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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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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的规矩向来是不做饭的去洗碗,我以为丁砚帮我把碗盘端进厨房就会出去,可他却跟我一起站在水池边。
我们各占一个水池,过程中时不时有着肢体接触。
我们都不讲话,只有碗盘之间相互接触的清脆声音回荡在厨房。
将手沉入泡沫里时,我真的想这一切就此延续下去,跟丁砚肩挨着肩,是很多年都没有过的情况。
我们总也无法回到过去,也无法预知未来,可身处当下,我总想要更多更多,最好是能和丁砚,一直到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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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和丁砚在一起以后,我们几乎每天晚上都要见面。
那时已经是秋天了,我闻着桂花的味道,翘首以盼着丁砚的到来。我们不仅上学也黏在一起,放学回家以后也是,一直到丁砚或我不得不回家时才分别,这都是再常见不过的了,因为我们从前也这样,但是年少的时候总是多了很多奋不顾身的。
为了能够再见到,我们总开着窗户,可能是丁砚跳过来,也可能是我跳过去。
因为两家人之间隔得太近了,我伸手都能拉到丁砚的距离。
此刻的桂花树变得有些碍事了,因为它的枝桠已经挡住我们相会的道路了。
丁砚总说,早晚会剪掉它的枝桠。
但是它也是唯一知道我们两个人在一起的秘密。
我们会在它面前拥抱,接吻,在无数肢体接触中倾诉爱意,那是往后的很多天,很多年,我每每想起都能触动心弦,这些记忆美好得不真实,轻轻一碰都能碎掉,然后那些玻璃渣就会尽数扎进我的心里,抽动一下都剧痛无比。
不过那时,我并不那么想,我视那些为珍宝,比曾经还要更珍惜和丁砚在一起的时光。
我期待着寒假的来临,那样就算我没日没夜地跟丁砚待在一起,也不会有人来打搅我。
但是那个寒假,我却不得不与他分开。
冬季清晨易起雾,地上还挂着一层霜,我听见隔壁汽车发动的声音时,就飞奔下了楼。
一出门就哈出了一口冷气。
丁砚正站在不远处看我,他见我出来,久违地朝我露出苍白的笑容,他戴着围巾,穿着羽绒服,我跑过去。
我说:“你现在就走?”
那是意外过后,我第一次跟丁砚说话。
丁砚回我,“现在就走。”他伸手过来理我凌乱的睡衣领,我瞥见他手腕上的白纱布,心顿时揪了起来,去拉他的手。
我急忙说话:“丁砚。”丁砚的手是凉的,但是我手热乎着,我去捂他的手。
我嘴笨,张张合合啥也没说出来,我怕说到什么忌讳的东西,但是越急我脑子里啥也没有。
丁砚见我着急,眼里冰雪早已消融,那片雾被驱散了。
丁砚抿嘴笑,“想说什么?”
我急促喘息,握着他的手,“你,你,你还回来不?”
从前丁砚也会离开一阵子,但是我一直不明所以,如今知道以后,我无法再去接受他离开,总觉得他走了就不会再回来。
丁砚貌似没想到我会问这个问题,但他还是回答我:“会的。”
他的声音就像这冬日里的雾一样,轻柔地包裹我,我方才从恐惧中被救出来。
“嘟——”
丁阿姨在车里按喇叭,我张望过去,我和她隔着一定距离还有挡风玻璃,我看到丁阿姨她更憔悴了,眼睛下睑通红,脸颊浮肿,跟我印象里的丁阿姨根本不同,车里的丁阿姨还很憔悴。
跟她对视下,我仿佛看见了她的破碎与绝望。
我鼻子一酸,泪水快要倾巢而出。
“丁砚。”
我将视线定在丁砚身上,我看他的眼睛他的脸,他的唇他的脖子。
“我等你回来。”
“你一定要回来。”
我拉着丁砚包裹着纱布的手,去吻他的指尖。
丁砚没有做任何的动作,我松开他后,他就走向了车。
望着车子远行的踪迹,一直到看不见那辆车,我想了很多,现在的情况会不会都是因为我做错了......
所有的事,包括跟丁砚在一起的事。
我站在空无一人的天地里,想着丁砚要去的地方,憎恨起了曾经的我,憎恨起了曾经说喜欢丁砚身上檀香味的我。
在我妈叫我回家前,我更憎恨起了决定给丁砚告白的我。
人是没办法改变过去的,尤其是憎恨过去时的无能为力更让我觉得痛苦。
薄雾渐渐消散,我望着地上的霜,等待着丁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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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上的泡沫冲干净后,丁砚抽了张厨房用纸递给我。
“谢谢。”
手上的水渍擦干以后,我才敢去看丁砚。
“你...”
丁砚:“我?”
“你要不跟我上去坐坐?”
我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心思说出这句话的,只知道此刻我想跟丁砚说说话,不想他那么早归家。
丁砚眉毛耸动,在我以为他要拒绝我时,他答应了。
“好啊。”
丁砚了解我的房间,就像我了解他的房间一样。
他走进门就坐到了椅子上,眼睛瞥过我还没来得及收拾的一堆东西,伸手去拿那本《边城》。
我站在他旁边手足无措起来,“那是你的书,我给你收起来的。”
丁砚修长的手指翻开那本书,手指抚过书签卡着的那一页,“我知道...原来我真的没有看错。”
他轻轻抚摸着上面几粒点滴状的水迹,“你哭了。”
他一语就点破了,遂抬眼看我,我盯着那几滴泪水,丁砚说话从来不会多加以修饰,简单的三个字让我顷刻间明白,在我捧着这本书想丁砚的时候,丁砚也在看我,等我发现之前,丁砚或许才离开。
我承认,“嗯,哭了。”
我走到床边坐下,几乎与丁砚平视。
丁砚问,“为什么?齐夏然。”
“为什么哭了?”
他并不咄咄逼人,我却感知到了迫切。
我该说什么......
丁砚望着我的眼睛,我看着他睫毛的振动,想起我的指尖按在他眼皮上时,温热之下他的眼球一直在动 ,仿佛跟我的手一起颤抖。
他会握我的手,咬我的指尖,告诉我不要在他的脸上摸。
我缓缓眨眼,蝉鸣快刺穿我的耳膜。
我看见丁砚白色衣服上全是血,他手腕的那个疤被撕开,鲜血一直往外面涌,低头看我手上也是血。
我连呼吸都抽搐起来,直到指甲狠狠陷进掌心里才停止回忆将我继续折磨。
丁砚在问什么?
他的眼睛很亮。
他在问我为什么哭?
我为他而哭,为我们分离而哭。
在我毫无察觉的地方,这些事物变成了我的隐疾,发作时会让我软弱哭泣,悲痛欲绝。
但我并不能那么说。
我只能说,“故事太让人难受了。”
丁砚合上书,他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嘴唇抿成了一条线。
我转头不与他对视,随后转移话题,“我听我妈说,你是请假回来的。”
“你在哪儿工作?”
丁砚回:“市里面,跟人合伙创业。”
我抠着床单,带着要把它抠破的力道,“那挺好。”
丁砚一直盯着我,我突然不想跟他独处一室,他的视线快要在我身体上戳两个窟窿来,无所适从下我开始想我妈什么时候回来,或者丁阿姨什么时候回来,别再让我跟丁砚一起了。
我总忍不住。
过没多久,灼热的视线终于不再烧我时,丁砚福灵心至般提出了要走。
“啊,行,我就不送你了。”
我跟着他的动作一起,只见他起身,开门,关门。
我还盯着房门看。
在我以为和丁砚和解时,我似乎又将这关系重新送进冰箱里,又结成寒冰。
或许我不该回来,即使我再想见丁砚。
一旦我回忆起从前,我就难免怪罪自己。
或许我应该明天就借来工具,亲手砍掉桂花树,然后收拾东西赶紧走。
或许我应该今晚就走。
想到这儿我立马起身想去收拾东西,可是连一步都没有迈出来,我腿一软就跌坐在床上,床垫很软,立刻就将我回弹起来。
无助感蛮不讲理袭击我,使我鼻青脸肿,无法见人。
我脱下鞋子,双手抱膝,蜷缩在床头。
八月夏夜根本不热,分明没开空调,我却感受到阵阵凉意。
我是了解丁砚的,他没有得到满意的答案就会彻底离开,不会回头的。
而这一次,我又将同他分别多久?
我眼前一阵阵发黑,甚至觉得世界都龟裂了。
时间过去了多久我不知道,只知道那阵眩晕感剥夺了我的呼吸,我开始鼻塞,不断有泪水从眼眶坠落,它们带着我所有的不甘,痛苦一起跌落在床单上,灵魂恍惚千刀万剐。
桂花树筛着月色,流连我的窗台,沉重的灰色依然悬坠在对面的窗口。
我曾经跨越过那里,它还是蓝色的时候,我越过波涛深海奔向丁砚。
下个呼吸来临时,惊天动地般的响声投掷在我耳里。
我回头就看见丁砚怒气冲冲大步走来。
在他看见我眼泪时,他停住脚步,但又怒不可遏般扯过我的手腕。
他来拉我,我朝他扑过去,他又推我,我又倒了下去。
薰衣草洗衣液的香味伴随着丁砚独有的味道让我的世界再也容不下任何事物。
丁砚的话像一道惊雷炸在我耳边。
他说,“齐夏然,你还喜欢我吗?”