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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祭司的妒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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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阳光被月华结界过滤得只剩冷白,落在石楼院子里的桂树上,叶片反射出细碎的寒光,像撒了一地的碎冰。云岫正蹲在墙角,用一根细木棍扒开松动的石砖缝隙——昨晚她发现朔夜落下的那张残页后,就越发确定这石砖下藏着东西,或许是前人留下的密道,或许是被遗忘的线索。
“踏踏踏——”
整齐的脚步声从山道传来,打破了院子的寂静。云岫猛地停手,将细木棍藏进袖中,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她不用看也知道,是璃华来了——只有最高祭司的仪仗,才会有这般刻意彰显威严的脚步声。
果然,没过多久,璃华就出现在院门口。她今天换了一身更华丽的法袍,银线绣成的月纹在冷白的光线下泛着金属光泽,面纱边缘缀着的细小铃铛随着她的动作轻轻作响,却无半分悦耳,只让人觉得压迫。她身后跟着四名持剑卫兵,还有两个端着银盘的侍女,而朔夜就走在她身侧,依旧是那身素色劲装,表情冷硬得像块石头。
“看来将军把你‘照顾’得不错。”璃华的目光扫过云岫,像在打量一件不值钱的物件,语气里的蔑视毫不掩饰,“还能有闲心摆弄墙角的石头,倒是比我想象的更不知天高地厚。”
云岫没接话,只是站直了身体,目光平静地迎上她的视线。她知道,和璃华争辩是最无用的事,这个女人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只在意自己能否掌控一切。
璃华显然也没指望她回应,径直走进房间,目光扫过桌上摊开的考古笔记和画满星轨的纸张,眉头瞬间皱紧。“将军就是这么‘看管’的?”她转头看向朔夜,语气瞬间冷了下来,“让她在你眼皮子底下研究这些异端之物,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职责?”
朔夜单膝跪地,头微微低下:“属下失职,请祭司大人责罚。”他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听不出是愧疚还是敷衍。
“责罚?”璃华轻笑一声,走到他面前,抬手用权杖的顶端轻轻挑起他的下巴,动作亲昵得有些逾矩,“我怎么舍得责罚你?毕竟你是我一手提拔起来的,是月神最忠诚的战士。”
她的指尖划过朔夜的下颌线,眼神里的占有欲几乎要溢出来:“还记得三年前你平定北疆叛乱吗?那时你身中三箭,却依旧提着叛将的头颅跪在神殿前,说‘为月神赴死,在所不辞’。还有去年守护‘月华圣泉’,你七天七夜没合眼,硬生生挡下了三十波异端的袭击。”
她每说一件事,语气就温柔一分,眼神却越发冰冷:“这样忠诚的你,怎么能被这种尘埃般的异端迷惑?”
云岫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幕,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了一下。她不得不承认,璃华提起的这些事,确实能体现朔夜的忠诚与强悍——可那份忠诚,是建立在被篡改的历史和虚假的神谕之上的,像一座根基腐烂的高塔,看似坚固,实则不堪一击。
“祭司大人倒是记得清楚。”云岫突然开口,声音清亮,打破了房间里诡异的氛围,“只是不知道,将军这些功绩,换回来的是信任,还是无休止的猜忌?”
璃华猛地转头看向她,眼神瞬间变得凌厉:“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云岫走进房间,走到桌边,将散落的纸张一张张叠好,“只是觉得,若是真的信任,就不会派人半夜来暗杀我,也不会像看犯人一样盯着将军的一举一动。”
她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匕首,精准地戳中了璃华的痛处。璃华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她没想到这个异端竟然这么敏锐,连昨晚的暗杀都猜到是她派去的。
“放肆!”璃华的权杖重重砸在地上,顶端的月晶石发出刺眼的光,“你竟敢污蔑神殿!昨晚的刺客明明是冲着将军来的,你别想挑拨离间!”
“是不是挑拨离间,祭司大人心里清楚。”云岫将叠好的纸张放进笔记里,抬头看向璃华,眼神里带着一丝嘲讽,“毕竟,能在王庭布下结界的地方自由出入,还能避开将军的耳目,除了最高祭司大人,恐怕没第二个人有这个本事。”
“你!”璃华气得浑身发抖,抬手就要打云岫,却被朔夜一把拦住。
朔夜依旧单膝跪地,只是伸出手,挡住了璃华的手腕。他的动作很轻,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祭司大人息怒。”他的声音很低,“她是异端,不值得您动气。”
璃华看着他挡在自己面前的手,又看了看他低垂的头,心里的怒火瞬间被一股复杂的情绪取代——有愤怒,有嫉妒,还有一丝不安。她知道,朔夜从来不会违背她的命令,可刚才那一瞬间,他的动作分明是在保护那个异端。
“将军倒是越来越有主见了。”璃华的声音冷得像冰,“怎么?看她有几分姿色,就忘了自己的身份,忘了月神的教诲?”
朔夜的身体猛地一僵,他缓缓收回手,重新低下头:“属下不敢。”
“不敢就好。”璃华整理了一下法袍,语气缓和了一些,却依旧带着警告,“我知道你心软,可对异端的心软,就是对月神的背叛。你要记住,你的一切都是神殿给的,若是敢有二心,我能提拔你,也能毁了你。”
她的话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缠绕在朔夜的心上。朔夜没有说话,只是握紧了放在身侧的拳头,指节泛白——他从小在神殿长大,璃华确实对他有知遇之恩,可这份恩情,早已在日复一日的控制与猜忌中,变得沉重而扭曲。
云岫看着朔夜紧绷的背影,心里泛起一丝复杂的情绪。她能感觉到他的挣扎,也能理解他的两难——一边是养育提拔自己的恩人,一边是逐渐清晰的真相,换做任何人,都难以抉择。
“祭司大人若是没别的事,就请回吧。”云岫走到门口,做出送客的姿态,“这里是我的‘囚室’,污秽得很,免得玷污了您的身份。”
璃华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又扫过朔夜,最终冷哼一声:“我会盯着你们的。”她转身走向门口,走到朔夜身边时,停下脚步,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别让我失望,朔夜。否则,你知道后果。”
说完,她便带着侍女和卫兵转身离去,铃铛声渐渐消失在山道尽头。
房间里终于恢复了安静。朔夜依旧单膝跪地,久久没有起身。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身上,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只被束缚的困兽。
云岫走到他面前,弯腰,将他落在椅子上的那张残页递给他:“你的东西掉了。”
朔夜猛地抬起头,看到云岫手中的残页,眼神瞬间变得复杂——那是他年少时在禁书库里偷偷撕下来的,上面的纹路和双星石板上的一模一样,他一直带在身上,却从不敢拿出来看。昨晚审问刺客时太过匆忙,竟不小心掉在了这里。
他接过残页,紧紧攥在手里,纸张的边缘硌得他手心发疼。他看着云岫,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是质问她为什么要捡起来,还是感谢她没有交给璃华?
“别这么看着我。”云岫直起身,走到窗边,“我没兴趣拿这个去告发你,也没兴趣挑拨你和璃华的关系。我只是想知道,这上面的纹路,到底是什么意思。”
朔夜慢慢站起身,将残页小心翼翼地放进怀里,贴身藏好。他看着云岫的背影,她的肩膀很窄,却挺得很直,像一株在寒风中顽强生长的野草。
“我不知道。”朔夜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我只是偶然得到的,看不懂上面的意思。”
“是吗?”云岫转过头,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探究,“可我觉得,你比我更清楚这纹路的含义。毕竟,你是在禁书库里找到的,不是吗?”
朔夜的身体猛地一僵,他没想到云岫连这个都猜到了。他看着云岫明亮的眼睛,知道自己再也瞒不下去——这个女人太聪明,太敏锐,任何谎言都瞒不过她的眼睛。
“是。”朔夜终于承认了,“我年少时在禁书库里看到的这本书,上面记载了很多关于双星石板的事。可还没等我看完,书就被祭司们烧毁了,我只来得及撕下这一页。”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回忆的怅惘:“书上说,双星石板是打开‘真实之门’的钥匙,能让人看到被掩盖的历史。可祭司们说这是异端邪说,烧了书,还惩罚了所有接触过这本书的人。”
云岫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那你还记得书上其他的内容吗?比如‘真实之门’在哪里?怎么打开?”
朔夜摇了摇头:“我只看了几页,记不清了。而且时间太久,很多细节都模糊了。”
云岫的眼神暗了暗,却没有失望——至少她知道了,禁书库里确实有关于石板的记载,而且朔夜也不是完全被蒙在鼓里。只要找到那本书的残页,或者找到记得内容的人,就能离真相更近一步。
“没关系。”云岫笑了笑,“总有一天,我们会找到完整的记载。”
她的笑容很轻,却像一缕阳光,照进了朔夜心里那片冰冷的角落。朔夜看着她的笑容,突然觉得,或许这个异端说的是对的——真相不应该被掩盖,神权也不应该建立在谎言之上。
可就在这时,他腰间的传声玉符突然亮了起来,璃华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冰冷而带着命令:“朔夜,立刻来神殿。关于双星石板,我有重要的事要问你。”
朔夜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知道,璃华肯定是起疑了——或许是刚才他挡下她的动作,或许是云岫的话提醒了她,又或许,是有人告了密。
他看着云岫,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担忧,有不舍,还有一丝决绝。他深吸一口气,对着玉符沉声应道:“属下马上到。”
然后,他转身看向云岫,郑重地说:“你待在这里,别乱跑。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相信任何人。”
云岫看着他紧绷的脸,点了点头:“我知道。你自己小心,璃华肯定没安好心。”
朔夜没再说话,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快步走出了房间,消失在山道尽头。
云岫走到窗边,看着他的身影越来越远,心里涌起一丝不安。她知道,璃华这次找朔夜,肯定是为了石板和那本禁书——若是朔夜不肯说实话,就会被当成异端处理;若是说了实话,就会背叛璃华,同样没有好下场。
她低头看了看袖中的细木棍,又看了看墙角松动的石砖,心里突然有了一个决定。她必须尽快打开石砖下的秘密,必须尽快找到真相——只有这样,才能救朔夜,也能救自己。
可她不知道,就在她准备继续挖开石砖时,房间外的月华结界突然泛起了诡异的紫色光晕,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院墙上,眼睛死死地盯着房间里的动静,手里握着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
而这一次,朔夜不在身边,她能靠的,只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