开见月明。随着岁月的流逝,终有一天,他会淡忘她……

      可是她呢?

      除了湮没在这寂寂深宫,她还能有什么?

      谁能告诉她。

      她不想让太和郡主看出她的软弱,可当她竭力掩示之际,却无比惨淡的出卖了她。

      “恕我不奉陪。”她扬了扬眉头,转身,衣袂带轻寒。

      就算是惨淡罢!

      四面吹来的冷风打在她的脸上,身上,孑然一身,总是凄凉。但眼泪,至少要留给自己。她宋玉妆虽然惜败,却也要有傲骨。

      “身为天子之妇,我奉劝你要尽到作为后宫的本份,”

      见玉妆头也不回越走越远,太和郡主心有不甘,却爽朗的笑了,她追了上去,逮住不放:“愿娘娘得到君上更多的宠爱,如此,才有命等着看那一天到来。”

      碧芸宫

      冯昭仪宽衣解带,就等着与宣帝颠鸾倒凤,共享鱼水之欢。

      可宣帝仍坐在花梨木大案跟前看折子,儿臂粗的蜡烛旁磊着数十本奏折,堆得如小山一般高,冯昭仪怅然一叹,很是落寞。

      纵使宣帝夜宿碧芸宫,于她而言,不过又是一个漫漫长夜。

      入宫这么些年,冯昭仪虽不像洛妃一般集三千宠爱于一身,可在洛妃之下,她也算得上是宣帝极其宠爱的后宫,一个月里,若宣帝有十来日招洛妃伴驾,有六七日也是惦记着她的,余下的日子便按制到各宫留宿。

      可这看似圣眷正浓的背后,宣帝与她究竟好过多少回?

      冯昭仪横披了中衣围床而坐,伸手往香枕旁暗阁一摸取出一只描金的锦盒,轻轻打开,数了一数,里头大大小小装着五只香囊。

      每每宣帝与她燕好一次,她便命烟翠替她做一只悄悄放在锦盒中做个念想。可望着廖廖几只香囊,冯昭仪便越觉悲凉。

      宫人们都只道武陵宫宋才人初夜无宠被宣帝摞在一旁是个可怜的弃妃,可又有谁知道她这个看似风光的宠妃所谓“宠幸”不过只是屈指可数,关起门来,独寝于枕边衾内,她与一个弃妃又有什么不同呢?

      她甚至觉着她比宋才人更不如。

      至少宋才人是从一开始就被生生断绝了念想,可是她,却会在未来的岁月中,一日比一日难捱,一日比一日凄凉。

      明明近在咫尺,却分明远在天涯。

      宣帝令她懂得人事,却更令她懂得了寂寞,她的隐秘,她的痛楚,将会伴随着“宠妃”这份虚无,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随着时光的流转如洪荒一般将她溺毙。

      一想到这份虚无将与她如影随行,一想到一生将要与寂寞为伍,冯昭仪打了个寒战,只觉背后升起一股子彻骨的寒意。

      不、不、不,是她想的太多了。

      凡事当往好处去想。

      宣帝勤于国政是迫切的想要从功臣的手中夺回权利,顾不上儿女情长;他周璇在后宫莺莺燕燕中只是被洛妃那等狐媚子绊住……

      虽说冯昭仪思来想去觉着所思所想于她都不见的会好一些,但至少,在她沉沦苦海那一刻,似乎是抓到了一颗救命的稻草。

      在寂寞面前,人人都会变得软弱。

      她冯妍,也不过如是。

      “君上,夜深了,请君上保重御体,早些安置罢!”

      “还是昭仪体恤朕,凡事想的周到。”望着跟前温柔敦厚又识大体的冯昭仪,宣帝温文一笑,掷了笔,拉着冯昭仪的手往帘帐飘浮的深处走去。

      冯昭仪吹熄了宫灯,芙蓉帐暖,宣帝只觉倦意袭来便背对着冯昭仪兀自睡去,冯昭仪却于宣帝背后紧紧依偎着他。

      在这寂寂深宫,冯昭仪唯一能够依靠的就只有宣帝这份虚无的“宠幸”了,不论这份“宠幸”深究起来有多么的悲凉,就算宣帝只余给她一个疲惫的背影,冯昭仪也想要牢牢抓住。

      长夜将尽,整座宫,静的只能听到风的声音。

      四面吹来的秋风扫过宫墙,吹得满地落叶在秋风里直打转。隐约有一阵骏马“得得”传来,由远及近,马蹄声踏过处似有男子炽热的声音在天地间久久回荡:“玉妆,我回来了——”

      “玉妆,我回来了——”

      半梦半醒之间,仿佛是旧梦重温。

      梦中人像是从天而降,那高大的身影,很是魁梧,浑身上下散着凛然的气势,可他的目光却那样温柔,让黑夜绚烂,将她紧紧包围……

      一切只因情不自禁,一切只因不离不弃……

      他与她,终于懂了,终于懂得,什么是天涯海角、什么是矢志不渝。

      “云阳哥哥,云阳哥哥——”

      碧芸宫

      冯昭仪宽衣解带,就等着与宣帝颠鸾倒凤,共享鱼水之欢。

      可宣帝仍坐在花梨木大案跟前看折子,儿臂粗的蜡烛旁磊着数十本奏折,堆得如小山一般高,冯昭仪怅然一叹,很是落寞。

      纵使宣帝夜宿碧芸宫,于她而言,不过又是一个漫漫长夜。

      入宫这么些年,冯昭仪虽不像洛妃一般集三千宠爱于一身,可在洛妃之下,她也算得上是宣帝极其宠爱的后宫,一个月里,若宣帝有十来日招洛妃伴驾,有六七日也是惦记着她的,余下的日子便按制到各宫留宿。

      可这看似圣眷正浓的背后,宣帝与她究竟好过多少回?

      冯昭仪横披了中衣围床而坐,伸手往香枕旁暗阁一摸取出一只描金的锦盒,轻轻打开,数了一数,里头大大小小装着五只香囊。

      每每宣帝与她燕好一次,她便命烟翠替她做一只悄悄放在锦盒中做个念想。可望着廖廖几只香囊,冯昭仪便越觉悲凉。

      宫人们都只道武陵宫宋才人初夜无宠被宣帝摞在一旁是个可怜的弃妃,可又有谁知道她这个看似风光的宠妃所谓“宠幸”不过只是屈指可数,关起门来,独寝于枕边衾内,她与一个弃妃又有什么不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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