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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相思空留情(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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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与大司空再争执下去也是无益,顾太后索性说道:“大司空大人,相信你比哀家更懂得一个人的尊重不是靠别人的施舍。试问,宋才人入宫之后除了怯懦,又做了什么令人君上刮目相看之举呢!”
“说了这么久的话,哀家已经很乏了,来人,送客。”顾太后下了逐客令,宫人扶着她就要离开,宋文修却出其不意的静了下来,他静静的站起身,又静静的往前走了一步:
“微臣能够体会太后身为国母的心情,可太后却无体会身为父亲的心情。我的女儿是断不会开口讨饶祈求得到一个人的垂怜,哪怕,那个人高高在上是君上也不会。”
哪怕他的女儿再任性,再执拗,却也有她的骄傲,也有她的傲骨。顾太后是不会懂得的,君上未必配得上他的女儿。
顾太后驻足:“既然如此,你又何必走这一趟!”
宋文修顿首道:“若有朝一日,微臣势力不在,就请太后顾念着旧情,放微臣的女儿出宫。”
“荒唐!”顾太后一摔帘子,大小珍珠落了一地,满地破碎。
这个宋文修似乎是越老越糊涂了,当着宫人的面竟然敢跟她如此说话,她发狠道:“嫔妃入宫若非获罪老死,终身不得出宫。”
“如果可以——”
望着顾太后浩浩荡荡扬长而去的身影,强势如大司空,炯炯有神的目光忽然变得飘散,他只是想告她,他不想的她的女儿玉妆有朝一日会变成太后那样。
……
众人退散之后,偌大的永寿宫却冷不防闪出一个女子娇柔的身影,却是洛妃,扶着宫人的手笑吟吟上了肩舆。
这才真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部费功夫。
正想寻个由头摆布了宋才人,偏宋才人的父亲不早不晚,送了这么好一个机会给她,她招手叫过宫人,附耳道:“君上已驾临咱们玉宸宫了吗?”
“回娘娘话,君上下了早朝之后就在宫里等娘娘了。”
洛妃见万事俱备,便命宫人起轿。
玉宸宫
宣帝下了早朝之后便命摆驾玉宸宫,偏洛妃出门逛去了,等了许久,不免烦燥,就在宣帝等不及,洛妃却适时回来,满脸堆笑,盈盈行了大礼,宣帝天大的怒气不勉也消减了几分,只道:“打哪里来?”
洛妃恭敬道:“臣妾向太后娘娘请安回来。”
“怎么不让宫人跟朕说一声。”
宣帝这才温笑着上前执起洛妃的玉手,洛妃见宣帝一如既往,便向宣帝撒娇道:“臣妾只是想要替君上尽孝道嘛!或有君上想不到的地方,若臣妾这等富贵闲人再想不到,就真真是有负圣恩了。”
言罢,洛妃依偎在宣帝的怀抱中百般不依,尽是小女儿情态。
宣帝最喜洛妃活色生香,不似冯昭仪等一脸端庄,端的是畏缩无趣……大周的天子便拥着宠妃,耳鬓厮磨,双双坐在庭前看花开花落。
这个季节,百花凋落,就是秋菊也渐渐残败,玉宸宫中一株西府海棠却鲜花怒放,开得灿若明霞。花色艳丽的海棠,在飒飒秋风里,腥红点点,落了一地,时不时有花瓣儿如花雨一般飞落在宣帝与洛妃的交错相连的衣袂上。
宣帝弹了弹落在洛妃秀颜上一片如胭脂般红艳的花瓣儿,笑道:“母后娘娘都在做些什么!”
洛妃闻言先是怯弱的望了宣帝一眼,又连忙摇了摇头,明眸秋水满是张惶:“呃!并没做什么,左不过就是闲叙些家常话。”
宣帝握着洛妃溜尖的下巴,宠腻的吻了吻她一双慌乱的眼睛,突然正色道:“惊鸿,你这话不尽实,朕是问你母后娘娘都在做些什么呢,你却答非所问,说跟母后娘娘闲话小叙。”
洛妃就等着宣帝往话茬儿里钻,眨了眨泪眼,目光盈动,如受了委屈一般低语道:“唉!臣妾知罪。”
宣帝不明就理,只急道:“到底是怎么了。”
见水到渠成,洛妃心中得意,这一路上,她早想好了,就是要千呼万唤始出来:“宋才人的父亲大司空大人今儿一早入宫,正为了宋才人的事与太后娘娘争执,声音大的连臣妾在殿外都听到了,见大司空大人为宋才人鸣不平,臣妾进去也不是,不进去也不是,这才灰溜溜的先回到寝宫呢。”
宣帝闻言青筋暴跳、面色俱变,他握紧拳头站起身,也不理会洛莺声燕语在身后叫他,气呼呼的挥着衣袖带着人往永寿宫急走去。
望着宣帝急步远去的背影,洛妃站在一片花海中,轻狂一笑:“生不如死可别怨我,要怪就怪太后娘娘去。”
火上浇油任谁不会!
当初太后当着后宫那么多嫔妃的面抬举宋才人,说她被比下去了,这回,她倒真要教大家好好看看,到底是谁被比下去了。
“春花秋月,平分秋色”八个字,那宋才人是当的,还是当不得。
永寿宫
“母后娘娘,宋文修那老贼呢——”宣帝也不待宫人禀报便大步流星走入内殿,顾太后正坐在禅房打坐,听得宣帝脚步声急促这才缓缓放下伽南木念珠,命宫人沏茶:“大司空去武陵宫看女儿宋才人。”
宣帝眼见来迟一步,一肚子业火无处可发,将茶碗狠狠一摞,茶水泼了顾太后一裙子:“朕要废了她,要将她赶出宫去。”
“君上——”顾太后见宣帝极其失态,冷冷叫住了他,她拉着宣帝的衣袖慢慢往禅房深处走,信手一推,十二扇落地槛窗洞开,整座屋子豁然开朗,一反之前静谧压抑。
宫中下起了入冬之后第一场雪,如撒盐一般,纷纷扬扬飘了进来。骤然吹来的凉风令宣帝为之一震,这才微微平静下来,伸手去接片片掉落的初雪。
“大司空是听说宋才人病倒了,这才急急的赶来要求觐见。”见宣帝平复了些,顾太后替宣帝拢了拢冕冠微松的丝绦,絮絮道:“说起来咱们也有不对的地方。”
宣帝嗤地一笑,不以为然:“儿臣并不觉着有何不妥。”
顾太后四两拨千金:“君上虽深恨大司空,但他的女儿又有什么错呢!说到底当年还是大司空力挺君上才得已登上宝座。从皇后到才人,从宠妃到弃妃,咱们已经让大司空父女晓以厉害了。哀家看那孩子,楚楚可怜倒也动人,君上不喜欢宋才人左不过摞在一旁也罢了,何必太为难她。”
宣帝虽觉得不解气,可听太后如此一说倒也只得作罢。至于说到为难,他除了不愿宠幸她之外,并不曾虐待她,宫人们势利那只是自然而然,他不过是听之任之,谁让她是宋文修的女儿,她只能自认倒霉当命不济。
顾太后招手叫进宫人:“传哀家懿旨,着太医院傅太医替宋才人好好看看。慢着,你们传话下去这也是君上的意思。”
见母亲深明大义,事事妥当周全替他打算,宣帝面色讪讪有些难堪,便如同那晚太和郡主所说一般,显得他鸡肠小肚偏与小女子计较。
又听得顾太后说宋才人可怜,宣帝又想起宋才人赤着莲足,一脸窘迫伏在地上,楚楚可怜却也动人,似乎有些触动,因道:“算了,就随母后娘娘的意思罢!反正,儿臣不会宠幸她。”
顾太后有些乏了,便歪在贵妃榻上与宣帝一道看雪:“后宫的事,君上就自个儿看着办罢!”
“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太和郡主冒冒失失闯了进来,想是冒雪而来,太和郡主头发上,还有身上落满细细一层雪珠儿,俊秀的脸上红扑扑的,双眼放光:“找着了,终于找着了。”
“哟!君上哥哥也在这儿。”太和郡主连忙福了一福。宣帝见她这样急,便也赶着问:“古灵精怪的,都找着什么了。”
“六年前,坠入悬崖的云阳哥哥给找着了。”
“什么!”太后闻言,再也无法保持平日里的冷静从容,她难以掩示眉目间那丝庆幸,上前摁住太和郡主的双肩,摇晃道:“太和丫头,你说什么?云阳还活着?他还活着?”
“他在哪儿,此刻,他人在哪里,他可是我们顾家唯一的血脉,自哀家的哥哥去后,娘家就他一个男孩儿了。”
太和郡主喜极而泣:“可不是么?找了这么久终于找着了,我就不信当年他殒命山涯,他那样坚强的一个人,任大司空如何迫害,也伤不了他的。”
“若云阳回来,就更能帮着朕从功臣手里夺回皇权了。”宣帝大喜,自他记事以来,虽有几个庶兄弟姐妹,却因非顾太后所出,又曾为了皇权争的你死我活。
从小与他一起长大,真真亲如手足的除了堂妹太和郡主,便只有母后顾太后之侄表哥顾云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