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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无声交锋 ...

  •   天刚蒙蒙亮,石楼外的月华结界就泛起了淡金色的光晕——那是晨光穿透结界时折射的光影,像一层融化的银箔贴在青灰石砖上,却暖不透楼里的冰冷。
      云岫已经醒了,靠在床头翻着那本泛黄的考古笔记。昨晚朔夜审完黑衣人后回来时,她故意装睡,听见他轻手轻脚走到桌边,翻了翻她白天看过的古籍,又很快放了回去。她知道,那个黑衣人没供出什么——若是璃华派来的,绝不会轻易招认;若不是,那背后的势力就更值得警惕。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朔夜走了进来。他眼底带着淡淡的青色,显然是一夜没睡,却依旧身姿挺拔,素色劲装一丝不苟,腰间长剑寒光凛冽。他没看云岫,径直走到圆桌旁坐下,将剑横在桌上,动作熟稔得像在执行一套刻入骨髓的程序。
      云岫合上书,从床上下来,走到桌边。早餐已经放在那里了——还是麦饼和野菜汤,只是今天的麦饼似乎比昨天的略软一些。她没立刻动筷,而是将笔记摊在桌上,指着其中一页画着星图的内容,抬头看向朔夜:“将军可知‘荧惑守心’?”
      朔夜的目光落在笔记上,又迅速移开,落在她脸上,眼神冷得像结了冰:“无关。”
      “怎么会无关?”云岫指尖点着星图上的红色标记,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寻常学术问题,“古籍记载,三百年前曾出现过‘荧惑守心’的星象,随后王庭就烧毁了所有关于阳神羲和的典籍。这星象与神权更迭,难道不是因果关联?”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根细针,试图刺破朔夜那层“绝对服从”的铠甲。她看得清楚,刚才他扫过星图时,瞳孔几不可察地缩了一下——他认识这星象,甚至可能知道背后被掩盖的隐情。
      朔夜的手指在剑鞘上敲了敲,节奏均匀,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神权之事,非你异端可置喙。”他顿了顿,补充道,“不许再讨论。”
      云岫没退缩,反而将笔记往他面前推了推:“我只是想不通,将军自幼在神殿长大,难道从未对星象记载的矛盾产生过怀疑?比如王庭宣扬‘月神独治’,可这张史前星图上,太阳与月亮的轨迹分明是对称的——”
      “够了!”朔夜猛地抬手按住笔记,指节泛白。他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像要穿透云岫的伪装,“收起你的异端言论。再敢提及阳神,按律当罚。”
      他的力道很大,笔记本的纸页被压出了褶皱。云岫看着他紧绷的下颌线,看着他眼底翻涌的怒意与一丝难以察觉的慌乱,心里忽然明白了——他不是没怀疑过,只是将那些怀疑死死压在了“神谕”之下,不敢也不愿触碰。
      她收回手,没再说话,拿起麦饼慢慢啃着。咀嚼间,粗糙的麦麸刮过喉咙,却远不及此刻心里的挫败感尖锐。朔夜的意志就像他腰间的长剑,经过千锤百炼,没有丝毫缝隙可钻。
      可她偏不认输。
      吃过早餐,云岫搬了张椅子坐在窗边,阳光透过铁栏落在她腿上,形成一道道斑驳的光影。她拿出炭笔和纸,开始默写记忆中双星石板的纹路——不是完整的拓片,只是零星的线条,却足够勾起与星象相关的联想。
      朔夜坐在桌旁,目光一直锁着她。他看着她笔下扭曲的线条,看着那些线条逐渐拼凑出一个模糊的星轨轮廓,心脏又开始隐隐作痛——和那天在沉默图书馆看到石板时的感觉一模一样。
      “这是什么?”他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比平时更沉。
      云岫笔尖一顿,侧头看他,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将军不是说不许讨论异端之物吗?怎么反而问起来了?”
      朔夜的脸沉了下去:“回答问题。”
      “只是随便画画。”云岫转回头,继续在纸上添线条,“不过倒是想起一本古籍,说‘双星共轨,天地归衡’,将军听过吗?”
      “没有。”朔夜的回答干脆利落,却下意识地握紧了剑柄。他其实听过——那是在神殿的禁书库里,他年少时偶然瞥见的一句话,还没来得及看清上下文,就被祭司呵斥着赶了出来。后来他再想去查,那本书已经不见了。
      云岫自然看出了他的慌乱。她放下炭笔,拿起画纸走到他面前,将纸递给他:“将军觉得这星轨像什么?像不像被强行掰断的锁链?”
      纸上的线条确实扭曲如链,中间断开的地方,恰好是太阳星象的位置。朔夜接过画纸,指尖碰到纸上未干的炭粉,微微发烫。他盯着那道断痕,脑海里突然闪过昨晚审黑衣人的场景——那人被打得奄奄一息,却只反复说着“双星要醒了”,当时他以为是疯话,此刻却觉得背脊发凉。
      “烧掉。”他将画纸丢回给云岫,语气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烧了它,真相就不存在了吗?”云岫捏着画纸,声音里带着一丝嘲讽,“将军是不是觉得,只要不听、不看、不说,那些被掩盖的历史就会永远消失?就像你们烧掉阳神的典籍,毁掉史前遗迹,就能让所有人都相信赛勒涅是唯一的神?”
      朔夜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笼罩住云岫,带着强烈的压迫感。他抬手攥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我再说一次,不许提!”
      云岫没有挣扎,反而仰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她的眼神清亮而坚定,没有丝毫畏惧:“朔夜,你在怕什么?怕我戳破你的自欺欺人,还是怕你自己信仰的神,根本就是个谎言?”
      “我没有怕!”朔夜低吼出声,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他看着云岫眼底的锋芒,看着她因为疼痛而微微蹙起的眉头,心里那道坚固的防线,竟出现了一丝裂痕。
      他猛地松开手,后退一步,转过身去,背对着云岫。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快得像要炸开,脑海里乱成一团——有祭司的教诲,有父亲临终的嘱托,有云岫刚才的话,还有那张扭曲的星轨图。
      云岫揉了揉被捏红的手腕,看着他紧绷的背影,心里泛起一丝复杂的情绪。她赢了这场交锋吗?好像是——她戳中了他的软肋。可看着他狼狈的样子,她又没有丝毫胜利的快感,反而觉得这个男人有些可怜——他像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猛兽,明明有挣脱的力量,却被“神谕”的枷锁牢牢困住。
      “将军应该见过沉默图书馆里的‘纪年碑’吧?”云岫放缓了语气,不再像刚才那样尖锐,“碑上刻着的纪年,比王庭宣扬的‘创世元年’早了整整一千年。那千年的历史,你们到底在掩盖什么?”
      朔夜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但云岫能看到他的肩膀微微动了一下——他在听。
      她继续说道:“我父亲当年就是因为发现了纪年碑的秘密,才被冠上‘异端’的罪名。他临死前告诉我,那千年里,天上有两个太阳,一个月亮——阳神羲和与另一位太阳神共治白昼,月神赛勒涅掌管黑夜,三界太平。直到赛勒涅觊觎全部信仰,才设计封印了两位太阳神,篡改了历史。”
      “够了!”朔夜猛地转身,眼神里充满了血丝,“这些都是异端邪说!我不会再听!”
      他说完,就大步走到门口,像是要逃离这个房间。可走到门口时,他又停住了,背对着云岫,声音沙哑地说:“以后不许再提这些。否则,我会按律处置。”
      说完,他拉开房门走了出去,反手关上了门,将云岫和那些“异端言论”一起关在了房间里。
      云岫走到窗边,看着朔夜的身影在院子里来回踱步,双手紧握成拳,显然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她知道,今天的交锋没有白费——那些话就像种子,已经落在了他心里,只要有合适的时机,就会生根发芽。
      她重新拿起炭笔,在纸上画下纪年碑的轮廓。阳光透过铁栏落在纸上,将那些线条染成了金色,像极了被遗忘的历史,在黑暗中闪烁着微光。
      而院中的朔夜,终于停下了踱步。他抬头望向王庭主殿的方向,眼神复杂。云岫的话像魔咒一样在他脑海里盘旋,他想否认,却找不到有力的证据——因为他年少时在禁书库里看到的那几页残卷,记载的内容与云岫所说的,惊人地相似。
      他握紧了腰间的长剑,指甲深深嵌进掌心。他是月神最忠诚的将军,他应该立刻将云岫的言论上报璃华,请求严惩。可他的脚步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怎么也迈不开。
      就在这时,他腰间的传声玉符突然亮了起来,璃华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冰冷而带着命令:“朔夜将军,即刻来神殿见我。关于那个异端,我有新的吩咐。”
      朔夜的身体猛地一僵。他知道,璃华大概是察觉到了什么。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混乱,对着玉符沉声应道:“属下遵命。”
      他最后看了一眼二楼的窗户,云岫的身影正映在窗纸上,低头专注地画着什么。他的眼神暗了暗,转身快步走出了院子,融入了外面的晨光中。
      房间里的云岫,听到了他离开的脚步声,也听到了玉符的微光声。她放下炭笔,走到窗边,看着朔夜的身影消失在山道尽头,心里涌起一丝不安。璃华找他做什么?是要换监视者,还是要对她下杀手?
      她抬手摸了摸口袋里的破灵钉——那是她最后的防身武器。她知道,朔夜离开的这段时间,或许就是危险降临的时候。
      而更让她在意的是,刚才朔夜离开前的那个眼神——里面有挣扎,有犹豫,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担忧?
      这场无声的交锋,似乎才刚刚开始。而她和朔夜,都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越陷越深。她不知道等待她的会是什么,但她知道,她绝不会轻易放弃寻找真相——哪怕要和整个神权为敌。
      就在这时,她忽然注意到,朔夜刚才坐过的椅子上,落下了一样东西——一张折叠的残页,纸页泛黄,上面的纹路,竟和双星石板上的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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