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墨共长生》Come子康

2、契约结

　　玄墨的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缩了一瞬。那感觉来得突兀而强烈，如同冰冷的锁链骤然缠绕灵魂，又似灼热的烙印深深刻入灵台。一种前所未有的连接感在他与眼前这看似温婉的茶馆老板娘之间强行建立。
　　他能模糊地感知到她的惊慌，如同受惊的猫儿竖起全身的毛发，那情绪清晰得仿佛是他自己的。更令他震骇的是，体内精纯的道家真元竟自发运转，并非是针对妖邪的诛伐，而是流向那无形的连接，仿佛在确认、在稳固这突如其来的羁绊。
　　“共生契约…” 玄墨脑中闪过古籍中记载的只言片语，一种极其古老、近乎失传的平等契约，非人力可强求，往往诞生于极端巧合与天地规则的共鸣之下。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竟会在此情此景下，与一个身份不明、极可能是妖物的女子结成此契！
　　苏薇的感受则更为直观猛烈。那股清正强大的力量涌入她的妖丹，非但没有带来预想中的灼痛与压制，反而奇异地抚平了她因灵气异动而一直躁动不安的妖力。但同时，一种被看穿、被束缚的战栗感也随之而来。她能感觉到对方冰冷的警惕和深沉的疑虑，如同冰层下的暗流，透过那诡异的连接丝丝缕缕传递过来。后院那惹祸的狸猫妖早已趁机溜得无影无踪。
　　短暂的死寂在两人之间蔓延。茶馆内，煮水的小泥炉还在咕嘟作响，茶香袅袅，与这诡异僵持的氛围格格不入。玄墨率先压下翻腾的心绪，眸光锐利如刀，锁定了苏薇。契约既成，他更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体内那不同于人类的气息，虽被巧妙遮掩，但此刻在他感知中已如月下浅滩，隐约可辨。
　　“你，究竟是什么？”他的声音比方才更冷，带着一种审慎的凝重。若非这契约带来的感知并非邪戾，他几乎要立刻出手擒拿。苏薇心脏狂跳，深知隐瞒已无意义，甚至可能激怒对方。在这诡异的契约之下，谎言似乎变得难以维系。她强自镇定，深吸一口气，猫儿眼里褪去了伪装的温婉，流露出属于妖类的警惕与一丝无奈。
　　“如道长所见，”她声音微涩，带着点破罐破摔的坦然，“非人而异类。在此间开店，只为求一隅安宁，从未害人性命。方才后院，只是一只不懂事的小妖仆从而已，它亦未曾伤过人。”她顿了顿，抬眼直视玄墨，试图从那双向来古井无波的眸子里看出些许态度：“至于这…契约，非我所愿，更非我所求。道长道法高深，可知此契何解？”玄墨沉默地看着她。契约的存在让他能隐约判断她话语中的真实性——至少，关于“未曾害人性命”和“非她所愿”这部分，契约反馈的波动是平稳的。这让他心中的杀意稍稍减退，但警惕未消。
　　“共生契，非主从之契，乃天地为证之平等盟约。一损俱损，力可共享。”他言简意赅地解释，语气依旧冰冷，“解法，古籍未有详载，或许…根本无解。”“无解？”苏薇脸色白了白，下意识地后退半步。要与一个随时可能收了自己的道士绑在一起？这比直接被打回原形还要令人绝望。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和谈笑声，是新的客人来了。两人之间的紧张气氛瞬间被打破，又迅速被各自强行压下。玄墨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此事暂勿声张。你既言未曾为恶，我便暂信你几分。但榆林巷之事，以及近日京都数起命案，你若知情，不得隐瞒。”
　　他袖中的手指微动，一枚小巧的玉符无声滑入掌心，又被他收起。此刻动手，风险太大，契约的反噬未知，且极易伤及无辜，非明智之举。苏薇立刻明白这是暂时的休战协议，也是警告。她迅速收敛妖气，重新戴上那副温婉店家的面具，只是眼神深处已染上无法褪去的戒备。
　　“道长说笑了，小女子惶恐。”她微微福身，声音恢复了些许柔软，“若道长有暇，日后可常来喝茶，或许…能找到想知道的答案。”这话一语双关，既是回应他的调查，也暗指这莫名其妙的契约。
　　玄墨不再多言，最后瞥了她一眼，转身拂袖离去。那清冽的气息逐渐远去，但通过那该死的契约，苏薇仍能模糊地感觉到他的方位和大致的心绪——如同心头绕上了一根看不见的线。她站在原地，直到他的气息彻底消失在街角，才腿一软，险些跌坐在身后的椅子上。指尖冰凉，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麻烦，天大的麻烦。一个修为高深、意图不明的道士。一连串诡异残忍、嫁祸妖类的命案。还有这甩不脱、弄不清、要命的共生契约。京都的天，真的要变了。而她这只只想晒太阳、喝喝茶、炼炼香的懒散猫妖，已被不由分说地卷入了风暴的中心。她抬手，轻轻按在心口。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另一颗心脏跳动带来的微妙共振感。
　　“玄墨…”她低声念着方才从那道士与客人简短交谈中听来的名字，眼中闪过一抹极其复杂的光。今后的日子，恐怕再难清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