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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监视伊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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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庭给云岫安排的居所,是座嵌在月神山半腰的石筑小楼。外墙堆砌着泛着冷光的青灰石砖,窗棂镶着银纹雕花的铁栏——说是“居所”,倒不如说是精致的鸟笼。楼外三层都布着月华结界,淡银色的光膜像蚕茧般裹住整座建筑,连一只飞鸟都无法靠近。
云岫站在二楼卧室的窗前,指尖贴着冰凉的铁栏,目光越过结界望向远处的王庭主殿。琉璃瓦在晨光中闪着刺目的光,像极了那些神官们虚伪的笑脸。她的行囊被堆在墙角,拉链敞开着,里面的考古工具被翻得乱七八糟——昨晚朔夜“检查”时,几乎把每一件东西都拆开来看过。
“咔哒。”
房门被推开,朔夜走了进来。他已经换下了银白铠甲,穿了一身素色劲装,腰间仍佩着那把刻满月纹的长剑。晨光从他身后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修长的影子,却没给那张冷硬的脸添半分暖意。
他没说话,只是走到房间中央的圆桌旁坐下,将长剑横放在桌上,双手交叠按在剑鞘上,目光直直地落在云岫身上——那是纯粹的监视者目光,没有好奇,没有厌恶,只有公事公办的冰冷。
云岫收回目光,转身走到桌边,拉开椅子坐下。两人隔着一张圆桌对视,空气里弥漫着窒息的沉默。桌上放着简单的早餐:一块干硬的麦饼,一碗清得能看见碗底的野菜汤。这是王庭给“异端”的待遇,简陋得近乎羞辱。
云岫拿起麦饼,慢慢咬了一口。粗糙的麦麸刮得喉咙发疼,她却面不改色地咀嚼着。她知道朔夜在看她,像看一只笼中的猎物,等着她露出焦躁或崩溃的模样。可她偏不——从父亲被推上火刑架的那天起,她就学会了在绝境里绷住最后一根弦。
朔夜的视线确实没离开过她。他看着她平静地啃完麦饼,又端起野菜汤小口喝着,动作从容得仿佛不是在被软禁,而是在自己的考古营地。他见过太多被关进这里的人,有的哭闹不止,有的跪地求饶,有的直接疯癫,像云岫这样冷静得近乎麻木的,还是第一个。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剑鞘上的纹路。昨晚销毁那些“废纸”时,他分明看到云岫眼底翻涌的怒火,可此刻,那团火像是被她硬生生压了下去,只剩下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这个女人,比他想象的更难捉摸。
早餐过后,云岫起身走到墙角,蹲下身整理被翻乱的行囊。她的动作很慢,指尖抚过每一件工具时都带着细微的停顿——那不是在整理,是在观察。她注意到朔夜的目光虽然一直锁着她,却会在她拿起陨铁撬棍时,瞳孔微微收缩;会在她触碰青铜罗盘时,手指不自觉地收紧。
她还注意到,朔夜每隔一个时辰就会起身走到窗边,望向东南方的神殿方向——那是璃华的居所。他在向那位最高祭司示忠?还是在汇报她的动向?云岫不动声色地将撬棍塞进行囊最底层,指尖划过罗盘上的刻度,默默记下他转身的频率。
中午时分,送饭的侍女来了。是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眼神怯生生的,放下食盘就匆匆跑了出去,像是怕被云岫这个“异端”沾染到晦气。食盘里还是麦饼和野菜汤,只是多了一小碟黑乎乎的咸菜。
朔夜接过食盘,放在桌上,先拿起麦饼闻了闻,又用银簪挑了一点咸菜尝了尝——他在验毒。云岫看着他一丝不苟的动作,突然开口:“将军倒是细心,怕璃华大人还没来得及动手,我就先被毒死了?”
这是他们从昨晚回到这里后,云岫说的第一句话。朔夜的动作顿了顿,抬眼看她,眼神没有丝毫波动:“确保你的安全,是我的任务。”
“哦?”云岫挑眉,“是确保我活着被审判,还是确保我活着‘招供’?”
朔夜没再回答,只是将验过的食盘推到她面前,重新坐回原位,恢复了那副冰冷的监视姿态。云岫看着他紧绷的下颌线,心里冷笑——果然是块捂不热的石头,连句多余的话都不肯说。
她没再追问,拿起麦饼慢慢吃着。眼角的余光却在悄悄打量这座房间:墙角的石砖有一块颜色略浅,似乎是后来补上的;天花板的横梁上有一道细微的裂缝,顺着裂缝能看到上面的阁楼;窗户的铁栏虽然坚固,但连接处的银纹有磨损,应该是结界能量长期侵蚀的结果。
这些细节都被她一一记在心里。她知道,要想从这里出去,不能硬碰硬,只能等机会——而机会,往往藏在这些不起眼的细节里。
下午,云岫从行囊里翻出一本泛黄的古籍,坐在桌边看起来。那是她父亲留下的考古笔记,里面记满了关于史前遗迹的推测。她看得很专注,手指划过书页上的批注时,眼神里会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朔夜的目光落在书页上。那些弯弯曲曲的古文他认识一些,大多是关于星象和祭祀的记载,没什么特别的。可他看着云岫专注的侧脸,看着她偶尔蹙眉思考的模样,心里竟泛起一丝异样的感觉——就像在沉默图书馆里,看到她抱着双星石板时的那种悸动。
他猛地收回目光,握紧了桌上的长剑。他是来监视异端的,不是来观察她的表情的。赛勒涅的教诲在脑海里响起:“异端皆虚伪,不可被其表象迷惑。”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房间的门口,不再去看桌边的女人。
云岫其实一直知道他在看她。她能感觉到那道冰冷的视线在她脸上停留,又猛地移开。她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见的笑——这块石头,也不是完全没有反应。她翻到笔记里夹着的一张星图,故意将书页倾斜,让阳光照在星图上的某个节点——那是她昨晚研究拓片时发现的,与双星石板上的纹路隐隐呼应。
果然,朔夜的视线又飘了过来。这一次,他没有立刻移开,而是盯着那张星图,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起来。云岫能感觉到他的好奇,心里暗暗盘算着——或许,她可以从这些星象记载入手,慢慢撬开他那层坚固的信仰外壳。
天黑后,侍女送来晚饭,依旧是简单的麦饼和汤。吃过饭,云岫走到床边坐下,没再看书,只是望着窗外的月亮发呆。朔夜则搬了一张椅子坐在房门口,背对着她,却将耳朵竖了起来——他能清晰地听到她的呼吸声,平稳而均匀,没有丝毫不安。
夜越来越深,月华透过窗户洒在地板上,形成一道长长的银带。云岫悄悄起身,走到墙角那块颜色较浅的石砖旁,用脚尖轻轻踢了踢——石砖纹丝不动,看来是被固定死了。她又抬头看向天花板的裂缝,借着月光能看到阁楼里堆着一些杂物,似乎是旧家具。
就在她观察阁楼时,门口的朔夜突然开口:“早点休息。”
云岫吓了一跳,猛地转过身,看到朔夜正回头看她,眼神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幽深。“将军还没睡?”她故作镇定地问。
“我的任务是监视你,不是睡觉。”朔夜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疲惫,却依旧冰冷,“别耍花样。”
云岫撇了撇嘴,没再说话,躺到床上,盖上了那床薄得像纸一样的被子。她闭上眼睛,脑海里却在飞速运转:朔夜的巡逻路线是顺时针绕房间一周,每半个时辰一次;他喝水时会习惯性地摸一下腰间的剑;他对星象图似乎有莫名的关注……这些规律,都是她今天观察到的收获。
而门口的朔夜,在听到她的呼吸变得平稳后,才缓缓转回头。他看着房门上的月华结界,手指又开始摩挲剑鞘。他不知道自己今晚为什么会多说那句话,更不知道为什么会一直关注她的动作。他只觉得,这个叫云岫的女人,像一块吸铁石,明明知道靠近会有危险,却还是忍不住被吸引。
就在这时,他听到阁楼上传来一声细微的“吱呀”声——像是有人在挪动杂物。他猛地站起身,手按在剑柄上,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谁在上面?”
云岫也被惊醒了,坐起身看着天花板,心里一紧——阁楼里有人?是璃华派来的杀手,还是别的什么人?
朔夜没等上面回应,一把推开房门冲了出去,显然是要绕到阁楼的入口。房间里只剩下云岫,她看着天花板上的裂缝,听着外面传来的脚步声,心里突然涌起一个念头:这或许,就是她等待的机会。
她立刻下床,冲到墙角,用尽全力去推那块颜色较浅的石砖。这一次,石砖竟然微微松动了——刚才朔夜的动静,似乎震松了石砖下的泥土。她的心跳越来越快,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就在石砖即将被推开时,门外突然传来一声闷响,紧接着是朔夜的低喝声。
云岫的动作顿住了。发生什么事了?朔夜遇到危险了吗?
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放弃了推砖,跑到门口想去看看情况。可刚走到门口,就看到朔夜拎着一个黑衣人的衣领走了回来,那人的脸上蒙着面,双手被反绑在身后,显然已经被制服了。
朔夜的眼神冰冷地扫过云岫,似乎在确认她有没有出事。“待在房间里,别出来。”他丢下一句话,就拎着黑衣人转身向主殿的方向走去——他要去审问这个人,到底是谁派来的。
云岫站在门口,看着他消失在夜色中,又低头看了看墙角那块松动的石砖,心里五味杂陈。刚才那一瞬间,她竟然有点担心朔夜的安危。这个发现让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她怎么会担心这个监视她的人?
而更让她在意的是,那个黑衣人是谁派来的?是璃华想杀人灭口,还是另有其人?
月光洒在她身上,带着刺骨的寒意。她知道,这座看似平静的石筑小楼里,暗流早已汹涌。而她和朔夜这两个立场对立的人,似乎已经被卷入了同一场风暴。
她转身回到房间,走到墙角,轻轻将那块松动的石砖推回原位。机会还会有的,但不是现在。她看着窗外的月亮,握紧了拳头——不管是谁派来的杀手,不管朔夜到底是敌是友,她都必须活下去,必须找到双星石板的真相。
只是她没想到,这场刚刚开始的监视游戏,很快就会因为这个不速之客的出现,彻底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